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野狗馴養成母狗 (上)
諸野是天生的壞種,從小到大無數人對他這么說過。 沒教養、孤兒、野種、掃把星,什么難聽的話他都聽說過。 諸野無父無母,早在一場事故中去世,留下一筆錢給他自生自滅,小時候還有個奶奶帶著,可惜奶奶也嫌棄他是掃把星,然后早早被他克死。 上學對于他來說是件麻煩事,如果不是國家規定必須讀滿義務教學,他早就輟學混日子去了。 在學校的日子不算好過,即便諸野不來惹麻煩麻煩也會找上他,他就像一條孤獨的野狗,對抗這整個種族。 諸野從來不意外自己會不會哪天就死在逞兇斗勇死在哪條街上,也許那就是他的歸宿,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 哪條晚上的雨很大,打在他的臉上很疼,他動都動不了,看著黑沉沉的天空,砸下無數水花,毆打的疼痛和冰冷就這樣泛了上來,真好,終于可以對這個該死的世界說再見。 我沒有信仰,也沒有目標,此刻死去,或許就是我的幸福。 諸野是這么想的。 骯臟的巷子無數老鼠爬過,甚至一只蟑螂爬到他的褲子上,他都沒有力氣驅趕,對吧,像他這樣的人,死在這種地方也是一種宿命。 只是他希望,能不能再快一點,等待死亡的感覺,好冷。 好冷。 然后他就不冷了。 一把傘撐在他的頭頂,諸野看到了一雙他一雙都無法忘卻的眼睛。 溫柔地,注視著他。 “你還好嗎?諸野同學?”雨水的聲音特別大,可奇異的諸野聽懂了這個人的每一個字,砸在他死水微瀾的心上。 “……滾”諸野微弱吐出了這一個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心底想的是,諸野?諸野?原來我叫諸野,從來沒有人這么溫柔地叫這個名字,他差點都以為是在叫別人了。 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巾,擦在諸野臟污的臉上,就那么從容不迫地無視諸野的掙扎強硬地帶著諸野回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室一廳,簡陋卻有人氣,比諸野那個狗窩還要好很多,諸野忐忑不安地被男人放在浴室,放好熱水,然后不管自己身上滿水雨水給動彈不得的諸野解開衣服替他洗澡。 “原來你是雙性?!蹦腥丝吹狡教沟男馗€以為諸野是男性,脫掉諸野臟兮兮的褲子和內褲才知道這個看起來桀驁不馴的男人是雙性。 諸野驀地臉紅起來,說起來奇怪,從小到大都沒人懷疑他是個雙性,估計漂亮的雙性和他這種野孩子扯不上關系;但是被男人發現的那一刻,生平第一次出現屬于雙性的情緒。 諸野這回被打的實在慘,身上到處都是毆打的青紫,加上這回泡了水,洗完澡就開始頭重腳輕,開始發熱。 卓文宇給燒的神智不清的諸野蓋好被子,頭上貼了一個退燒貼,效果還是收效甚微,他想著要不要現在帶他去醫院,又看到外面的傾盆大雨,又是凌晨十二點,估計不好打車。卓文宇想了想,站起來想給諸野煮碗姜湯,還有去年買的退燒藥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但是手被一只暖呼呼的手拉著,床上燒的迷迷糊糊的男人,微睜著眼睛,呢喃著別走…… 卓文宇掙了掙,居然沒掙脫,無奈又坐回去,再觀察觀察,要是還燒的話,背也得背去醫院。 “好冷……好冷……” 諸野閉上眼睛,還是那場傾盆大雨,遍地老鼠蟑螂在他身上亂爬的模樣。 “好冷……好冷……”冷到諸野因為他會這么默默無聞死去。 閉上眼睛都是雨水滴滴的聲音。 直到一個人抱住了他,好溫暖的懷抱抱住了他。 諸野在夢中痛哭出聲。 他說不出為什么哭,只是很委屈,很委屈,停不下來的委屈,完全無法抑制的痛哭,諸野以為眼淚早對他無用,沒想到此刻停都停不下來,甚至發展成了嚎啕大哭,他就是,就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停下來,那些委屈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出來。 明知道不該,卻還是放任自己在陌生人懷中痛哭流涕,無法抑制。 諸野甚至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大難不死說的就是諸野這種人,從小到大無數次斗毆逞勇給了他這副恢復力頑強的身體。 大早上他就在男人懷里醒來,眼睛腫的老高,身體已經恢復無恙,只是還是有點酸軟。 諸野輕手輕腳從男人懷里起來,呆了一會舍不得離開,他發現男人好像有點眼熟,不知道在哪見過。 男人長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沒有侵略性,經常是微笑的表情,文質彬彬帶著一點讀書人的影子,和諸野完全不是一類人。 諸野愣了愣想起自己的背景,手足無措地下床離開,穿上昨天來時的那一身臟臭的衣服,再也不敢看背后一眼,他怕他會舍不得走。 那很溫暖柔軟的衣服和男人都不屬于諸野的。 他得趕緊回到“諸野”的破房子,好讓他清醒清醒,別做不屬于自己的夢。 只是,只是。 以往諸野打架、報復、打架、再報復回去,不然就是打臨時工賺口糧,偶爾去學校報個到交差,重復如是,只是現在多了一項項目。 諸野回到自己房子就想起來男人是誰,學校里面那個讀書聲音很好聽上課很催眠的老師,怪不得那天晚上會叫他諸野同學。 老師,卓文宇老師。諸野將這幾個字嚼了幾遍含在舌尖。 諸野也說不清楚為什么,他看著那個男人做好飯送去一家大公司的前臺去,每天每夜看著,終于忍不住有一天上去問前臺的小姑娘,小姑娘說那是送給她們老板的,這個人已經持續三個月給他們總經理送飯了,不過總經理從來都沒有吃過,諸野看著那份包含著男人心意的便當,心底涌起一股他也說不清楚的憤怒,還沒想清楚電梯就有人下來了,諸野趕緊躲一旁,假裝自己來找人,眼睛斜過來人,頓時愣了。 那真的是一個非常帥氣的男子,精致卻不過分娘氣,舉手投足是富貴人家才養出來的自信,光芒四射、帥氣逼人,諸野在他面前趕緊低了低頭,好掩飾他過分的自卑。 “他今天又來了嗎?”男子著急地問著前臺。 “您是說卓先生嗎?他剛走?!鼻芭_舉了舉飯盒,并非是她們不想給卓文宇上去,是一開始老板就下了命令不準卓文宇進他的辦公室,所以誰也不敢違背老板的意見,對著這個癡心耿耿的追求者,前臺又是同情又是遺憾吃下老板不要的便當,不得不說,手藝真的不是一般的好,都把她養胖了好幾斤。 男子有些懊惱,轉頭就回去辦公,前臺舉了舉飯盒,弱弱叫他:“經理,便當……” “不要了!” 聽到這話,前臺頓時哭喪著臉。 沒想到一邊的男人竟然說,“如果……你不想的吃話,可以給我嗎?”眼神閃躲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