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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日喀則,定日縣巴松鄉南。 和老師失去聯系的第十六天,程念一行終于在深入絨布冰川之前,找到他們的下落。 無名的村寨,地圖上都找不到坐標,平地起來幾間牛糞糊的紅色土胚房,久不見生人的藏人村民貓在陰影里,好奇地將他們覷著。 同行三人,數程念最俊,他生得白凈,糯米的臉蛋,眸色很淺,眼睛輕輕掃過來,有學問人特有的得體,和疏離。村里的女人躲窗根底下探頭探腦,從窗縫中用亮晶晶的眼睛和紅撲撲的臉頰,把他捧月亮那么的追隨。 盧占星打他那輛巡洋艦上跳下來,砰一聲關上車門:“念兒,你等等我……”他是地道的北京土著,張口京片子,他要是和誰親,一出聲就能叫人起膩。 他越喊,程念走得越快,盧占星是這次藏北冰川科考項目的贊助人,說開了,就是一砸錢玩票,摻和添亂,濕手甩不掉的主。 別看他長的人高馬大,進藏沒多久就發生了高原反應,不得已,整個科考隊只能兵分兩路,由此次帶隊的冰川學家聶教授先行,留下程念和梁鐸兩個學生,伺候盧大金主。 他平時對誰都愛答不理的,唯獨和程念好??沙棠顭┧?,姓盧的什么鬼心思,他不是沒察覺。 “念兒……程念!”盧占星跨大步,幾步追上喊不停的人,手一抬,老爺似的勾住他,“欸,我喊你呢,沒聽見啊……” 程念聳肩,避他的手:“找老師呢?!?/br> 他們來遲了,比約定時間晚了六天。 盧占星才管不著這些呢,手又沒皮沒臉地摟上來:“我說念兒,你怎么就曬不黑呢?”他用比那些女人露骨得多的眼神瞧他,挖煤似的五根手指,在程念雪白的脖子邊蠢蠢欲動,“你說你也是……嘖,怎么長的?!?/br> 嘴都快湊到人臉上了:“念兒……”盧占星鼻翼翕張,他這回是動了真心了,“你比這兒所有的女人……都好看?!?/br> “程念!”梁鐸朝他們招手,“找到聶老師了!” 程念使了點巧勁兒,從盧占星膀子下頭脫身:“在哪兒?” 撲了個空,盧占星捻手指回味上頭那點細膩的觸感,真滑,一個大男人,跟擦了粉的姑娘似的,喉嚨里癢癢,瞇眼盯程念跑遠的背影,他伸出半截舌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村里能說漢話的藏民大哥告訴他們,人來過,又走了,算起來,都走了十天了。 “走了?不是說好等我們的嘛,怎么先走了呢!”梁鐸有點著急。 他一上火,說話就快,藏民大哥聽不懂,眉頭打結,還是程念冷靜:“大哥,他們走的時候,有留下什么東西嗎?” 還真有,是張便條,字跡挺潦草,倉促中寫成。 “怎么樣,怎么樣?上頭說什么?”梁鐸斜了腦袋,和程念擠一頭看。 程念把條子給他:“已經進山了?!?/br> “他們說讓我們去絨布冰川山腳下的大本營找他們?!?/br> 沒用了,十天前的消息,他了解聶老師的性子,沒準這會兒,全隊人已經進入冰原采樣了。 十一月初的絨布冰川,令登山者望而卻步的多變氣候,程念蹙眉,不由地擔心起來。 他向大哥請教,能不能找兩個有經驗的藏民向導:“我們要進山?!?/br> 大哥聽說他們要上山,連連罷手,藏語夾漢話囫圇一通,一再表示今年的天不正常,沒入冬就下了好幾場雪,現在上山有危險,不能去,也不讓他們去。 盧占星早聽得不耐煩了:“跟他費什么勁吶?!备牟坏舻某裘?,動不動擺闊,“不就是要錢么?開個價!多少錢你肯上山?”暴發戶似的,他往外砸錢。 呵呵……遠遠的,傳來兩聲笑。 程念順著聲音找過去。 背光,從太陽下走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長相年紀還沒大看清,姑娘們就從自家的窗戶框里,木門后頭,彩帶般飛出來,把藏在黑暗里矜羞的影子拋下,向光明里奔。 她們的眼神變了,和看程念時的靦腆截然不同,變得火辣,純真。 像看日出,金光在神山岡仁波齊的山峰上一躍而起。 像納木錯,含情脈脈地望著她心愛的念青唐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