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酒店
自坐穩龍頭,趙奕飛終于搬出魚龍混雜的重慶大廈,住進吳達華原來的屋企。 北仔開完笑講自己大佬原來是個孤寒佬[1],原來做揸fit人時日進斗金也不見換屋,原來是在等今天直接領包入住,語氣熟稔,全然忘記那日的槍鳴。 北仔不知趙奕飛做早先做慣豪門公子,衣食住行皆求上品,怎么會舍得克扣自己。 更何況他夠叻[2]夠勁,幾年來揾得錢怎會少,就是做揸fit人之后揾到的錢也早足夠在赫蘭道置套大屋,不過是心境改變,覺得落魄古惑仔合該配廉價混亂的重慶大廈,住上豪宅才是可怕扭曲的錯位。 如今重回原屬于邵家半生別墅,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當年的血腥氣息,終究不算完璧歸趙。 人人都道飛哥好計算,繼承吳達華三百平的半山大屋還附贈他清純可人靚過玉女明星的契女。 不知那先前與他曖昧上報的性感女星是否也被帶過去,從此白月光朱砂痣集全,夜御二女爽到眼翻白。 真是超值過去澳門豪賭,獨贏有姣(sao)出汁的荷官推奶暗送,豪華總統套房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再誘你改日蓄力再戰,利滾滾,大腦只有更多更多港紙(港幣)美鈔,似雪花,飄飄然。 欲望是叫囂的野獸,非鮮血淋漓的殺戮不能滿足。 今日從底層爛仔變成住半山別墅的富豪,明天便想著如何搬上太平山頂與李嘉誠做鄰居,港島第一社團興義安的龍頭怎么能免俗 就算他愿意做個超塵脫世的仙人,也無法像區議員把白斬雞似的胸脯拍得巨響,恨不得承諾提議案讓政府日日白發鈔票才騙得底層選民紛紛投票,當選后便立馬失憶,甩得一干二凈,結交政客,自奔遠大前程,邊個(誰)記得你有無投票給他。 社團撈偏門手段五花八門,揾[3]不到錢做什么龍頭,更何況如今三條線齊全,販粉這種一本萬利的買賣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幾日以來趙奕飛自然忙得前后不沾地。 邵九莉依舊住在半生別墅,家姐邵玉茉早秘密去美國養胎,偌大的別墅,如今只屬于二人。 兩人終于能共處一室,本以為必定是必然會是久別重逢,曖昧旖旎,互訴衷腸的場面,哪知兩人皆是梗著脖子誰也不肯向誰低下頭。 離島那日之后,趙奕飛自然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可不論怎么問她,她都不肯說,爭吵爆發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猶記得那日雨下個不停,隔病房里的窗望去,灰蒙蒙雨幕連綿,根本看不清遠景,可她卻仍向外望去,不肯轉頭看向身旁那張英俊出奇卻陰沉沉過外邊天氣的臉。 青紫可怖的指印在如珍珠白皙瑩潤的臉龐,趙奕飛心疼和怒氣交雜,一時難分,猶記得上次她躺在醫院,也是因為他的關系,如今他為保她,不得已將她全面曝光,以后破璧毀珪的事只多不少,防不勝防。 可繞是這樣,她仍要對他隱瞞二三,他終于忍不住,矛盾頃刻間報復。 “你同陸伯仁到底搞什么?求他幫你,你以為他是什么愛好做公益的紳士?要付什么代價你想過嗎!” “我同他沒什么你信不信,吳達華拿我做餌我能怎么辦,我不甘心做別人嫁衣,能達到目的就行,現在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要管那么多做什么?!?/br> “喬莉,我拼了命也會護你,你沒必要這樣不擇手段,自輕自賤?!?/br> “不擇手段的是我還是你?如今吳達華死了,你呢?是要變成下一個他嗎?” “是,你想要我怎樣?金盆洗手,從頭來過?要么我現在立刻去赤柱監獄,要么被斬死在爛仔刀下,要么倒在差佬槍口下,鮮血噴一地,同上帝去跪地懺悔?!?/br> 說到這,他嗤笑一聲,語氣諷刺, “不,不對,我這樣的,哪能見到上帝,直接去了地獄才是正確歸屬?!?/br> 以語言作武器,劍拔弩張,非把對方傷的鮮血淋漓才好,自然不歡而散,一室內偶遇也不肯互讓。 各住一間屋,似要老死不相往來,可明明她以前夢魘驚悸都如受驚的幼兔,淚珠不要錢似的打濕枕頭顫巍巍喚,“邵生,邵生……” 午夜時分明明那么脆弱,可此時卻不肯向他展露一分。 變了,可又沒變。 每當夜色深沉時,她又陷入昔日難以脫出的夢魘,不但有貪婪難以脫離的藤蔓纏住她的四肢,更有冒著熱氣鮮血兜頭澆下,腥臭粘膩,快將她溺斃。 可沒當這時她卻感覺到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將她緊緊包裹,柔軟的輕羽撫過她的額頂,又輕輕拭去她滾落的淚珠,她如渴望光熱的夜蛾,義無反顧的鉆進擁抱那溫暖。 …… 油尖旺,梳士巴利道,半島酒店 邵九莉穿白塔夫綢晚禮服,參加出席阮蘭珍的生日宴會,隨行還有穿粉紗小洋裝的葉美娟。 自本埠開埠以來,已有百年歷史的半島酒店,無需多言,便是見證這彈丸之地被金錢澆注,成長為如今野蠻生長,欲望勃勃堆砌起的摩登都市的有力證據。 今天同樣無言佇立,冷眼旁觀里面百年來不變形容,欲望一致的賓客。 早些年潤發美鈔點香煙的經典一幕還未永記影史,紅透港島,便在此取景拍攝了,這里有巴洛克穹頂,潔白大理石復古羅馬柱,古舊繁復的水晶燈流瀉下香檳色柔光,暖熏熏的。 更有黑白交錯的名利場,紅男綠女,珠光寶氣,衣香鬢影,淑女紳士,時光似乎停滯,像倒回民國舊影,香港還未淪陷,但仍多的是孤注一擲女人拼上一切寄希望于男人。 阮蘭珍也知道了興義安換主,龍頭居然是那個惹邵九莉傷心的“之雍”,而邵九莉戚爺死去,而她無人庇護,居然又重回那人懷抱,而招惹過葉美娟的那個陳興耀居然成了那人手下,于是葉美娟邵九莉二人共同為這兩個男人失了智。 于是苦口婆心勸說她們,遠離這種不靠譜的男人,然而說得口干舌燥,卻效益一般。 正說得李碧華震耳發聵那一句:“愛男人到最高點,你也要自立。自己不立,誰來立你?” 卻見“之雍”帶陳興耀向他們走來 有了警號,想查到一個差佬不是難事。一個黑幫大佬要查一個差佬的底細,可能有很多原因,并不奇怪。 或許這個差佬在交易現場突襲圍捕,上千萬新貨只好就近丟進冰冷黑沉,波濤洶涌可吞噬一切罪惡的海水里,因此攪黃字頭上千萬生意,雖一九九三之后,港島這個英屬殖民地貫徹人道主義到底廢除了死刑,可大批量販粉仍然足夠你在赤柱監獄終身養老。 又或許這差佬許更可惡,插臥底進字頭,隱忍蟄伏幾年,欲把所有見不到光的生意都被掌握,再一網打盡,如此一來,你進我一尺,我進你一丈也不算過份,查你底細,抓你細路仔,斬你家師奶作回報哪算過分。 不過無論哪種情況陳興耀都選擇三緘其口,默不作聲亦不發問,十分清楚自己深得大佬器重的優勢。 查到一個叫黃天生技術部差佬,早早與老婆離婚,獨身至今,據說在警署遲到早退,像極了吸納稅人稅金混日子的廢物差佬,誰知大佬卻叫他找人試探他是否認識宋廣德的學生。 誰知個差佬卻說認不認識見了才知道,還對那個找去試探他的人說如果有故人來見,不如約在天臺敘舊。 陳耀興得到消息第一時間便如實轉述,趙奕飛正好借此擺脫陸伯仁糾纏,第一時間脫身離場,又吩咐他在這里撐好場,接著便要離場。 誰知沒走幾步邊碰到小阿嫂和旁邊兩個女仔,兩人視線相對,卻皆未開口,眼神拉扯碰撞,似要互望到地老天荒, “我今晚回來遲,你睡前溫杯牛乳,自己早些睡?!薄〗K究是趙奕飛開口率結束這焦灼的視線拉扯。 曖昧的話語,偏偏說得語氣冷淡,冰冷冷像交代任務。 邵九莉微微頷首,簡單的一句話后,兩人便錯身而過。 而陳興耀自己更是碰到那個放在心里未曾展露過的女仔如初見時癡癡的,天真的眼神望向自己,溫室里未經風雨的嬌貴的花,在他有能力脫離之前,怎么敢去招惹。 于是隨著趙奕飛的步伐一走了之,干脆利落。 “一會多叫人看著,送她安安全全回半生別墅?!?/br> 然而這些自然不會被知悉。 趙奕飛所說的話阮蘭珍自然接收的分毫不差,很難不浮想聯翩,生出些糟糕猜測,因此往日難有正經色的臉難道嚴肅,左手拉過邵九莉右手帶上葉美娟,來到遠離人群的落地窗邊, “你同他進展到哪步?是,新時代是提倡性開放,可要是你是否考慮過如果你懷了bebe他是否能承擔起責任,如今不像七十年代前一夫多妻合法,他在外面那么多鶯燕,你要怎么辦?難道要像我那熬了半輩子才成為船王大房的媽咪一樣一天疑神疑鬼神經質?!?/br> 諸如此類畸形的婚姻是什么樣子阮蘭珍再清楚不過,關于這類男人本性是什么樣洞悉得不能再洞悉。 “或者你覺得自己是可以讓浪子回頭的特殊從在?九莉,不是每個人同古惑仔拍拖都像一樣羅曼蒂克,多的人最終不過落得個?!?/br> 邵九莉看著眼前少女一會嚴肅,一會擔心,一會又生氣的表情轉換來轉換去,卻是忍不住酒窩深陷,啰啰嗦嗦的話語卻未使她覺得煩,好似又重回九龍城寨,同樣的反反復復的叮嚀囑咐,有多久沒沒再聽到過了? 下一秒卻是忽然抱住眼前看著她恨不得將她豬油蒙了的心拋光干凈的少女, “大小姐教訓的是,我都知啦?!?/br> 阮蘭珍被她突如其來動作驚一大跳,見多邵九莉清冷的樣子,突然遭遇這樣一出,只覺得渾身別扭,破不適應。 “你搞咩,突然這樣好rou麻,我可鐘意郭富城,劉德華那一型男仔,暫時對同性戀不感興趣?!比钐m珍鐘意突然破壞氣氛,可她一點也不在意。 “算了,你個傻女,我只當年你現在熱戀,智商下降double又double,不和你說這些,免得你羅密歐朱麗葉情節爆發?!?/br> “反正有我,那“之雍”若對不起你,反正你還有我,船王千金,養你一輩子都沒問題?!?/br> 誰說友情必然要為愛情讓路,也許有天遭遇失戀天旋地轉,眼線哭花,啤酒罐倒幾杯還仍不肯放下,瘋瘋癲癲,連街上巡街的阿Sir見了也要罵聲衰女,還會有人拎著你回家,耳提面命臭罵一頓,罵一句衰女卻不忘嫌棄的遞上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