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涯去了還沒回，林止水翻了個身，想起了從前的事情。

    他當時還是離懸宮的少主人，江湖正道懸賞三千兩銀子要他狗命。雖然他從來也沒干過壞事，甚至不曾下過山，但是誰讓他有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爹呢。

    自然而然的，他被困在山上，不準下山。整個離懸宮的哪窩老鼠新添了口，他都知道。離懸宮上下對這個小少爺頗為縱容，至于山上的其他生靈，大抵是煩死這個鬧騰騰的人類了。

    止水十五那年，他爹帶著一身傷從外面回來，自行閉關。止水從山上往下跑，山風吹過他的臉頰，像絲絹，像自由。

    燕無涯則是個投奔魔宮的人。投奔魔宮的人不知凡幾，林止水卻對他一見鐘情。

    他們是在魔宮所在的山腳下相遇的。

    林止水高高興興從教里偷跑出來，遇到了燕無涯。彼時他還是個布衣襤褸的少年，從登天階上摔下來兩次，幾乎去了半條命。

    林止水只覺得有趣。

    登天階是入教的第一道考驗，要從陡峭的山壁上爬上去。其中還有層層禁制和術法幻像混雜其中，一個不留神就會摔進懸崖，墮成rou泥。

    但是這人，當真好運氣。他爬了兩次，兩次都是到半途而摔，居然沒摔死，還想著爬第三次。

    “吶，你幫我摘個果子，我就讓你入教?！鼻嘁律倌昴樕蠏熘侏M的笑容，叼著根草葉，吊兒郎當的坐在樹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不堪的燕無涯。

    燕無涯抿起嘴唇不理他，但是天色已晚，他抬起頭看看高聳入云的登天梯，沉默的退下來，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林止水也從樹上跳下來，就跟在他后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話。

    燕無涯還是不理人。在燕無涯看來，這山邊說能帶人上山的騙子不知凡幾，最后都要“供奉”。

    他沒錢，家里快要斷炊了。后面跟著的小孩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拿他逗悶。

    林止水看他不開口，也沉默下來，一路跟著他走了好久。路過集市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今天恰好是花朝節，還沒有宵禁，熙熙攘攘的游人擠滿了青石板鋪就的小道。林止水也不怕跟丟，東張西望的看著新奇的世界，路過的一個個適齡女子把手帕香囊扔給他，他也收著，路走到一半懷里就快放不下香囊了。

    又來了個姑娘塞給他香囊，止水撓撓頭，“這，我不要了，我有好多，你看——”說著兩手一攤，給那姑娘看了一下滿懷的香囊?！斑@么好的香囊你自己用吧?！?/br>
    那姑娘眼里一下就氳生了霧氣，輕聲罵他:“呆子?！鞭D頭就跑了。

    止水不知道那姑娘為什么要哭，但是覺得自己肯定做的不對了，連忙追上去，喊姑娘把香囊給他。那姑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磨嘰了半天才把香囊塞回止水懷里，又罵了他一句“呆子”。

    止水費解極了，為什么他不要也被罵，要也被罵?

    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個小插曲一過，林止水發現燕無涯不見了。

    不見了就不見了吧。反正那小子肯定要上離懸宮的，明天早上去登天梯截他就是。林止水哼著歌，不知不覺就逛進了一片軟香紅翠。

    這里的姑娘更多了，林止水好奇的打量著。姑娘不但多，而且更熱情，還有人直接往他身上撞的。

    一個四十多的mama一下扯住林止水，“小哥，你來我們這里歇一歇嘛，走了這么遠累不累呀?！绷种顾獗獾亩亲?，“你們這里有好吃的嘛？”

    老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爽朗的笑起來，“當然有，不但好吃，還有人陪呢！最好的姑娘都在我們遇紅嬌了！”

    林止水點點頭，走進去二話沒說要了一桌好菜。席間不少姑娘都來敬酒，林止水眨巴眨巴眼睛，把懷里的一堆香囊掏出來問:“你們也要送我這個嗎？”

    幾個姑娘笑都笑不出來，躲瘟神一樣走了。這人風月之地談感情，一看就是腦殼不好使的。

    等他吃飽喝足，老鴇扭著腰過來問他瞧上了哪個姑娘。

    林止水環顧一圈，“個個jiejie都好看，但是我有喜歡的人啦。對了，你見過他嗎？長的一雙丹鳳眼，個子比我高……”

    老鴇心下了然，小心試探到:“想必您和那位有福氣的定然早就約好了，你要出多少錢給這位姑娘贖身呢？”

    林止水咬了一會手指頭，摸摸口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哎呀，我出門著急，沒帶錢。還有啊，他不是姑娘，是個男的！”

    老鴇咬牙切齒:“好哇，真當老娘這里是布善施粥呢！沒帶錢來銷金窟做什么。見多了女人來撈人，今天稀罕還抓著一個兔兒爺！快給我滾出去！找人找到我遇紅嬌來了，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br>
    林止水聽了跳下凳子就往門外去，又被老鴇一把拉住:“干什么！干什么！錢還沒給呢！”

    林止水想了一下，“要不等我上山，拿了銀子來給錢?”

    老鴇冷笑一聲:“你個小兔子騙到姑奶奶我頭上來了，這邊山上從來有去無回，你去哪兒拿見鬼的銀子！來人，給我拖去后廚洗碗，以后留下來當龜公！”

    林止水也不知道龜公是什么意思，只覺得新奇，一點也不反抗，老老實實的跟著往后廚去了。

    前頭帶路的那個人生的人高馬大的，拎著止水就扔進了廚房。止水并不害怕，大不了半夜翻墻跑了就是。

    偏偏止水一進廚房眼睛就亮了:“嗨呀，你也在這！”

    蹲在地上洗碗的不是別人，正是燕無涯。這下別說翻墻，他挪都挪不動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