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人非草芥
“你這女娃好大的膽子!” 先前他在蘇流瑾面前透露自己太守的身份,除了是為了在蘇流瑾面前更有一份保障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為了昭示自己在這河東郡說一不二的權利! 如今看來,蘇流瑾顯然并沒有把他第二層意思放及在眼里。 不必蘇流瑾進門,趙昌便先一步破門而出。 他目光之中盡是陰鷙,緊隨其后的,正是日前被派到他們二人身后跟蹤的暗衛。 然而,在看到蘇流瑾他們一行的陣仗之后,趙昌周身的氣勢立馬消失殆盡,目光之中盡是復雜的神色。 只見日前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的樣子的蘇流瑾,此時周身皆是淡然自若的架勢,就好像原本設下棋局的并不是趙昌自己,而是她這個看起來根本就是一不小心誤入棋局的人罷了! 更令趙昌驚訝的,還是蘇流瑾身后站著的人—— 他日常設云夢閣的賭局,又怎么會不認識蘇流瑾身后那些人衣服上獨屬于云夢閣的暗紅色紋飾? “太守可還需要我為你解釋一番?” 蘇流瑾那張臉上盡是笑意,然而,聽到這話的趙昌,背后卻早已被冷汗浸透。 能阻攔云夢閣任務的方式就是將云夢閣派出去的殺手殺死,而神棍這次的任務因為是皇帝親自下令,故而云夢閣派出去的殺手數量也是往日的幾倍…… 而能在一夜之間將那些殺手全都殺死的,也只有云夢閣他們自己的人了…… 及到此處,趙昌已經不想繼續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了,但那隱隱約約已經浮現在趙昌腦海中的答案,還是讓他的額角溢滿了汗水。 見趙昌抿唇不言,蘇流瑾輕輕一笑。 她可不是什么藏著掖著不讓別人死個痛快的人,城外的那些難民們還在等著她的結果,她可沒有那么多時間跟趙昌在這里耗著! “太守想的不錯,我就是那個神棍?!?/br> 蘇流瑾這話說的輕飄飄的,仿佛她說出的這個身份不是朝廷追殺的欽犯,而是門口擺攤賣小玩意兒的雜貨商一樣。 但對于趙昌而言,卻如同直接將他拉到菜市口問斬一般!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把賭場經營的風生水起,正是因為此處天高皇帝遠,云夢閣也是鞭長莫及,任他在這里玩出花來,也不會有人怪罪到他頭上。 但是…… 趙昌又看了一眼蘇流瑾身后的殺手,一張臉慘白。 云夢閣身為皇家殺手組織,對于朝臣有先斬后奏的權利。便縱是京城之中那些達官顯貴都要對他們敬上幾分,如今自己被抓了個先行,還不知道會被怎樣處置! 對于死亡的恐懼溢滿了趙昌的大腦,以至于他連一句求生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眼睜睜看著殺手逼近自己,迎接死亡的到來。 “太守不必如此悲觀?!?/br> 驀的,蘇流瑾的聲音打破了趙昌心中的那一份驚恐。 不想在外人面前出丑的念頭在趙昌心中蔓延,最終令他硬生生將自己的思緒拉扯回來,只是那看向蘇流瑾的目光之中已經沒了憤怒,全然都是復雜。 他嘴唇微微動了兩下,最終冷哼一聲,“死的不是你,你當然不悲觀!” 不僅不悲觀,想必她心里早就已經笑開了花。 任誰的計謀得逞,不會為自己的巧妙心思得意一番? 趙昌話語中的譏諷并沒能讓蘇流瑾閉嘴,她往趙昌面前邁了一步,語調更低沉了一分,“太守日日做云夢閣的生意,可是忘了云夢閣的殺手只聽雇主的話?” 也就是,若是蘇流瑾不讓殺手動手,殺手便不會動太守半分毫毛! 不僅如此,就連太守在這里開賭場的事情,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看不見! 但,他最開始就是奔著坑人而去,蘇流瑾又憑什么在這種關頭放他一條生路? “你有什么條件?” 很快,趙昌便反應過來,緊跟著,原本慘白的臉上眉頭皺起,看向蘇流瑾的目光盡是隱忍的不悅——這小姑娘設計這么大一出戲,只怕就是為了這個還沒說出的目的! 見太守已經反應過來,蘇流瑾這才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 她帶著張畔徑直邁步走進太守的房間,目光在那些富麗堂皇的裝飾上掃視一周,慢悠悠開口道:“開城門,將流川郡的百姓們都安置下來?!?/br> 趙昌怎么也想不到,蘇流瑾大費周章,竟然只是為了流川郡那群難民! 不僅趙昌,就連跟在蘇流瑾身邊的兩個殺手也不由得相視一眼挑了挑眉。 “我以為……” 趙昌這喃喃還未說完,就被蘇流瑾冷漠打斷。 “我不需要你以為?!?/br> 她邁步走到窗前,抬眸往城門口的方向望去,“現在,立刻,馬上,你去開城門?;蛘?,我把你殺了,我去開城門?!?/br> 明白自己再沒有其他選擇,趙昌垂頭嘆了口氣,轉身默默往外走去。 有了性命之憂,趙昌再也顧不得那些難民會影響河東郡的形象,進而影響自己的生意這件事。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別說把這些難民安頓下來,便縱是讓他把整個河東郡讓出來都沒問題! 河東郡打開的城門對于難民們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在確定他們真的能被安置下來之后,一股腦歡呼雀躍地涌了進去。 只不過,就在他們都進城之后,依舊在興奮的人群很快便被孫未然制止了。 趙昌的行為前后差距太大,其中必然出了什么變故。 按捺住心中的懷疑,孫未然先是不卑不亢上前與趙昌行了一禮,這才嚴肅問道:“趙太守之恩,我等銘記在心。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趙太守有什么需求盡管提便是?!?/br> 他們流川郡上下一心,可不代表他不清楚外面那些骯臟的勾當! 聽到流傳郡太守的話,一眾百姓徹底沒了聲音。 一雙雙眼睛落在趙昌身上,有感激也有懷疑。 只不過,這一切在趙昌想到蘇流瑾可以在賭場看到此處情況的時候,全都化成了扎在他身上的利箭。 他可不敢在蘇流瑾眼皮子低下搶她的功勞! “你們不必感激我?!?/br> 終歸是要拱手與人做嫁衣,趙昌看起來一臉菜色,“本官愿意放你們進來,多虧了日前為你們預言的神女的指示。你們要感激便去感激她吧,我可擔待不起你們的千恩萬謝?!?/br> 畢竟,一個搞不好,自己的項上人頭可就沒了! 趙昌這話音剛落,流川郡的百姓們立馬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就說這趙昌怎么突然改變意向了,原來是被那位給脅迫,不得不放他們進來! “神女先是為我們預言了決堤,現如今又為我們開了城門,這是整整救了我們全郡人兩次性命??!” “是啊,這可是下輩子當牛做馬都回報不了的恩情!” …… 說著,饑寒交迫的眾人眼眶不由得熱了起來,在看到出現在趙昌身后的那個身影之時,紛紛沖著她跪了下來,一個勁兒地磕頭謝恩。 蘇流瑾可沒想到趙昌一句話便把她給供出來了。 她雙眸瞪大,快步走到跪在最前面的流傳郡太守面前,施力將其先行扶了起來。與此同時,她臉上那如春光般的笑意也柔柔拂過眾人心間,將那幾乎凍僵的一眾心臟重新暖化。 “諸位不必行此大禮?!?/br> 蘇流瑾一下沒把孫未然拉起來,干脆蹲下與其平視,“人非草芥,我只是遵從我的意愿,做了我想做的事情罷了?!?/br> 說著,她順手從袖中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遞到孫未然手上。 無視旁邊趙昌臉上古怪的神色,蘇流瑾臉上的笑意只增不減,“我在趙太守的場子上賭了一把,剛好贏了點小錢,便送給你們作為重建流川郡的資金好了?!?/br> 已經承受了蘇流瑾這么大的恩情,孫未然怎么也不肯收下憑證。 但他身后還有一眾流川郡的百姓。 蘇流瑾不過又多說了一句,便讓孫未然的立場動搖起來,“皇帝日前會派兵鎮壓,如今又怎么愿意撥款賑災?太守身后諸多黃發垂髫,難道要與太守一同風餐露宿么?” 是啊。 他們違背了皇帝的指令,皇帝不對他們趕盡殺絕已經是難能可貴,又怎么能奢求皇帝為他們派發賑災資金? 而他身后的百姓們…… 孫未然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幾聲輕不可聞的咳嗽聲竄入他的耳中,讓他當即坐下決定。他恭恭敬敬沖著蘇流瑾行了個大禮,雙手將憑證接了過來。 “日后姑娘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流川郡全郡上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流川郡的事情已經解決,蘇流瑾便沒了繼續留在此處的意義。 將監督工作交給云夢閣的兩個殺手,蘇流瑾再次將水災之后需要注意的細節同兩位太守都交代了一番,這才帶著張畔一馬雙跨往京城而去。 當流傳郡太守從趙昌那里得知蘇流瑾留給他們的憑證到底價值幾何的時候,早已不見了蘇流瑾的身影。 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數字,哪里只是一點點的錢財? 且不說重建流川郡,便縱是全郡百姓接下來五年內的支出,都可以靠著這筆賭資支撐下去了! 好容易制住的熱淚再次從眼角溢出,孫未然抬手摸了一把熱淚,話語之中帶著哽咽回頭對流川郡的百姓們說:“本官決定將這錢拿出三成為蘇神女立生祠,鄉親們可有異議?” “沒有!” 異口同聲的回應,無一不飽含感激的顫抖。 而至于他們口中的人,此時早已將思緒轉到了京城之中即將面對的一堆破事兒上——潘家那兩個孩子明顯有問題,她得趁著此時萬事還未開頭,將棋子走向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