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至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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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痕。 溫泉里水霧濃厚。 情勢急,他穿著常服跳下來,此時都打濕了。 發絲也隨著水霧的凝結漸漸濕了,碎發凝成了幾縷,貼在額前,頰邊。 水一點點凝聚,成股流下,滑過他的臉龐,順著他的下頜拐出優美的弧度,匯到下巴,然后滴入泉中。 她的傷口被擦拭,開裂本身帶來疼痛,卻能感受到他力道很溫柔,很細致。 百感交集,心里的一股壓抑噴涌而出。 她吻了上去。 他怔了怔,索性將她一拽,隔著水拉過來扣在懷里,含吮吻著。 用力吻了一會兒,他喘著氣說,“你的傷口還有一點沒有處理完?!?/br> “不重要?!?/br> 她雙手搭上他的臉,更渴望地吻上來,雙臂繞到背后,勾纏著他的脖子。 他雙手緊扣著她的腰,不斷把她往懷里壓,直壓得她緊緊貼著自己胸膛,不停地吻她。 力道不斷收緊,不斷將她的身軀壓向自己,明明已經衣衫緊貼親密無間,卻像是怎么靠近都不夠。 她也用力地纏繞,收緊,像要留住一個過于美好的夢。 頭頂的泉水緩緩流下。 水流順著兩人的頰邊流淌,拂過,輾轉相依,抵死纏綿的雙唇。 身體溫度急劇升高,心跳加速,眼神凌亂。 身體騰空,他抱起她。 手一勾,將她沾了水的衣衫褪去,衣衫與肌膚間蓄著的水,順著凝脂般的肌膚道道流下。 他抵入。 一下一下送進去。 直抵花心,反復觸碰。 快意洶涌襲來,像臥在一片蕩漾的浪潮之中,身不由己的起起伏伏,潮起潮落。 —— 月光照水。 李凌白抱著李云容,隨意地撫著她的頭發。 后者安靜地依偎在懷里,不知在想什么。 一晌貪歡,終有前路要走。她是否已經想好接下來怎么辦了呢。 “上去吧,傷口滲著血不能泡水?!?/br> 李云容點點頭。 “王爺…李云容不見了…” 敲門聲起。 人就在身邊。 李凌白不知情似的問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有李策的人來,說李云容失蹤了,整座山地找她,我們那也被搜了… 不知道那個毒蛇妖女玩什么把戲…” 李凌白打斷,“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轉頭看著李云容,“對不起,他們不了解你的事…就連我也是剛剛才完全明白…” “不,他喊的一點沒錯。 李云容就是這樣一個人…獨斷專行,心狠手辣?!?/br> 她平靜而通透,仿佛成了自己的旁觀者。 冷眼看著那些行為,她自己都討厭。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她默默下定決心。 李凌白搭著她,正要扶她上岸。 忽有侍衛直接闖門而入。 “王爺,長公主不見了,吾等奉命搜查!” 幸好,幸好有層屏風擋了擋,不至于把一切都暴露于視野中。 李凌白迅速護住她,然后朝屏風后對峙: “你不見了公主,自當在她常去的地方找起。 找不到么,可以拜托我派點人手。 到我這里來做什么,難道公主會往我這跑不成?” 侍衛一聽,心想確實,前兩天又是軟禁又是軍隊逼宮,這倆人回回鬧在所有人跟前,矛盾不斷水火不容,公主不可能在這。 另一侍衛拍他腦袋,“你怎么糊涂了,落水可能是昏迷狀態,萬一被私藏了呢?” 對??! “王爺!剛剛不便據實相告,是不想讓大家擔心。 其實公主乃是失足落水,而水流就是你這個方向?!?/br> “哦,有這等事?” 李凌白聽起來非常驚訝。 “是啊,為了排查徹底,王爺讓我們進去看一眼為好?!?/br> 李云容擔憂地看向他。 李凌白輕輕揉了揉她頭發,別怕。 見里面沒有動靜,侍衛又喊:“王爺,讓屬下進去看一看,以證王爺清白。謀害公主可是大罪?!?/br> 里面的人嘖了一聲,不耐煩道,進來吧。 繞過屏風,往水里看。 嘖嘖嘖——水中站著一個女子。 海藻般的烏發,泛著水光,一絲一絲蕩在水中。 寬大的黑袍,遮住了整個身體。 女子把頭壓得很低,似乎是被撞見了這樣的事,羞赧不已。 盡管什么皮rou都沒看見,這一幕仍然香艷,令人心神蕩漾。 李凌白坐在一邊,一副掃興的表情。 他沒等發問便搶先回答:“個把侍女,很稀奇嗎?!?/br> 池子里一覽無遺,除了他和那個侍女,沒有任何第三人,哪來什么公主?;杳缘那逍训?,都沒有。 “看夠了沒?” 語含慍怒,李凌白似乎更加不耐煩了。 侍衛反應過來,收回神馳的目光。 “原來王爺正在春風得意,怪不得不讓小的進來,此番多有打擾,望王爺寬宏大量?!笔绦l趕緊退出。 “天吶,咱們居然撞破了他的好事…” 侍衛們一出來便議論上了。 另一人接話,“對啊對啊,一直以為王爺對女人沒有興趣,沒聽說哪個姑娘提親成功… 沒想到玩這么花,出個遠門,居然拉個侍女共浴溫泉。 …那他為什么送走那個投懷送抱的漂亮胡姬?” “嗯…甚是奇怪…或許他不喜歡異邦人!” 越說越興奮。 侍衛腳步遠去。 女子雙手一推,肩上長袍滑入水中,繼而轉過身來。 李云容長吐一口氣,摸摸心口,安撫緊張的心跳。 燈下黑。 這是唯一的辦法,卻很緊張,實施起來讓人心跳加速。 幸而有驚無險。 ???????。」コ?/br> 大雍國這一年,墨王起事,奪位自立。 訓練有素的大軍,一路直奔紫禁城。 李凌白站在城前,卻突然若有所思。 那天在溫泉醒來,身邊已空。 起身看,發現一張字條: “拿回屬于你的東西。 放下顧慮,拋卻束縛。 鷹翱翔天際,魚遁游海底。 自由暢快,大展拳腳,那才是你。 我在紫禁城恭候大駕。 ——方挽青” 他心里莫名地放松,好像前路一下子都清了。 他之前就對安將軍說,有些問題他快想好了,快要有決定了。 此刻就是那最后一下。 于是某天深夜,墨王府來了一位貴重且奇怪的人。 說貴重,是因為他手中的令牌一出,哨兵紛紛放人,他一路直達墨王處。 說奇怪,是因為他穿黑衣,帶黑簾,面目未曾識人,且專挑深夜到訪。 李凌白房。 來人摘下黑簾。 “許久不見,劉副將?!?/br> 劉統雙膝下跪,拿出之前收到的字條: 江山如畫,何妨得之,望卿助力?!盍璋?。 “應王爺之召,三生有幸,萬死不辭?!?/br> 劉統應召返回戰場,意氣風發,堅毅暢快。 有幸跟隨明君,有幸報國,痛快淋漓。 看著李凌白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稟告道: “末將知道王爺在掛念什么。 我們的士兵訓練有素,只針對李策一個人。對其他愿意歸順的人,我們禮遇有加,對公主更會敬重。斷然不會讓公主受到傷害?!?/br> 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 她留的字條,有沒有其他含義? 她的結真的解開了嗎 他傳令:告訴所有人,進城以后先找她,確認她的安危。 —— 戰火起,吶喊聲響,鑼鼓喧天。 這一刻終于到了。 方挽青覺得前所未有的解脫。 很多次了,很多次她像分裂了一樣,一邊做著歹事,一邊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痛斥自己。 終于不用再受這種煎熬的苦了。 曾經,那些大臣隱秘地登門找墨王,商量救國之策。 她想說,做得好,士大夫該憂心于救國,方不負詩書。 可惜她要擔心墨王勢力壯大。 墨王打下北方,她想真心地道喜,想跟百官一樣慶祝國土回收,簡單純粹的快樂。 可惜她要擔心李策的皇位受到威脅。 夠了,真的夠了。 她已經一次次對不起內心了。 她的內心一直在說,做對蒼生有利的事。 解脫了,現在她對得起蒼生,對得起愿望未竟的先父,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父親說,大義小節若相違背,必然舍小節而取大義。 她終于做到了。 只是主動引兵攻打王城,將幼帝置于敵人鐵蹄之下,屬于背信棄約,忘恩負義。 失了小節,對不起恩人皇后。 所以她也別無選擇。 鋒利冰冷的刀片滑過溫熱的動脈,血液噴濺。 她倒在血泊中,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解脫。 終于不用再掙扎徘徊,心意相違。 可惜與他有緣無分。 —— 攻城比想得更順利,甚至準備的作戰計劃大部分都沒用上。 大部分人迎風投降。 有從前朝就一直支持墨王的。 有審時度勢,良禽擇木而棲的。 不投降的一小部分人也很好收拾。 不到半個小時,幾乎全部拿下。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心中的焦急越來越強烈。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 她真的會老老實實等嗎? 她真的會放下責任,毫無掛礙地拋棄使命嗎? 她不會! 沖!他一路奔向公主的宮殿。 ???????。∥乙慊貋?/br> 美麗的姑娘,雙目安然閉上,神色解脫而安詳。 只是慘白的臉竟毫無血色。 如果沒有那一大片血泊,場景可能沒那么嚇人。 紅血與白膚一對比,就格外的觸目驚心。 李凌白的心扭成一團,劇烈疼痛。 沒經歷過,他也不會知道,原來心痛不是一種主觀感覺,而是實實在在的客觀事實。 心抽著扭著,好痛。 他為什么沒有早點想到! 她只有這一條路而已??! “太醫呢!給我治好她!” 太醫一搭脈,立刻嚇得戰戰兢兢: “這,這失血太多了,都已經瀕死了?!?/br> 一股氣血直沖上來,他閃電般拔出刀—— “王爺!” 劉統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看著他。 劉統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他們是無辜的。 您不能做濫殺無辜的君主,不能和那些人一樣。 怒火與痛苦交織。 李凌白將刀往地上一砸,砸出幾個缺口,碎石蹦出一米多高。 無處發泄,一腳踢翻花瓶,碎了一地。 “給我治,我看著你們治!” “是是是?!?/br> 眾太醫得了性命,擦擦腦門上的汗,翻藥箱的翻,搭脈的搭脈,傷口處理,止血,合作起來。 李凌白始終陰冷著一張臉,如入冰窟,渾身冒著寒氣。 人們從沒見過他這種神態。 陰沉背后是巨大的恐懼,和后悔自責。 如果那天能早點醒來,發現她的不對勁呢? 如果后來仔細思考了她的處境,明白她的局面多么兩難,從而推測出了她的真實意圖呢? 那不是都不會發生了嗎! … 太醫們處理醫治完,稟告道: “王爺…很難救?!?/br> 李凌白一腳踢翻凳子。 太醫們紛紛下跪:“王爺,臣等絕對不敢怠慢,有一分希望就盡百分力,但救活的可能真的…臣不敢隱瞞您!” 李凌白拳頭握成一團。 方挽青,你干的好事! 你走的真是輕松! 我要你回來! … 可是,她是不是真的太渴望解脫了? 太痛苦了嗎? 短短幾瞬,心情轉了百遭。 太醫們靜靜等候發落。 古往今來,太醫都是危險的職業,治不好重要的人,立馬全部陪葬。 不知道這位新主人如何發落他們的命運。 良久,他開口了,每一個字都冒著寒氣: “你們全部給我盡力醫治,要什么東西直接開口,我無論如何都會找過來。 治好了,重賞。 治不好…” 講到關鍵的地方,太醫們心肝顫抖,室內靜的可怕。 他卻沒有說下去,起身離開。 不知為何,剛剛霸氣發狠的人,這會的背影竟看出一絲落寞。 離開太醫室后。 “王爺,生死有命,不可強求?!眲⒔y勸道。 “…你永遠敢講別人不敢講的話,實在誠懇。 可這一次,我真的不想聽。 我不要生死有命,我只要生。 我真后悔。 如果當天,我直接把她扣下來,管著她。 她就不會有機會尋死?!?/br> “末將斗膽問一句,如果…” 劉統沒有說下去。 但李凌白聽懂了。 他望向天際,幽幽說,“那我可能,再也無法快活?!?/br> 劉統吸了口氣。 “王爺,我們剛剛攻下王城,眼下還有很多事要處理?!?/br> 李凌白長嘆一口氣,“走吧?!?/br> 接下來的幾天,墨王集團的人完成了很多筆漂亮的清掃。 除掉舊集團余黨,拉攏中間派,將支持派收入麾下,剔除無用的蛀蟲。 一氣呵成。 有個小頭目調侃說,“余黨?躺著的那個女子是最大的余黨?!?/br> 鼎力輔佐前皇帝,誰能比她更余黨? 他同僚一抖,趕緊低語,“你可閉嘴吧。這話要王爺聽到,你舌頭都要被割掉?!?/br> “這么嚴重?” 同僚嘁了他一聲。 “我看不至于。王爺雖然盡力救她,沒準是想著日后怎么折辱?!?/br> 只有劉副將等幾人,平時朝夕相處,明白王爺這幾日跟以往特別不同。 特別的冷,特別的肅殺。 一方面是情勢需要的狀態,一方面卻是由心所發。 被審訊的人中,幾乎沒人能抗幾下,全身泄氣,一點底氣都沒剩。 這種冷非常有利,像一把利刃,不刺也令人膽寒。 仔細看,還能看到幾抹灰燼。 死寂的灰。 好像什么光芒消逝了。 連處置李策,這種奪位者必對前任親自做的事,也靠別人提醒。 “所有人都背叛我,連jiejie也背叛我!” “你沒資格提她!” 看李凌白這么明白的袒護,李策徹底明白過來,冷哼一聲。 “我早看出來了,一說到關于你的事,她哪哪都不對勁?!?/br> 聽到這些不知情的事,想到斯人生死未卜,一陣抽痛。 “朕當初就該殺了你!” 李凌白冷笑?!澳阋詾橄雱泳蛣拥牧??溫泉那日你已然處于下風,山腳下全是我的人,連你的近衛都打算投靠我…” “不!我是說你去年西征! 當時母后就交代她殺了你! …是她在母后病床前苦勸,一直說什么不能明面上動手,對同宗下手會招來非議,建議借刀殺人,這才派你去了那個鬼地方! 誰知道你還能回來!” … 方挽青! 李凌白在她沉睡的身體前無聲地嘶吼。 你為什么要藏著這么多事? 你就這么喜歡一個人默默扛下一切,再不回頭地走掉,把所有的愧疚懊悔留給我嗎? 我有這么脆弱嗎,需要你這樣守著嗎? 你如果醒不過來了,我該往哪里找你理論?! 太醫躲在門外,戰戰兢兢不敢進來。 李凌白早已瞥到,不耐煩地喊道,“她到底怎么樣?!” 太醫總管擦了幾把汗,勉強鎮定,回稟: “臣等已竭盡全力為她補血,但她體內余血實在太少,身體各方面都運行不開…” 李凌白的神色漸漸暗淡下去。 “臣等,只好下注猛藥,如奏效,此藥可在體內生血,促使身體開始運行,再由身體自行造血,周而復始…如不奏效,姑娘可能…” “需要多久?” 今夜。 —— 墨王是個賢王…方挽青從前就一直聽父親說,這一代的皇子里面,只有墨王一人堪登大位。 雖然是強勁的政敵,也實在不忍痛下殺手。 皇后吩咐她殺的人有很多。 其中,霍亂朝堂,荒yin無道者,她都處理得七七八八了。 有才有能,忠心報國的,她卻往往想法子放人家一條生路。 何況是墨王。 ???????。∝潙偃碎g 雜亂不清…混沌的夢。 她手起刀落,砍向一個個無辜的生命。 咦,自己怎么又回到了這里? 為什么又成為了劊子手,不是已經逃走了嗎? 手中的刀慢慢垂落… 黑影中的人將刀一把扶正,把她的手握上去,尖利地邪笑:殺吧,一直殺下去吧,把這天下都給我奪來… 不要… 她猛地睜開眼。 柔和的床紗首先入目。 轉過頭,看見屋里窗明幾凈,明亮敞開。 書架上擺了一盆蘭花。 這是哪里… 她捂著頭。 疼痛,血液從手腕漫出,畫面紛紛襲來… 對!自盡! 連忙抬手看,卻只見厚厚的紗布,將自己割過的地方裹得齊齊整整。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 婢女聽見動靜進門,欣喜若狂,“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皇上可急死了!” 她懵,“……皇上?” 婢女點點頭,反應過來她還不知道,就解釋道,“從前的墨王,如今已經是皇上了?!?/br> “…嗯?!?/br> “他剛剛才去休息的,沒想到您馬上就醒了?!?/br> “這里是…” “是您的公主府啊?!?/br> “…嗯?” “哦!這是按照從前方府的布局,還原小姐您的閨房?!?/br> 怪不得這么眼熟親切。 “皇上給方大人平了反,肯定了他的貢獻,也還了您身份。 皇上還說,前塵往事,過去了便是過去了,您大可繼續做當初那個方家小姐,盼您往前看?!?/br> 婢女說到這里,突然有了哭腔,“小姐,您別在想不開了…” 方挽青低頭看手腕上的疤。 —— “你可真讓人不省心啊?!?/br> 她轉身,刺目的龍袍首先映入眼簾。 流光溢彩,華貴非常。額前墜珠,穩穩當當。 舊時王爺,今日天子。 她淡淡笑了笑,“你終于在最該在的位子上了?!?/br> 繼位不過幾日,他已有天子的神態,凌敏洞察,天子之威。 她不由自主往下福身,被他抬手一擋。 “你剛醒,不用了?!?/br> 他哽了哽,沉聲道:“知道這幾天我怎么過的嗎?!?/br> 她淡然不語。 “你要是沒有救回來…這輩子我都會活在愧疚和遺憾里。 你就讓我過這樣的日子?” 她眸光閃了閃,凄哀起來。 她畢竟大失血后初醒,又面色哀傷,他不忍。 質問就算了吧,人已經救回來,接下來怎么留住,是自己能去想辦法的事。 “我絕對絕對,不要再面對第二次了?!?/br> … 方挽青看著手腕上細小的鈴鐺。 他一個個綁上去的。 小又輕,幾乎沒有感覺。 聲音卻特別大,一點點動蕩都會發出無比清脆又響亮的聲音。 且材料精細,內部封鎖,無法被破壞。 它們保障了她無論到哪都會被發現。 李凌白說,“不要試圖逃跑,逃一次看守就升級一次。 你不希望半點自由都沒有吧。 你若是一心求死,那么栓的鎖的囚禁的,我什么方法都有。 你雙腳邁向地獄,決絕而毫無留戀,我就偏偏要把你拽回來?!?/br> 他大踏步向外走。 將將踏出門檻,忽然站定,背對著她道: “想吃什么叫人去拿,想要什么跟我說一聲,想去哪派人陪你去,我有空就我帶你。 接下來,你想吃喝玩樂,還是編書修典,或是繼續鉆研變法,隨你。 只是不能離開?!?/br> … 他良久沉默,又說: “我什么都能給你,只有自由不行——方挽青,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你不準死?!?/br> 言畢,扣上門走了。 過了會兒,宮人運來很多書。 “小姐,這些書都是皇上運來的。 皇上要求您務必馬上看完,馬上跟他講結論?!?/br> 她流下淚來。 他,真的努力在給她尋找留在人間的理由。 她的門前有一排植物,枝葉茂密,生機勃勃。 綠樹抽新芽長新枝。 她的窗口一眼就能看到的風景。 窗口還會飄進來蘭花的香。 他很想告訴她,人間很好。 —— 反正暫時跑不掉,她開始翻書。 那天走訪獲取的資料還只是初稿,沒有仔細整理篩選。 后來便遇上那些事。 她倒也樂意把這件未完成的事做到結束,做到瓜熟蒂落。 一邊翻書一邊摘錄,不知不覺時光便過去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她看書居然特別快。 短短幾天就梳理出了比以前多很多的頭緒。 難道是以前瞻前顧后,心神不寧,以致讀書效率很低嗎? 入了夜,宮里再次掌上燈。 透過窗子往外看,易了主的禁城,總覺得面貌也煥然一新了。 … 若不是自己身負羈絆,人間真的很美好。 … 說起來,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 每次都是婢女打盆水來,擦洗便了。 今天她終于忍不住了。 “我想洗個澡?!?/br> 婢女立刻回道:“奴婢去打水?!?/br> 她身上粘膩,說自己想去浴池。 婢女為難,“小姐…皇上嚴令禁止帶你去有水的地方…” “…要不你自己和他說吧,我們是不敢的?!?/br> 李凌白聽畢來意,眸子都沒抬,“打水啊?!?/br> “我想去浴池?!?/br> 他抬頭,神色幾分猶疑。 她遲疑,“…那算了吧?!?/br> “走吧?!?/br> … 方挽青入水。 水包裹著自己。 這幾天心緒很亂。 水載萬物,好像在水里心情也能平靜幾分。 李凌白躺在邊上,看著天空。 出神一會兒,忽覺…怎么旁邊池里沒有動靜聲響? 往旁邊一看。 人團成一團,鉆在水底下,一動不動。 他一陣握拳。 以極快的速度鉆進水里,一把把她拉起。 兩個人出水,頭上的水嘩啦啦流下,在水面跳躍。 就這么想走? 他目睚欲裂,陣陣冒著寒氣。 方挽青驟然被拉起,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看到對方的反應,回顧一下,才發覺自己確實做了嫌疑很高的動作。 “我只是潛下去,不是那個…” 他嘴角幾陣抽動,神情幾番涌動。 短短幾瞬,思緒已萬千重。 “走吧?!?/br> 他沒有多說什么,轉身。 背影蕭瑟而落寞。 一身朝服全都濕了。 她心里難受起來。 自己本是無命人,不該在這里。 可是有人卻為此強求,非要改命。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強求。 … 徘徊人間的時間越久,越留戀。 會不會有一天,實在是舍不得走了? —— 李凌白從夢中醒了,外面仍是大夜。 又是那個她倒在血泊里的夢。 嘆了口氣。 于是批起外套,來了她這里,輕輕坐在床邊。 她淺淺地呼吸著。 這副安睡的樣子能寬慰他些許。 人還在,自己正看著,跑不掉。 他抬手勾了勾她頰邊碎發,整了整被子。 她睜眼。 他立刻愧道,“…我吵醒你了嗎?” 看著對方的愧容,她心里也難受。 “…沒有,我沒睡著…” 她知道這些天來他是多么的不安。 但這種不安卻完全沒有強加給她。 他都自己默默承受了。 為的,只是吊著她一條命。 人間真的很美好。 眼淚毫無征兆地就下來了。 她沒有辦法離開了。 她舍不得。 她忽然坐起身子,抱住了他。 雙臂環上他,腕間鈴鐺發出一串串清脆的響聲。 “我會好好活下去,不走了,好不好…這個世界我陪你一起看?!?/br> 他閉上眼,喑啞著,“你說真的…不是騙我…” 她落下淚來,點頭。 “真的… 我不想留下你一個人…不忍心,也舍不得…” 兩個人動情,額頭相貼。 她柔嫩的手輕輕捧上他的臉,吻上去。 他摟著她的身軀。 細細地、輕輕地吻她,不敢用力。 含著她的唇,慢慢地舔吮,輾轉。 … 她的衣衫件件落地。 漏進來的月光,將這對交纏的人影投在屏風上。 那影子像纏綿的青鳥,又像交頸的天鵝,連綿不絕,慢慢蜿蜒。 … 到了盡頭,他像往常一樣準備抽出來。 她身體軟綿綿,卻不忘伸出一雙藕臂,用殘余的力氣把他拉住。 她這雙臂似沒有骨頭,說是拉,不如說只是將將掛住。 如果他輕輕一退,可能這雙臂就會鵝毛般滑落。 好在他注意到了,隨即不動了。 “別,在里面?!本d軟的聲音。 他看著她。 眼中動容。 疼惜和愛意涌上來,他俯身親吻她額頭。 然后一陣輕微的顫抖。 她感覺到一股熱流涌在身體里,然后慢慢下滑。 他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自己也揭開一角躺進去。 輕輕摩挲著她的臉,“真好,你留下來?!?/br> 她貼過來親了親他額頭。 “這幾天,我心里一直很亂。 … 我老是夢到她。 她問我為什么背叛承諾,親手出賣她兒子…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br> 他將她攬在懷里,一下一下撫著她后背。 “下次如果再夢到,你就告訴她,來怪我。 是我不讓你走,是我把你強留在身邊。 讓她來怪我,好嗎?” 她哀傷地撫著他的臉,“我也不忍心?!?/br> “我不怕,我為你分擔。 …… 對了,菩薩,明天我們去見見菩薩。 你不是說菩薩能聽見你的話,一直守護著你嗎? 也許菩薩還在庇佑著你,也許你什么都沒有做錯?!?/br> 她點點頭,眼里盈盈泛著淚光。 … 山里的霧氣,一如當初。 雜草叢生,人跡罕至。 故地重游,景色如初,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卻已大變。 他說,“仔細想想,其實你當初沒有騙我。 說自己急著下山,說自己的幼弟無人照顧,都是真的?!?/br> 她淺淺一笑。 在廟里,仍舊點上三柱香,冉冉升起的熏霧,讓這里有種氤氳的神圣。 她跪下合掌,默想: 菩薩,信女本是無命人,可是卻貪戀人間。 這一生一世,我想和他走完,您能允許嗎? … 她還瞞著他,去了趙皇后墓前。 認真拜了三拜。 “我已經打算好好活下去了。 對不起,沒有遵守當年的承諾,背棄了你的恩義。 我沒有辦法看著家國江山毀在眼前,自己去做那個為小節舍大家的人。 我也舍不得那個人。 你若是怪我,因果業障,到了地下再慢慢說吧?!?/br> —— 直到一年后,變法推行,國家朝著復興走去。 她無意中在父親書稿中看見一句話,頓時生疑。 調查才知,原來當年父親慘死,是另有推手。 父親因推進變法太過激進而下獄。 而他頗為自信要推行這份激進的變法,原因則是——趙皇后派人假扮平民,故意說出對新法無比熱切的向往。 引導急切想要改變的方大人,錯誤地往激進的道路走去。 … 原來,趙皇后不僅不是相救的恩人,還是導致全家抄家,父親慘死,自己落入教坊司的罪魁禍首。 … 他得知時,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惶恐地抱住她。 “幸好…幸好我那天跟閻王搶下了你。 否則,我們不是終生遺憾…” “我會好好活下去,不走了,好不好…這個世界我陪你一起看?!?/br> 他閉上眼,喑啞著,“你說真的…不是騙我…” 她落下淚來,點頭。 “真的… 我不想留下你一個人…不忍心,也舍不得…” 兩個人動情,額頭相貼。 她柔嫩的手輕輕捧上他的臉,吻上去。 他摟著她的身軀。 細細地、輕輕地吻她,不敢用力。 含著她的唇,慢慢地舔吮,輾轉。 … 她的衣衫件件落地。 漏進來的月光,將這對交纏的人影投在屏風上。 那影子像纏綿的青鳥,又像交頸的天鵝,連綿不絕,慢慢蜿蜒。 … 到了盡頭,他像往常一樣準備抽出來。 她身體軟綿綿,卻不忘伸出一雙藕臂,用殘余的力氣把他拉住。 她這雙臂似沒有骨頭,說是拉,不如說只是將將掛住。 如果他輕輕一退,可能這雙臂就會鵝毛般滑落。 好在他注意到了,隨即不動了。 “別,在里面?!本d軟的聲音。 他看著她。 眼中動容。 疼惜和愛意涌上來,他俯身親吻她額頭。 然后一陣輕微的顫抖。 她感覺到一股熱流涌在身體里,然后慢慢下滑。 他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自己也揭開一角躺進去。 輕輕摩挲著她的臉,“真好,你留下來?!?/br> 她貼過來親了親他額頭。 “這幾天,我心里一直很亂。 … 我老是夢到她。 她問我為什么背叛承諾,親手出賣她兒子…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br> 他將她攬在懷里,一下一下撫著她后背。 “下次如果再夢到,你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