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爾彥沒有去打斷拍攝的進程，只是站在距離較遠的地方觀看。葛蘭這個角色看起來簡單，但是其實并不容易。作為和艾薩克相對的兩個極端來說，葛蘭對于菲尼克斯的影響也十分大。菲尼克斯對艾薩克和葛蘭都是不認同的，如果艾薩克是用虛假的善來掩飾極端的惡，那么葛蘭就是用虛假的惡來掩飾極端的善。

    有些蟲會覺得這是葛蘭的性格使然，不善于表達的蟲更注重用行動去詮釋。只是葛蘭的行動被艾薩克利用了而已。但這其實是對軍雌的一種刻板印象。不是所有的軍雌都不善表達，而是大眾擅自將他們歸為那一類，并不熱衷與軍雌們交流。

    但菲尼克斯是怎么想的呢？夏爾彥在研究劇本的時候就考慮過這個問題。菲尼克斯在得到葛蘭的答案之后，整個世界就天塌地陷。他沒有一絲絲將所有的罪過全都轉嫁到艾薩克身上的意思。性格使然，菲尼克斯看不透嗎？不，他就是看的太透了太極端了。

    菲尼克斯的思想十分客觀而又極端?？陀^在艾薩克能夠一手遮天，一半是他本身心機所致。一半也是身為雌君的葛蘭不作為所致。雌君這個身份在蟲族，就有點古代天朝家里的正妻的意思。不是單純的雄蟲的伴侶，雌君往往肩負著家族社交、內部事務的抉擇、甚至家族內部的財政分配等等家族事務?？汕f不要小看這些家族事務，它們通常異常繁瑣且難以平衡處理。

    夏爾彥曾經每年讀一次，書中的王熙鳳甚至是生病都在處理這些事務，因為她就是核心，她不動，整個賈府都得停滯。菲尼克斯所在的家族，并不比中的賈府遜色多少。而這些事務其中，幼崽的教育是重中之重。葛蘭無論在其他方面做得多好，在這方面，他確實是個失敗者。

    葛蘭不傻，一個不通情理、不動世故的蟲。是不可能管理好這么大一個家族的事務的。所以無論他出于什么原因，對菲尼克斯他就是在放任艾薩克的行動。菲尼克斯是他們那一代唯一一個雄蟲崽。在他之前，已經有兩個雌蟲崽降生。且心理上沒有任何問題，怎么到了他這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其他雌侍沒有心機嗎？不想爭寵嗎？都不是，是他們根本斗不過葛蘭。從菲尼克斯降生一直到他二次覺醒，艾薩克從來都沒有接觸到家族事務。從來都沒有。是艾薩克手段不夠？身份不夠？不，是葛蘭擋在他前面。兩個蟲之間的戰爭，菲尼克斯成了那個炮灰。從來就不是什么性格使然。

    夏爾彥盯著場內。安迪飾演的葛蘭彎腰撿起皮球，小菲尼克斯顛兒顛兒地跑來，卻在他面前慢下了腳步。糯糯地小聲叫了一句：“雌父～”然后盯著他手里的皮球。

    這時候葛蘭的眼神從皮球轉到小菲尼克斯的身上。夏爾彥看清了他的眼神，那是審視的眼神，對家族繼承蟲后補的審視。小菲尼克斯等不到雌父把皮球遞給他，只能對上葛蘭的眼神。立刻就愣住了，仿佛一種無形地壓力架在雙肩。他剛剛化成人形，根本不能理解這種眼神所代表的意義。他癟了癟嘴，大眼睛里迅速堆積著霧氣。就在即將爆發的時候，葛蘭將皮球輕輕地放在他腳邊，然后走掉了。從頭至尾，葛蘭沒有說過一句話。哪怕他的動作再輕柔，也敵不過那個眼神對小菲尼克斯的沖擊。

    隨著導演一聲：“停！”

    安迪迅速切出狀態，跑過來抱著小演員又笑又哄。沒一會兒便把小演員哄得破涕為笑，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夏爾彥砸了砸嘴巴，看來安迪選擇了事業型葛蘭。因為身為雌君的他并沒有生下雄子，他把菲尼克斯看做家族繼承蟲后補。在葛蘭的眼中，艾薩克不值一提。所以身為繼承蟲后補的菲尼克斯，也必須自己跨過艾薩克這一關。

    太悲哀了，菲尼克斯。

    沒有任何蟲，試圖去拯救他搖搖欲墜的世界，或者給他開辟一個新的，充滿陽光的世界。他置身在黑暗里，主動想去接觸的光源，卻變成另一團黑暗將他吞噬了。

    夏爾彥搖搖頭不再想，趁著拍攝的空隙去跟塞西爾導演打招呼。

    塞西爾正在復看剛才的鏡頭，聽到聲音一回頭，愣了一下道：“喲，到的這么早??！”

    夏爾彥和塞西爾握了握手道：“左右也沒什么事情耽擱，能早來就早來了。拍攝期間，還請您多指教?！?/br>
    塞西爾是一名亞等雌蟲，后腰處拖著一條長長的蝎尾甩來甩去。尾尖的毒刺套著一個安全帽，以免傷到蟲。他的身形微胖，臉上也rourou地，光頭锃亮，看起來十分和氣。他將手中畫好的一疊紙質分鏡交給一旁的副導演，拉著夏爾彥一邊走一邊開玩笑道：“吶，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別到時候挨了罵去打小報告，回頭我可受不起你父皇父后的壓迫啊?！?/br>
    巴澤爾跟在一旁，他只負責夏爾彥一只蟲，所以沒有那么繁忙，完全可以跟組。

    夏爾彥順從地跟著塞西爾道：“您就放心吧！”

    塞西爾將夏爾彥拉到遠處搭建的休息棚中道：“我就不墨跡了，開門見山啊。雖然勞倫斯跟我這保證過了，但我還得自己看看。咱們簡單試個鏡啊，我也了解了解勞倫斯這寶貝徒弟什么水平?！?/br>
    夏爾彥沒意見，立刻走到空曠處道：“行，您說走哪段？”

    塞西爾打開終端道：“你先別急。你那個劇本啊，叫那個。勞倫斯也給我看了，我呢，說實話，實在是沒精力拍。不過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靠譜的導演，人家也讓我提前試個鏡。咱們就先走，等會我叫安迪過來，你倆再走咱們這個戲?！?/br>
    夏爾彥想了想道：“可我的劇本還沒有改好，臺詞什么的可能不太到位?！?/br>
    塞西爾在終端上劃了劃道：“演員對劇本有修正的義務，你怎么理解的就怎么演。不必在意這些。你是要反串祝英臺是吧？”

    夏爾彥點點頭：“對?！?/br>
    塞西爾瞧了瞧他，又看回終端道：“成，既然劇本不完整，我也就不讓你照著演了。就……祝英臺在梁山伯的墓前這一段?！?/br>
    夏爾彥應了一聲，將自己的思緒從之中抽出來。沉浸在祝英臺的思考中，他閉上眼準備了十幾秒。左臂半抬，像是舉著傘。右手半扣，平托著。他略微低頭，看向前方。好像前面真有一個墓碑一般。他很快地張嘴說：“你……”然后又閉嘴了。

    他皺了皺眉頭，要緊了牙，用力到整個下顎都突顯出來。然后緩緩下蹲，將右手托著的東西擺在面前。輕輕地說：“我做好了?！?/br>
    然后繼續咬牙，眉尖皺在一起。深深地吸氣，呼氣。每一下都伴隨著顫抖，氣息根本不穩。他半跪在地上，焦點凝聚在前方不遠處。眼眶漸漸開始泛紅，兩只手都放在腿上。握緊了拳頭，只出氣不出聲地說：“你早都想好了，是么？”

    “停！可以了！”塞西爾出聲打斷了夏爾彥的表演，夏爾彥立刻抽出狀態站好。

    塞西爾想了想道：“你的設想中，這里是長鏡頭?！?/br>
    “嗯?！?/br>
    塞西爾品味了一下道：“分鏡不好設置??！面對面的話?！?/br>
    夏爾彥沒有答話，塞西爾也沒有點評，只是在終端上標注了些什么，夏爾彥也沒看到。隨后塞西爾拿起一旁的便攜式對講終端道：“安迪，來休息區一趟，1號棚?！?/br>
    沒多久安迪就進來了，看見一旁的夏爾彥，有點驚訝，趕緊右掌撫左肩，朝夏爾彥行了個禮。夏爾彥也點點頭回禮。

    塞西爾摸了摸下巴道：“安迪，來陪試個鏡。就……菲尼克斯質問葛蘭那段?！?/br>
    安迪和夏爾彥對視了一眼，都沒說什么，各自搬來一個椅子，這一幕的場景是在客廳沙發上。

    兩蟲各自落座，立刻就進入狀態。夏爾彥能感受到對方的氣場，屬于葛蘭的，家主雌君的氣場。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被壓戲了，可能是塞西爾的指示吧。菲尼克斯才是主角，如果他在這里被壓了戲，那菲尼克斯的整體形象就癟了。就會成為一個單純的心理變態，連帶著葛蘭的形象也會單薄。

    他將身體前傾，手臂放在膝蓋上，他沒有去看葛蘭，雙手交叉地道：“雌父，艾薩克跟我說了一些事。我從小到大，衣食住行，是由雌父負責的是嗎？”

    葛蘭腰背挺直地坐在一旁：“嗯?！?/br>
    “以前，艾薩克會給我一些獎勵?！狈颇峥怂钩鹛m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一些……吃的，玩的，用的。那些也是雌父準備的是嗎？”

    葛蘭就事論事：“艾薩克沒有權利干涉你的吃穿用度?！?/br>
    菲尼克斯沒有回應，他的臉色一點點發白，舔了舔嘴唇，他只是接著自己的話說：“我應得的部分，被艾薩克當做獎勵，而雌父你另外準備的，去了哪里？”

    葛蘭想了想道：“你都得到了，另外準備的部分。比如你現在戴的這個寶石束發扣?！?/br>
    “嗯……”菲尼克斯的聲音很小，葛蘭沉默地瞧著，皺了皺眉。葛蘭的嘴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頭也撇向一邊，仿佛在欣賞窗外美景。

    而菲尼克斯壓根就沒有看葛蘭，他雙手的手指在不斷地相互畫圈。頻率非?？?，他的臉色慢慢地恢復正常，眼神卻浮上一層冷漠

    “原來……如此……”

    菲尼克斯交叉的雙手放了下來，規規矩矩地放在兩個膝蓋上。他整個蟲似乎放松了下來。菲尼克斯站起身，走向葛蘭的身后，背對著葛蘭，用一種勉強自己輕快的語氣說道：“雌父，我想休息幾天。艾薩克的事情我需要時間消化，這幾天，不希望有蟲打擾?！弊旖敲髅魇沁种?，眼神卻陰冷。

    “停，可以了?！比鳡栒酒鹕韥?，拍了拍夏爾彥的肩道：“你上午先在劇組到處看看，下午開始拍成年菲尼克斯的部分?！?/br>
    安迪坐在那打了個顫栗道：“我天，背后一涼?！?/br>
    夏爾彥笑著把他拉起來道：“葛蘭真要發現了，那就是我的失敗了。我還是多看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