蕭衡燁得到消息，趕到謝風府里時已入了夜，萬幸這一日正午起，蕭衡煥就被父皇傳去了宮里，至今仍未出宮，給了蕭衡燁單獨去見飛鸞的機會。

    謝風的府邸不大，門口更是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蕭衡燁叫人敲了許久的門，出來開門的竟是顧飛鸞。

    “懷王殿下？”顧飛鸞顯然未料到這個，原地愣了一瞬，便被蕭衡燁握住了肩膀。

    “飛鸞。我一聽說你的事便趕過來了。你還好么？”

    “微臣見過懷王殿下?！眳s聽又一人聲響起，謝風對著蕭衡燁行了一禮，又不著痕跡地輕輕攬過了顧飛鸞的腰，把人從蕭衡燁面前帶離了兩步。

    “謝風?！笨吹竭@個男人，蕭衡燁的眼神便冷了幾分。

    他自然知道父皇白天那一番安排，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就是把顧飛鸞給了謝風，只是沒用奴寵的名頭罷了。在他眼里，蕭平松就是這樣一個人，哪怕心里邊還存著一點舐犢之情，對待無用的兒子也不會有多少體貼，自以為給顧飛鸞安排了個穩妥的依靠，就不必再負擔曾經拋棄兒子的愧疚。

    他倒不再認為謝風是蕭衡煥的狗了——他已經從宮中線人那里得了消息，知道這人是冒著藏匿重犯之子的罪名去向父皇求情的?？蛇@仍無法打消他對謝風的敵意。

    “懷王殿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謝風為人淡泊，人情世故卻還是通的。他見到方才懷王半抱著顧飛鸞的情形，又領會了這人如今看著他的眼神，心里便有了幾分猜測，卻也不能說破，仍舊恭恭敬敬地行禮。

    “本王從前與飛鸞有幾分交情，今日得知他在此處，故來與他說說話?！笔捄鉄钜矝]打算在此刻與謝風起什么爭端，見謝風這般恭敬，他便也回了一禮，“不知謝大人可否行個方便，容我們二人單獨敘舊？”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謝風并不好回絕，只把視線轉向了顧飛鸞。只見顧飛鸞對他微微笑了，眨眨眼叫他寬心，道：“左右這府里也沒什么人，鸞兒在院里與懷王殿下說話就是了，主人先去忙吧?！?/br>
    謝風聽他這么說，心里安定了幾分，又作了一揖，道聲告退，回到屋里去了。蕭衡燁的侍從亦識趣，不但留在了府外，還貼心地替兩人關上了門。

    蕭衡燁聽顧飛鸞叫謝風主人，心里自然又郁結起來，縱使看到了院中雅致的景色，臉色也未好上幾分，只拉著顧飛鸞在庭中石椅上坐下來，道：“你當真打算就這樣……？”

    “兄長?！鳖欙w鸞輕聲道，“今日之事，飛鸞也不曾料到。如此一來，飛鸞便不能像當日所約定的一般，為您去尋定王身邊的把柄了?！?/br>
    “你不要會錯了意，我巴不得你早日脫離那苦?！惝斎张c我說，謝風對你極好，我一時未反應過來，只當是尋常善待于你，誰知他竟是對你起了這等心思。早知如此，我那夜就該把你帶出來?！笔捄鉄钫f著，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色來。

    “兄長不必如此，能與謝大人一起，飛鸞歡喜?！鳖欙w鸞并非從未察覺過懷王對自己有幾分不同，但自從前面那夜，懷王告訴了自己他真實的身份，那份不同便被顧飛鸞解讀成了手足情深，故而此刻在蕭衡燁面前袒露對謝風的情意，顧飛鸞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說起來，兄長最近過得還好么？定王殿下可還有再欺凌你么？”

    說到這事，蕭衡燁的臉色便更加陰沉。就在昨天夜里，那瘋子還把他綁在榻上，身子里灌滿了酒液cao弄了半個晚上，以至于今早起身的時候，他兩腿抖得幾乎站不住?？蛇@話自然是不好對顧飛鸞說的。他在腦中把蕭衡煥的那頁揭了過去，又回味起顧飛鸞之前那句“鸞兒歡喜”，只覺得心里像是猛地揪緊了，又像是生生空了一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顧飛鸞見他臉色不對，便知道問錯了話，轉而說道：“說起來，今日有一件事，我正想尋機會與你說?！?/br>
    “什么事？”蕭衡煥心口仍絞痛著，勉強著開口。

    “兄長與定王殿下的事，皇上……只怕是知道的?！鳖欙w鸞道。

    “什么？”蕭衡燁登時醒過神來，盯著顧飛鸞，“你如何知道？”

    顧飛鸞便將當時兩人說過的話與蕭衡燁說了。當說到“糟蹋了一個還不夠”，又說起皇帝并不知道阿青的事后，蕭衡燁心里也生出了同樣的猜測——皇帝口中被“糟?！钡哪莻€，恐怕是指自己。

    再細細回想下來，這個猜測或許解釋了一些事情。譬如他從來不主動在人前與蕭衡煥過分熱絡，皇帝卻總說他與蕭衡煥親密無間，與蕭衡煥有關的事也總讓他協理——他從前只以為父皇是在提點他要悌敬兄長。

    可也有說不通的地方。天家皇子行茍且之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上不得臺面的齷齪之事，蕭平松若是知道，為何從未發作，反而聽之任之？蕭衡燁想得頭疼，伸手揉按起太陽xue來。

    “若真如此?！卑肷?，蕭衡燁才緩緩開口，“我必是沒有機會了?！?/br>
    “這倒也未必，皇上或許只是知道您與定王的關系，卻不知道你身體里有蠱的事呢？”

    “父皇若是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如何會不派人來查。我身子里的蠱雖說是個秘密，可這么多年來伺候的人，用過的藥……想要查出些端倪，實在輕而易舉?！笔捄鉄顡u搖頭。

    “可若皇上已經知道了，為何還遲遲不封定王殿下為太子呢？”顧飛鸞亦覺得奇怪，“二皇子便貶為庶人之后，便沒什么人可選了……難道？”

    “還有七弟?！笔捄鉄罹従徥媪丝跉?，“七弟雖然只有十二歲，功課亦不怎么精進，可若是我與他都不成，便只有七弟一人可選了?！?/br>
    “若是七殿下做了太子，又會如何？”顧飛鸞問。

    “主少國疑?！笔捄鉄畹?，“父皇大約是在等。若他能多熬幾年，等七弟長大成人，或許可行。否則，即便他封了太子，父皇去后，蕭衡煥必定攝政，他這般狼子野心，怎容得下一個傀儡皇帝——還不如直接將帝位傳給他?！闭f到此處，蕭衡燁眉頭又深深鎖住了。

    若皇帝當真是因為介懷蕭衡煥那點齷齪事，因而在兩個傳位人選中舉棋不定的話，那他就該快些動作了——畢竟以老皇帝如今的身體，他實在無法企盼他還能在那把龍椅上撐上八年。

    至于該怎么做，他也已經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