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難以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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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還是留有之前被精神攻擊后的一點后遺癥,伊瑞布蘭爾壓著他緩了好一陣,臉色才好了不少。他身上受傷流血的地方散發出來的類似于醇厚紅酒一般的信息素的味道,混著血的氣味,聞得賀卿簡直腦袋發脹。 對方的信息素真是完美契合了本身的性格特征,一樣具有異常強烈的攻擊性。 接著,對方解開他腰上纏著的線圈,又剝下他左手上的個蟲終端,扔給旁邊的部下,簡單交代幾句,讓他們給處理了。 他把賀卿從地上摟起來,伸手扶住他的背。感覺到手掌下雄蟲的身體不適地動了一下,表情也略有變化,他忽然把賀卿翻了個面,扒下對方穿在外面的、已經有破損的防風服,隨即就要從背后掀開對方的上衣。 饒是賀卿想極力忍耐,在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下,也禁不住地惱了:“你做什么?!” “別動?!币寥鸩继m爾只往上掀開一部分,看見對方白皙的后背上是紅紅的一片,想來是之前落地時被蹭出來的傷。他忍不住皺起眉毛,好像不能理解一般,嘟囔了句什么,但還是小心地伸出手指按了按邊緣,把傷口的創面仔細檢查了一遍。 他能感覺到賀卿有些發顫——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疼的。 嗯……大概率是給氣的吧。 所幸,賀卿的擦傷并沒有嚴重到流血,只需要簡單處理一番,就能緩和很多。 伊瑞布蘭爾放下扯起衣服的手,隨后從下圈起賀卿的腰,避開他的背部,直接一把將他給抱起來,欲要朝他們的巡行器那邊走去。 賀卿眉頭緊鎖,非??咕?。 “想自己走?”伊瑞布蘭爾顛了顛他僵硬的身體,似笑非笑,“你的精神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吧?另外,雖說這小玩意的電流并不強,被突然這么來一下,恐怕還是需要點時間緩緩的。你這樣壓根走不了,還是由我代勞吧?!?/br> ……雖然對方說的也是事實,可是這些情況難道不是拜對方所賜? “真狠心?!币娰R卿沒有反應,伊瑞布蘭爾故意重重地嘆了口氣,“我這手上還有你開槍留的印呢……腦袋里頭也還疼著?!?/br> 賀卿簡直要被氣笑了。他詭異地沉默一陣,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想要保持的良好教養,在這位沒臉沒皮的主面前,都即將消失得沒影了。 他努力用著正常的語氣回應:“要是副團長從最開始就不做出那樣具有攻擊性的行為,我想,你現在也就不會受傷?!?/br> “啊,那可不行?!币寥鸩继m爾看向前方,“畢竟用這點傷換一個你,還是很劃算的?!?/br> 賀卿緊緊抿起嘴唇,不想跟這種凈講歪理的星盜繼續說話。 另一邊的潘好半天才從剛才突發的一系列變故里回過神來。他大步地沖過來,像是無法克制般,攔在伊瑞布蘭爾面前,激動地說:“伊瑞,這太過分了!你不能這樣對待雄蟲!” 伊瑞布蘭爾眼底的笑意淡去,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對方:“潘斯特,這些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了?!?/br> “但是,你——” 賀卿并不想讓這位私蟲采制商與這些星盜之間起沖突,有些疲憊地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潘閣下,請回去吧?!?/br> 潘的面容上顯露出一種相當掙扎的、略帶沮喪的情緒。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可在賀卿那嘆息的、無奈的目光之下,那些話都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感謝您對我的幫助,已經很足夠了?!辟R卿說,“您也……不必擔心我?!?/br> “閣下……” “說夠了吧。我要帶他走了?!币寥鸩继m爾沒什么表情地俯視別蟲的時候,相當有壓迫感,“潘斯特,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者。你是經歷諸多風浪的蟲族了,有些東西你也應該很清楚。我不希望……”他略一停頓,“這種穩定的合作關系,會出現什么變數?!?/br> 言盡于此,他也并不需要對方的回答。 伊瑞布蘭爾抱著賀卿直接繞過他,進入了他們來時所使用的銀色新式巡行器。 這款巡行器線條流暢,外壁牢固,內里的空間相當充足,能容納數量不少的蟲族,后方也有足夠的地方來儲存物資。 伊瑞布蘭爾并沒有去他原本的位置,而是帶賀卿去了最后面的一排座位上,把他側著輕輕放了下來。 “可惜沒帶合適的藥出來?!币寥鸩继m爾伸著自己沒有受傷的那只手去后面的一堆東西里翻找著什么,“我先給你簡單清理一下,等回去上了船再涂藥?!?/br> 然后他從里面拿出了一小包清潔濕巾,抽出兩張,掀開賀卿的衣服,覆上他的傷口處。 由于有汗水流淌,之前賀卿后背上的傷一直有些泛紅和發疼。而被清潔濕巾擦上的時候,他先是感覺有點涼,隱隱帶點痛,但等擦過之后,又感覺那一塊兒的皮膚都清爽了很多。 賀卿的嘴唇微動,心情有點復雜。 他對這位游星的副團長始終保持著警惕之心,甚至還是有點怨憤的。但面對著對方此時釋放的好意,即使他覺得這種動作不太妥當,他也實在是說不出什么針鋒相對的話來。 一時之間,巡行器內只有他倆的呼吸聲。也是在這樣安靜的時刻,賀卿頭腦發脹的癥狀舒緩不少,他也漸漸地冷靜下來。 他想,現在說不定也還沒到完全不能溝通的地步。先推測一番對方的意圖,也許還留有可以交流——或者說討價還價——的空間。 說實話,賀卿并不相信對方能對他真的有多大的興趣,或是喜愛。因為他們一共也就見過兩次,還次次都不大愉快。就算星盜團里的雄蟲數量極少,他們也不可能饑渴到要跑外面隨意抓走雄蟲的地步——畢竟之前在星盜們控制了圣菲里亞號的時候,對方并沒有將同樣為雄蟲的俞韶等蟲給帶走。 那么,一定是他身上有什么東西值得對方圖謀,才會讓對方執著于要帶他走。 他開始思考。對方是常年在自由星生活的星盜,其邏輯思維跟他肯定是不同的。對方就算是要“掠奪”,也不可能是漫無目的地進行,一定會找具有重要意義的獵物。而對于星盜而言,首要的便是錢和資源,然后才是其他東西。 自己是從母星來的雄蟲,還是圣塔的蟲員,在星盜看來,肯定屬于家庭背景不差的一類。如果向自己的家族要求贖金,應該是可以拿到很大一筆的。即便是更過分一些,比如要求一些比較稀有的資源,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除了錢和資源,由于對方還涉及到了這次新式強化溶劑材料采集的事情,所以其背后的動機可能還與這個研究項目有所關系。對方將他帶走,也有可能是想讓他說出后續的相關事宜,交出所需要的材料。 又或者,是要將他帶到幕后者處去邀功討賞? 但以這位副團長表現出來的態度,又不太像是要把他帶去給背后雇主的樣子。 賀卿整理了一下思緒,決定主動出擊,便微微側過頭,對伊瑞布蘭爾說:“副團長?!?/br> “嗯,怎么?” “謝謝?!彼p聲地道完謝,隨后不等對方露出非常愉悅的表情,又開門見山地說,“副團長,如果你是想要高額的贖金,其實不必去找我的家族,我自己就可以給你們一筆讓你們非常滿意的星幣,就當是……”他思考了一下該怎么形容,“給你們的安全費?或者……該說是,保護費?” 伊瑞布蘭爾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迅速地收斂了。他用一根手指用力地戳了戳賀卿后背上沒有擦傷到的地方:“哈?你以為我是要綁架你,然后去要贖金?” “難道不是嗎?”賀卿反問一句,感受到對方明顯不滿的情緒,他略一停頓,補充道,“即使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如果你是想要問我圣塔研究項目的事情,那我只能說無可奉告。我并不是研究所的蟲員,對此也并不了解,恐怕給不出任何有用的、值得利用的信息?!?/br> “誰稀罕那種東西?!?/br> 伊瑞布蘭爾把擦過的濕巾揉成一團,扔到旁邊用來裝廢棄物的袋子里。 賀卿被他懟得一噎。 “別瞎想,你說的這些沒一句對的?!币寥鸩继m爾把他的上衣放下來,又從前面的位置上拿了一條帶絨的薄毯過來,輕輕抖開給他披上,“還有,你就算是出錢,我也不會放你離開的。沒有哪個星盜會把私蟲之物讓出去的?!?/br> 過了幾秒,他又想了想,開口:“好吧。如果你很想知道……認真來算,最開始的那個時候,我確實是有那么想過……拿你換錢,還有一些需要的資源?!彼f得很是理直氣壯,“畢竟你看著就很值錢,又挺有趣。就算不把你扣押做蟲質,帶著你回主艦上轉幾圈也是很有意思的?!?/br> 見賀卿垂下眼睛,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他伸出手來按住對方的肩膀,略抬下巴,說:“但是我那天就已經改變主意了?!?/br> 賀卿皺起眉。他并不因為對方這樣的說法而感到有什么安慰,反而更覺不對勁:“為什么?” 什么樣的情況下,才能讓這些星盜連基本生存最重要的錢和資源都不需要了?他只覺得更令蟲懷疑了,對方恐怕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所圖非小。 伊瑞布蘭爾卻難得地沒有直接回答他。 賀卿抬起臉,有些疑惑地看過去,卻看見對方臉上閃過某種像是難為情的神色。但這種情緒很迅速地就被另一種平靜的表情給掩蓋過去,仿佛之前的難以為情就是一晃而過的錯覺。 察覺到賀卿投來的視線,他哼笑一聲,回答:“沒有為什么,我樂意?!?/br> 賀卿無聲地看著他。 半晌,對方像是被看得惱了,起身走了幾步,又猛地回頭說:“瞧你長得好,行了吧?” 賀卿:“……” 對這種星盜還抱有可以與之溝通的期待,果然是他自己腦子出問題了。 伊瑞布蘭爾的部下陸續返回。賀卿坐在后面,安靜地看著他們動作。他們把藍米果拿進來,又將那兩個昏迷的蟲族背了回來,進行了一番簡單的處理。 “老大,沒什么大礙。等返回星船上,把他倆扔給赫斯就行了?!?/br> 其中一個星盜收起小醫療箱,下了結論。 伊瑞布蘭爾抱著已經包扎過的手臂靠在一旁,揚眉道:“回去之后立刻給他倆提升日常練度。被一個雄蟲收拾成這副蠢樣子,我簡直都不想承認他倆是游星的蟲?!?/br> 其余幾個星盜默默腹誹幾句,不約而同都朝后面偷摸看去。 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能這么快撂倒兩個高等雌蟲、還同時把他們幾個攻擊到短暫暈眩與精神震蕩的雄蟲。不論對方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做到這一步,那就都是對方的本事。 常年作戰的同伴們能被這樣放倒,輕敵、防備不足和計劃不周,那也屬于是他們自己的失誤。這次他倆也算是得了教訓,以后應該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吧。 “一個個的在看什么呢?”伊瑞布蘭爾陰惻惻地開口,“把你們的腦袋給我轉回來,坐回原位,該干嘛就干嘛去?!?/br> 幾個部下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還是乖乖地散開了。 坐在駕駛座的星盜cao作起系統。巡行器開始啟動,原路返回港岸。 伊瑞布蘭爾抬腿往后走,一屁股坐到旁邊跟賀卿之間隔了一個座的位置。 賀卿實在是有些累了。不僅是身體上的乏累,更是精神上的疲倦。本來看到伊瑞布蘭爾往這邊走的時候他還頗有些緊張,身體都下意識地往里側了點,結果對方并沒有直接挨著他,這倒是讓他松了口氣,隨即那種困乏的感覺就更沉重地向他壓來。 “困了就休息,我又不會把你怎么樣?!?/br> 對方的聲音悠悠地傳了過來。 賀卿沒有回答。 雖然的確很困乏,但他處在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總是感覺沒有什么安全感。 看賀卿不說話,伊瑞布蘭爾輕哼一聲,也不再說什么。 新式巡行器行駛得非常平穩,降噪處理也非常好,這讓賀卿更是昏昏欲睡,沒過一會,就只覺得上下兩個眼皮都要黏上了。 只是,稍微休憩一小會兒,應該……沒什么事吧。 伊瑞布蘭爾再去看向旁邊的時候,發現賀卿已經靠在窗邊,安靜地閉著眼睛,呼吸平緩,像是睡著了。 這個時候的賀卿,與之前針鋒相對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伊瑞布蘭爾忍不住暗暗琢磨起來,仔細地、小心地去打量對方。 他撩開自己額前的幾縷碎發,非常專注地凝視著賀卿的臉,身體都不自覺地向前傾了一點兒。 “老大,老大?!?/br> 前面一個星盜小聲地朝后面喊了幾下。 伊瑞布蘭爾被他打斷思緒,不耐煩地看過去,用眼神示意他有話趕緊說。 那個星盜卻晃晃手,意思是要他過去。 伊瑞布蘭爾看了看賀卿,又看了看這群眼睛亮亮望著他的部下,終于還是站起來往前走,靠近前面這一圈星盜,問:“干什么?” “老大,你對待雄蟲,可得注意著點?!逼渲幸粋€語重心長地說,“你剛才盯著他看,擱那兒,簡直眼睛都要摳下來給直接黏上去了。那樣看起來真的……” 另一個星盜補上:“真的很變態?!?/br> “的確是?!庇忠粋€部下幽幽道,“雖然咱們也理解老大單身多年,難得遇見個合眼緣的,可能確實是情難自禁,所以表現得有點……但是吧……” 伊瑞布蘭爾伸手揪住其中一個的頭發,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們幾個,凈說你雌的一堆混賬話!是不是也想回去跟他倆一起提練度?” “老大你不能這樣!”被他抓著的這個星盜立刻苦了臉,“我們……這不也是想給你支點招嘛?!?/br> “就你們這群沒一個有雄蟲的單身雌蟲,還想給我出主意?消停點吧?!币寥鸩继m爾松開手,臉上的表情很是倨傲,“不許添亂,我自己心里有數?!?/br> 幾個星盜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收起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低低開口說:“老大,這位明顯不是一般蟲家的雄子,你真的要帶他回去嗎?” “雖說他確實很漂亮,但總感覺風險有些高了?!蓖辄c了頭,“老大要是真喜歡,這段時間里就抓緊時間睡一睡,然后把他放回去,或者找那頭敲一筆?當然,要是能留個蛋當做念想就更好了?!?/br> 另一個卻極不贊同:“你們倆什么意思?那可是老大看上的雄蟲,當然是要帶回主艦上跟著老大過日子的。你們忘了伯利家那個雄蟲了嗎,不也是當時從商船上……” “他家那個情況跟這位不一樣……” “能有什么不一樣?處久了就有感情了,伯利現在不也跟那位過得挺好嗎?” “行了,都給我閉嘴?!币寥鸩继m爾被他們說得也有些煩躁,回頭看一眼后座的賀卿并沒有被吵醒,才繼續說,“他的事情你們別管……我自己解決?!?/br> 部下們都悻悻地停下了爭執的話語。 伊瑞布蘭爾沒再說什么,只重新坐回之前的位置。他仰頭靠在座位上,目光停留在上方的虛空之中,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似是陷入沉思。 好一會兒后,他的視線又不自覺地往旁邊的賀卿移去。 淡紫色的眼睛里有種奇怪的情緒在涌動,像是思索,又像是好奇。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旋即又好像有些懊惱地轉過臉去,神色有點不太自然。 糾結了好一陣,他心中的某種念頭終于戰勝了另一種克制的心理。他又把頭悄悄轉到右邊去,抬起手,打開自己的個蟲終端,對著賀卿的睡顏迅速地照了幾下。 伊瑞布蘭爾低下頭查看終端里形成的圖像,滿意地勾起了嘴角,劃動屏幕,把其中一張圖像發送出去,還打下了幾行字。 等屏幕變暗,他看見了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似乎覺得這個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傻,他趕緊用手揉了揉臉,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只是…… 他又飛快地瞥了一眼賀卿。一想到對方那副并不強壯的身板,還有仍然保持著的強烈的戒備心,對他也好像沒什么好印象,伊瑞布蘭爾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有點煩惱。 “嗯……” 他伸出手指,摸摸自個兒的下巴。 他是不是該買幾本關于雄蟲養育的書來學習一下? 巡行器一路來到絮城巨大的港岸,并沒有停下,而是繞到一艘外型相當低調的棕色小型星船邊上。通過驗證之后,星船側邊一道矮門緩緩打開,同時從內向下鋪開一條短軌,讓巡行器能夠直接進入到星船內部的停放倉中。 幾個星盜帶了東西先離開了巡行器,去安排相關的事情了。而伊瑞布蘭爾還在考慮怎么把賀卿弄醒。 當伊瑞布蘭爾的手剛碰到賀卿的臉頰,對方就一下子驚醒般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就抓住伊瑞布蘭爾的手。 “我只是想告訴你,到了?!币寥鸩继m爾一挑眉,輕輕掐了一把對方的臉,這才收回了手,“你要是還不想走,我也能代勞?!?/br> “不必了?!辟R卿有點不悅地蹙了下眉。一想起之前自己像貨物一般被對方抱上巡行器的樣子,他就覺得渾身不舒坦,所以態度非常堅決,“我的體力已經恢復了很多,至少走路是沒有問題?!?/br> 伊瑞布蘭爾倒也沒再對他做什么,只是轉身帶著他走出巡行器的門。 賀卿跟著他走出停放倉,來到上層的船艙,一邊暗中觀察著這艘星船的內部結構,一邊避開其他星盜投來的好奇的視線。 那些視線實在是太炙熱了。他們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著剛挖掘出的遠古化石活了般,那種不可思議和驚奇的情緒太過明晃晃。 這時候,之前在巡行器里的一個星盜小跑過來,朝伊瑞布蘭爾說:“老大,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安排在二層南區那邊,現在就能過去了?!?/br> 伊瑞布蘭爾不爽了:“怎么不是安排在——” “誒,誒,老大?!蹦莻€星盜趕緊打斷他的話,用眼神拼命示意他,“赫斯知道這事之后,他說,這……剛來,你要克制一點,別嚇到……” “……行吧?!焙账沟脑捚鹆诵Ч?,伊瑞布蘭爾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又問,“是哪間?我帶他去?!?/br> 得到了清楚的位置和門卡之后,伊瑞布蘭爾領著賀卿朝那邊走去。 賀卿的視線停留在對方手里拿著的這張白色小卡,上面有幾根銀灰的金屬長條,大抵就是通過休息艙的認證端口。他從前都直接使用個蟲終端進行認證,對這種傳統的門卡,雖然聽說過,卻沒有真正使用過。 “沒用過?覺得很奇怪?”察覺到賀卿的注視,伊瑞布蘭爾晃了晃手里的門卡,見對方遲疑地點了頭,他又笑了一下,說,“以后你就知道為什么用這玩意了?!?/br> “……” 對這種故意吊蟲胃口的話,賀卿并不是很想接茬。 賀卿的房間被安排在南區休息艙里側的最后一間,與其他蟲全都隔開了距離,這一點讓賀卿稍微放下心來。 伊瑞布蘭爾給他打開艙門,帶他進了門。這個房間并不是很大,但整體簡潔大方。有一張小桌,一個柜子,一間較小的盥洗室,還有一張單蟲床——賀卿注意到床鋪很柔軟,邊緣有一點翹起,像是被剛剛給換上,還沒來得及完全壓好的樣子。 此外,整套的床鋪用品上面,全印著大片的相當清新的小碎花。 甚至在床頭的矮柜上面,還放了一個體積不大的、裝飾用的花瓶,里頭插了一朵顏色艷麗的假花。 伊瑞布蘭爾把內室巡視一圈,挺滿意地點點頭:“不錯?!?/br> 賀卿沉默地盯了一會兒,又抬眼看了看伊瑞布蘭爾的背影。 這些星盜到底是對雄蟲有什么誤解? “你先休息會兒,我去拿點東西?!?/br> 伊瑞布蘭爾轉過身,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把門卡放到小桌上,就大步地走出門去。 賀卿一言難盡地看著這滿是碎花的床單,慢慢地在床鋪上坐了下來。 雖說的確能感受得到對方的用心,但是一想到得暫時過著這樣的、毫無選擇的生活…… 簡直更堅定了他要盡快找出辦法逃離的決心。 “來涂藥?!边^了很短一陣,伊瑞布蘭爾左手拿著一瓶淡綠色的圓形小藥瓶,右手抱著一疊深色的衣物走進門來,“還有這些,先將就穿著。等之后回去了那邊,再給你買新衣服?!?/br> 賀卿接過衣服,見這些衣服倒是正常的顏色,暗暗松了口氣。他把衣服放在一邊,看伊瑞布蘭爾不像要走的動靜,忍不住說:“這……藥,我可以自己涂?!?/br> “你自己哪涂得上,還是我幫你忙吧?!币寥鸩继m爾打開藥瓶的塞口,“之前不也幫你擦過一遍嗎,涂個藥又怎么了?” 賀卿表情復雜。 伊瑞布蘭爾本來想直接上手,但他前傾的動作又忽然一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只能不情愿地把藥瓶塞到賀卿手里,說:“行吧,你要自己上藥,那就自己動手。我不看你?!彼a充,“你把藥涂好就換新衣服。你這套舊的都破了,不能再穿,放著也不行,我得拿去處理了?!?/br> “處理?” “嗯。你這件沾了信息素,不能直接扔?!币寥鸩继m爾說著就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你快點涂?!?/br> 賀卿在心里默默記下對方毫無耐心的特性,動作快速地把身上的這件上衣給脫下,輕輕放到一旁。他又從藥瓶里倒出一些味道較淡的粘稠液體,不太熟練地用自己的手在后背上緩慢地抹開。藥物在擦傷的創面上很快就起了反應,不過賀卿并沒有感覺到難受,反而升起的是一種溫潤的舒適感。 這種藥物……應該價值不菲。 勉強把后背的傷都涂好,感覺到那些液體基本已經半干之后,賀卿拿起一件深藍色的衣服給穿上,然后才說:“好了?!?/br> 伊瑞布蘭爾轉過來,打量幾眼,問:“怎么樣?” 賀卿回答:“挺不錯的?!?/br> “那就行。這瓶你就留著,之后繼續用吧?!币寥鸩继m爾一手拿起他放在旁邊的舊衣服,“我先拿去處理了?!?/br> “嗯……好?!?/br> 伊瑞布蘭爾離開之后,賀卿仍然在思考一個問題:這件舊衣服要拿去怎么處理? 他并不太了解這些情況。按理來說,就算衣服上面沾了大量的信息素,等清洗過之后,或者拿稀釋的溶劑噴過,不是應該就可以了嗎? 但是看伊瑞布蘭爾的態度,好像還挺認真的。 難道說,這是星盜的某種傳統? 賀卿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 賀卿嘆了口氣。 一靜下來,他就非常地想念阿冉,想念R18,還有母星上的家。他現在沒有個蟲終端,也不知道后來怎么樣了。但以R18的執行力,應該能把阿冉很好地帶回去。 就是希望……阿冉不要鉆牛角尖。 賀卿感覺到肚子有點餓了的時候,他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賀卿過去開了門,發現并不是伊瑞布蘭爾,而是一位陌生的蟲族。對方年齡不小了,發間摻了點灰色,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但氣質看著相當溫和。見到他的時候,對方朝他微微笑了:“閣下,您好。我叫赫斯,是游星的一名醫師?!?/br> 賀卿記得這個名字,他從星盜的口中聽到過。見對方如此態度,賀卿也禮貌地點點頭:“您好?!?/br> “現在已經到中午了,您肯定餓了?!焙账剐χf,“我帶您去吃飯吧?!?/br> 賀卿當然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好的,非常感謝?!?/br> 走去餐廳的路上,赫斯對賀卿說:“其實您不必理會那些沒什么腦子的傻大個,他們沒有惡意的,當然,也沒有膽子來sao擾您?!?/br> 賀卿聽著他的話,點點頭:“我只是……有些不習慣?!?/br> “我明白的,他們盯得太過頭了。之后我會教育他們的。不過……畢竟您是伊瑞帶回來的第一個雄蟲,他們都很好奇?!焙账沟穆曇魩Я它c笑意,“說實話,我也很好奇?!?/br> 賀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赫斯突然停了腳步,低頭查看個蟲終端上發來的消息,漸漸皺了眉頭。 “閣下,我恐怕得先去樓上一趟?!焙账刮赖啬罅四笞约旱拿夹?,“伊瑞不知道發什么瘋,不回我們的消息不說,剛才還把去找他的魯道夫給趕出來了。他總是欺負魯道夫,真的是欠教訓?!?/br> 他回頭看著賀卿,好像也有點為難:“您……是要現在留這里等會兒我嗎?還是說,跟著我一起上去?” 賀卿并不想留在這個地方,讓這群隨時可能路過的星盜好奇地打量。就算是去找伊瑞布蘭爾,他只需要待在外面等就可以了。念及此,他立刻回答:“我跟著您吧?!?/br> 赫斯點點頭,朝他充滿歉意地一笑,然后帶著他上了第三層,往伊瑞布蘭爾的房間走去。 賀卿一邊跟著,一邊在回想剛才對方說的話。 雖然伊瑞布蘭爾是副團長,但他怎么感覺,這位赫斯醫師……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好像更具有一種…… 屬于家長的威嚴? 赫斯大步走到伊瑞布蘭爾的房間門口,正要拿出通用門卡來刷,突然發現這門并沒有關嚴實,大概是之前魯道夫被趕出來的時候沒關好。 賀卿默默往后退了退,就見這位最初給了他溫和無害的印象的醫師忍著怒氣,把門往前用力一踹:“伊瑞!你給我解釋清楚,怎么又——” 他的話突然卡在喉嚨里。 只是短短幾秒,赫斯立刻反應過來,后撤一步,猛地把門又重新往外拽,重重地給關上了。 “閣下,不管他了,我們先走吧?!?/br> 大概是覺得太丟臉,赫斯轉過身,十分不好意思地對賀卿說。 而賀卿愣在原地,臉上漸漸地浮現起一種被欺騙后、似懊惱似氣憤的血色。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所看到的,盡管只有很短的時間,但…… 伊瑞布蘭爾在他那張大床上正在做什么? 他在打滾! 而他懷里緊緊抱著的,那一抹灰色的…… 那不是本應該被拿去“處理”的、自己之前脫下來的舊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