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繁星！”班主任的聲音傳來：“站好，拍完照片去領錄取通知書！”

    ……絕了。

    絕絕子，真的，我擱廣場賣半個月煎餅了，愣沒想到我能被錄取。

    還是重點中學。

    滿分600，我，356。

    清河區實驗中學今年的擇校線都460，錄取分數線490。差的擇校分，一分兩萬。

    我就納之其邪悶了，我怎么進去的。

    我從椅子上走下來，至今都沉浸在滿心震驚中沒回過神。

    今天早上我本來定了八點的鬧鐘打算出攤去廣場賣氣球，但班主任的電話打亂了我的計劃。

    “許繁星——你怎么又遲到！拿錄取通知書都能遲到！”

    ……老師，你沒糊涂吧。

    兩個半月以前我認真的翻看了一下志愿單，最后確定以我的水平只能上個職業技術培訓班。

    遂決定繼承我爸的煎餅攤。

    但是人嘛……還是要有夢想。

    為了敷衍班主任，我第一志愿愣是涂了實驗中學。

    這誰能想到啊，兩個半月以后我以356分獲得了它的錄取通知書。我低頭看著錄取通知書上的浮雕刻痕，碰了碰它的金邊。

    “唉，許繁星，你以后要好好體諒家里……”班主任第一次用這種溫和的語氣和我說話。

    他頓了頓，又說，家里有能力，你也應該好好學習……

    我看著金邊陷入了沉思。

    不要看不起它的金邊，這是特殊渠道的標志。

    正常錄取的學生是淡藍色的，擇校的學生是深藍色的。

    這種純正的金色就是“特殊渠道”。

    怎么個特殊法呢，要么有錢，要么有人。

    難道那個監察者……

    真的是個來體驗生活的大佬？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自從我賣煎餅開始，巡邏廣場的監察員就和我有了不解之緣。

    他們十分鐘巡查一次，而我屬于流動攤販，被抓著就得罰款。誰讓經營許可買不起呢，廣場人流量大寸土寸金，一份許可都要兩三萬了……

    監察者也很氣惱。

    廣場上來了流動攤販，改裝車騎的飛快，滑不溜手，分分鐘就跑。直到那天雷雨，才好不容易抓到人。

    廣場有流動攤販他們是要被扣分的！

    帶著被涮了十天的怨氣，他上去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如他所料，年輕攤販只是安安靜靜低下了頭。

    他拿出通訊錄登記處罰信息，突然滂沱大雨傾盆而下。被澆的像落湯雞的監察員愣了，非?；亟┯苍谀抢?。

    他的巡查小電驢還在幾米外。

    許繁星沉吟片刻，笑著打開了改裝車車門：“外面冷，您進來避一避？”

    對方遲疑片刻，天空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您還是進來避一避吧?！?/br>
    于是那位監察者很客氣地微微彎了彎腰，道：“得罪了?！?/br>
    然后很輕快地踏過門檻，關上了改裝車車門。

    幸好因為他的到來，準備的原材料已經收回車里。

    許繁星熟練的掛了個打烊的標志，開車往住宅區趕，順手擰開了廣播。

    “各位觀眾朋友們，天眼系統決定從即日起我市將進入雨季，今日我市東部、東南部、將有大到暴雨，短時間內有雷電、大風、……”

    甜美的女聲中和了這種奇妙的氣氛。

    “……你……住這兒？”監察員看了看疊著被子的椅子。

    “是?！痹S繁星倒不覺得尷尬，改裝車原本就是雙層，窗口和廚房區占據了大半，甚至還有地方放個小鞋柜，二層兩室一個獨衛。

    啊，感恩科技，甚至有需要還能在二層cao作自動駕駛。

    “……我記得，你生意不錯，按道理地下室的年租也不高？”監察員淡淡地問。

    是的，年租不高，但也要六千啊。

    我的學費＋雜費一年也才一萬嗷，算飯卡錢也就兩萬多。

    該節約的還是要節約啊。我甚至還能在小學隔兩年參加一次夏令營。

    這個小煎餅攤，在我手里，一年到頭也就四萬?？翱皦蛭易约河?，不過沒關系，我之后就可以全天在崗了。

    至于我父親……

    我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只說：“我在攢錢換一輛好一點的?！?/br>
    他也沒有再問，只說：“也給我來一份全套的吧，這次處罰記錄我就不寫了?！?/br>
    上道啊，兄弟。

    我瞇了瞇眼睛，臉上笑盈盈的：“稍等?！?/br>
    我設了自動駕駛，然后把餅攤開，問道：“辣椒、雞絲、胡蘿卜、黃瓜、脆筍、五花rou、香菇、魷魚絲、香菜、花生，雞蛋、胡椒粉、甜面醬，您有忌口嗎？”

    “不吃香菜?！彼麘醒笱蟮靥Я颂а燮?。

    我把東西放在盤子里端過去，順手給他上了一碗熱湯。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

    “排骨湯，送您的?！痹S繁星眨眨眼：“我知道我妨礙您公務了，給您賠個罪?！?/br>
    監察員笑了笑，平淡地道：“嗯?！?/br>
    嗯什么嗯，tui。

    許繁星罵了一聲，嘆了口氣。

    雨季開始，就得換菜譜了。

    前方顯示快到居民區了，他又給自己做了一份燒rou和炒餅絲。

    “右拐送我到局里吧?！北O察員語氣仍然很淡：“這半年嚴打，你盡快拿錢申個許可證吧。不然下次就是局里見了?！?/br>
    許繁星：……

    “幸好我不用出學費了……”他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監察員挑了挑眉。

    “喔，沒什么?！痹S繁星嘆了口氣，遞給他一小包東西和一小盤炸雞架：“盤子里的是炸雞架，你嘗嘗，這個袋子您能替我帶給監察號0419，劉叔嗎？”

    “劉興業？”那監察員瞇了瞇眼睛，似笑非笑：“怪不得你對巡邏時間把控的那么好，原來是處熟了?！?/br>
    “劉監察員看我無依無靠，沒和我計較罷了?！痹S繁星笑了笑。

    那人嗅了嗅雞架，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了一個，咂咂嘴：“……沒幾塊rou啊?！?/br>
    “雞架就是這樣的，墊個嘴?！痹S繁星摸出一罐子無骨雞爪：“要不您吃這個？”

    “不了，萍水相逢，我就不在你這白吃白拿了?！蹦侨撕龆鹧?，露出鋒利的神色，望向了許繁星：“我的監察號是0412，排骨湯味道不錯，帶上這個什么……雞架，今天晚上給我送一份吧?！?/br>
    許繁星點點頭，道：“好的?！?/br>
    不管怎么說，通了個監察號，就算是認識了。

    穆歡仍然沒提給錢的話就下車了，許繁星也沒問。

    這次網開一面，就勝過好幾十頓飯錢了。

    穆歡回局里打了卡，順便把東西給了老劉。

    “喲……雞架?！闭戎嗟睦蟿⒀劬σ幌戮筒[了起來，瞟了瞟穆歡，道：“你碰上繁星啦？”

    穆歡點點頭，老劉把雞架放到粥里，嗦了一口，道：“繁星那孩子慘啊……”

    “可不是?！必撠煵少彽男旖阋彩炀毜啬昧藘蓚€雞架走：“唉?！?/br>
    于是穆歡聽到了一個有些悲慘的故事。

    生母離婚后出走，父親下崗后為了生計賣房換了改裝車，又為了孩子的學區代服了兵役，結果遇上了礦難。

    買兵役的那家聽說之后給徐姐打了個招呼，請她幫忙讓許繁星采購原材料的時候走局里的路子，又主動出錢換了能自動駕駛的改裝車。

    老劉替他開過幾次家長會，許繁星就記住了這份人情。

    老劉和徐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就這么幫著許繁星過到了初中畢業。

    “不過那小子成績不咋地，應該考不上高中，”老劉嘆了口氣：“下半年嚴打了，他要吃苦頭咯！”

    徐姐嘆了口氣：“都是命。唉……他要是成績好點……”

    “十幾歲小娃娃，挖空心思想錢……難吶?！崩蟿⒖嘈σ宦暎骸坝植皇窃奂业耐尥蕖?/br>
    徐姐搖搖頭，也不說話了。

    穆歡瞇了瞇眼睛。

    下半年要嚴打，那小子沒有許可，都不夠他賠錢的。

    總有一種美好的故事要在他這be的感覺。

    好像這人間大愛要在他這截胡似的。

    晚上許繁星來送湯，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好么，門衛看他都跟看自己孫子似的。

    許繁星笑嘻嘻地給門衛大爺送了一碗湯才進門。

    門衛笑著塞了十幾個風干腸和一箱鴨蛋給他，順便又悄悄地給他塞了一張卡，許繁星皺著眉要推辭，門衛才道：“副局長給的，說下半年要嚴打，你……盡快買個許可?！?/br>
    許繁星身子僵了僵，終究沒說話。

    陸家也給得夠多了。

    “我不能收?！痹S繁星鄭重地把錢推回去：“我以前年紀小不得已，現在也可以自己掙錢了　?！?/br>
    他輕笑著故作輕松地把卡推了回去：“我受的照顧夠多了?！?/br>
    總不能一輩子處處靠著父親代服兵役的這點余蔭。

    礦難與陸家無關，他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受人恩惠。

    “唉……”門衛嘆了口氣：“礦難賠償金就有十幾萬噻……”

    是有十幾萬不假，陸家分文沒動，都以各種理由送到了他手上。許繁星現在那架改裝車五十萬，算上車位還是陸家支援了一點才拿了下來。

    只是陸老爺子心里有愧，總想見縫插針地幫一點。

    許繁星自家人曉自家事，這錢再拿下去，也不可能讓他父親活過來，萬一陸家有那心里不平衡的回頭等老爺子過世了針對他，他更難過。

    顧歡來的時候，恰好撞上這段官司。

    他心里一跳，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陸明遠要升官，怪不得這么急著堵人的嘴。

    什么人間大愛的故事，就是塞封口費罷了。

    回頭查起來，許繁星受了這么多年恩惠，肯定要出面解釋，搞不好還要被人扣個不孝的帽子。

    這小子還挺慘啊。

    許繁星從門衛脫身，抄小路到了門口，發現顧歡正坐在椅子上看書。

    “您要的東西?！痹S繁星把東西遞給他。

    顧歡抬頭看了看他，道：“明天早上我想要一份煎餅，再……你賣粥嗎？”

    “有的?！痹S繁星點點頭：“還和今天一樣　沒忌口？”

    顧歡點點頭，舊事重提：“嚴打了，要是有錢的話買個許可吧?！?/br>
    許繁星搖搖頭，苦笑道：“最多這段日子不出攤吧……許可實在太貴了，已經漲了一萬了……”

    顧歡冷哼一聲，在心里把陸明遠又批判一遍。

    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之前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就是不給許繁星安排許可，偏偏現在又假模假式的賣好。

    他壓低聲音說道：“不管陸家給你什么，你都別拿?！?/br>
    許繁星皺起眉頭。

    “我這個人呢，急公好義?！鳖櫄g一本正經地抬起臉：“以后你安心上學，我必不可能讓陸明遠那個老東西得逞?！?/br>
    許繁星：……？

    顧歡瞇著眼睛，道：“你不知道吧，他大兒子回國辦廠了，他趁機準備挪位置?！?/br>
    許繁星的手緊了緊。

    顧歡拍拍他的肩膀，說：“正好，我也不想滿廣場逮你去了，等到時候我給你出錢，你去念書吧?！?/br>
    許繁星深為感動，對他說：“……您放心，我大概哪兒都考不上……”

    顧歡回頭一查，黑著臉給他哥去了個電話。

    “……356.？”他哥嘆了口氣：“這也太……”

    “哥……”顧歡左思右想，出了一道殺手锏：“他爸當年替路思浩服過兵役?！?/br>
    “這么多年，陸家可沒少給他錢?！鳖櫨齽袼骸八麑硪矝]什么出息……”

    “……他做的東西特好吃?！鳖櫄g磨了磨牙：“陸家肯定沒憋好水，我以后要吃不著他做的肯定睡不著——哥——”

    ……

    真不是饞人家小年輕身子嗎。

    顧軍嘆了口氣，給實驗中學捐了一棟樓。

    “錄他？嗯嗯好……嗯嗯，全免，嗯嗯嗯……”校長聽說爽快的答應了，“需不需要安排到十班去？嗯？火箭班？？”

    他頓了頓，道：“356這個分數……”

    “好的，我們盡力?！毙ｉL聽說他又要捐一棟，笑瞇瞇地掛斷了電話。

    許繁星拿著這份錄取通知書出了門，只覺得自己中了邪。

    “還滿意你看到的嗎，許繁星同學?！鳖櫄g給他打了個電話。

    “……”許繁星沉默了。

    “你呢，去了那里一切用度我出，”顧歡非常財大氣粗，“但是，你得在放假的時候來我家做飯?！?/br>
    “改裝車怎么辦？”許繁星問。

    “停我樓下啊?！鳖櫄g笑嘻嘻地回他：“你得牢記住自己的身份?！?/br>
    “什么身份？”許繁星狐疑地瞇起眼睛。

    “我小男朋友～”顧歡語氣鄭重，加重了最后三個字：“省得我爸再催我相親?！?/br>
    許繁星：……

    為了答謝顧歡，他在顧歡的大平層給他做了一桌子菜。

    顧歡很滿意地給他安排了個客房。

    吃飽喝足，顧歡要求許繁星給他揉揉腰。

    二人訂下君子協議，簽了合同。

    許繁星很好奇地問他：“你家世不差，怎么會找不到男朋友？”

    顧歡沉默片刻，給他講了個故事。

    小時候，他曾經被自己的堂兄侵犯過。

    他沒法擁有正常的關系，反而很喜歡被殘忍對待的感覺。

    恐懼和無助刺激了他的創作欲，在成為監察員前，他是一位作曲家。

    他自己嘗試了很多辦法，直到自虐再也無法讓他感受到痛苦——

    “所以我找到了你?！彼牧伺脑S繁星的肩膀。

    “我看起來像施虐狂？”許繁星無語。

    “嗯?！鳖櫄g點點頭。

    他在許繁星的記錄表里找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

    許繁星曾經把小混混打成骨折。

    在把人打成骨折之前，他還笑著給對方盛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