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鬼霧不知何時越發的濃郁，耳邊的聲音越發寂靜。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轉頭喊了一聲：“太清哥哥？”

    太清劍仙自人群后走了過來，我盯著他良久，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

    我問：“怎么這么涼??？”

    “這鬼氣有些陰冷，無礙的?！?/br>
    我回頭看了看身后，小輩們規規矩矩地低著頭，一個個都像是寂靜的死人。

    “我幫你暖暖?！?/br>
    說罷，我拉著那只手，順著掌心傳遞靈火。

    “好些了嗎？”

    “好多了?！?/br>
    我盯著那張臉，看著他的眼睛，猛地變換了深情，烈烈妖火順著手心燒到了他身上。

    方才還國色天香的美男子霎時變作凄厲的女鬼，伸出爪子想撓我，被我用火燒了干凈。

    ……

    ……

    ……

    “柔？”

    “怎么了？”

    楚辜月看著殺氣大盛的太清劍，一道劍氣劈過去，厲鬼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消散。

    他燃起了妖火，散了周身鬼霧，不多時，便見一個緋色身影匆匆而來。

    妖族的領域意識極強，天賦使然，哪里有自己的氣息，他們便能找到哪里。

    小妖撒泡尿占了地盤，把它扔到八百里開外也能尋著味找回來，更何況是東荒女君。

    ……

    ……

    ……

    慕嬌嬌走著走著，忽然感覺周身涼嗖嗖的，心里本能的發毛。

    身旁娘親的手不知何時冰冰涼涼的，像是死人。

    “娘，你手怎么這么涼??？”

    秋百芳轉頭笑笑，一雙秋水眸子有了神采。

    慕嬌嬌看著那雙靈動的眼睛，嘴唇發白，險些沒忍住哭出來。

    “爹？”

    慕無為回頭，見兩人無事，轉身就走。

    大小姐看見這幅姿態，哪里還不明白眼前的鬼東西是什么玩意，兩條腿都像是沒了骨頭似的發軟。

    “嬌嬌怎么了？”

    慕嬌嬌僵硬地將手縮回來，卻被秋百芳一把拉住。

    她沒忍住恐懼，驚叫一聲，眼前的厲鬼眼泛紅光，伸出猩紅的爪子。

    甩出幾件法器，逼退了厲鬼，她嚇得不輕，哇哇直叫，比那女鬼的慘叫還凄慘。

    剛叫了沒多久，眼前忽然燒起了熊熊靈火，女鬼們滿臉不甘的消散。

    黑霧被驅散，露出了一個滿臉驚恐的慕嬌嬌。

    見了我，她抽抽搭搭地跑過來，那速度，活像是長了八條腿，那神情，活像是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前輩救救我！”

    “勞煩焦前輩照料一番，等嬌嬌回去了，讓爹娘報答您?！?/br>
    我看著眼前嬌嬌氣氣的小姑娘，莫名生出了教導的心思：“你若真想報答，自己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世上恩情，哪有讓爹娘還的道理。你難道不信自己的本事？”

    慕嬌嬌的臉色霎時羞紅，好似猴子的屁股，只聽她小聲道：“晚輩受教了?！?/br>
    “今年多大了？”

    “四十又八?！?/br>
    我點點頭，招手示意慕嬌嬌跟緊我，召了一根靈繩纏繞在她手腕上。

    方才救了不少人，我手上的繩子極為壯觀，一開始我綁的是紅線，后來想想不對勁，就把繩子變成了粉色。

    太清劍仙手里那一把繩子是藍色的。

    而我們兩手上連著的線，好像說好了，又好像都沒注意似的，用的最初的顏色。

    ……

    ……

    ……

    行了不知多久，眼前又出現了一個一行人，原來是慕無為和秋百芳他們。

    慕嬌嬌見了親爹娘，跑了過去，嘰嘰喳喳地當著麻雀，里面的話有撒嬌的，也有感謝我的。

    這姑娘雖是嬌縱，但也不失可愛。

    “敢問各位仙人，我們何時能離開？”

    慕無為道：“此地有異，背后之人不除，走不了?！?/br>
    那些凡人點點頭，雖是害怕，倒也沒急著走，老伯口中念叨著：“除了好，除了好……”

    我看著那位老伯，問他：“老伯，你這衣裳料子，哪里來的？”

    “回……回仙子的話，老漢這身，是兒子孝敬的?！?/br>
    我又問：“哦，那你兒子是做什么的？”

    “犬子經商致富……”

    那老伯說話滔滔不絕，仿佛背了千萬遍似的流暢，好像剛才和磕磕絆絆和我說話的不是他一樣。

    他是個農夫，養的孩子三個讀書一個經商。

    “令郎之才，佩服?！?/br>
    老漢惶恐道：“不、不不不敢不敢敢，仙子謬贊?！?/br>
    我轉頭看了看在場的凡人，只有三個女子，其余都是男子。

    這女子穿得破破爛爛，一個個面黃肌瘦，要不是瞎了一只眼就是缺了半條胳膊的，男子反倒是錦衣華服，肥腸滿肚。

    我細細看向結界外，這些個厲鬼冤魂，無一例外，都是女子，還有些嬰鬼看不清性別，想來是未成形便死了。

    變故突生，我忽然扯住一個男人的頭發，將他按到結界屏障上，霎時，一個女鬼面目猙獰地撲了過來，當場將男人嚇個半死不活。

    喬麗驚訝道：“這是……張家媳婦……”

    方才喬麗未曾救下她，心中愧疚難安，乍然見到熟悉的面容，自然驚訝。

    我按著的是那位張家大郎。

    喬麗看著那些凡人，恍然大悟，指著張家大郎的鼻子罵道：“虐待！你家娘子莫不是你逼瘋的？！”

    張家大郎被嚇得神智不清，哪還能回答喬麗的話。

    我還未來得及有什么動作，就見太清劍仙上前抓住了厲鬼，將她帶到結界里，一手懸空撫上她的頭發，一手掐了共情訣，眾人眼前浮現冰鏡，鏡中顯示的是過往云煙。

    她叫唐紫鵑，官家小姐，父母疼愛，衣食無憂。

    冰鏡中顯示的是這姑娘的少女年華，真可謂是人間桃源。

    可惜了，那年上元佳節，人群中游玩，和丫鬟追趕一只小貓，誤入了小巷子里，被人下了蒙汗藥拐了。

    金枝玉葉被賣了個好價錢，成了山溝里的媳婦，丫鬟不知去向，但絕對不是什么好的下場。

    買了她的這戶人家喪盡天良，逼她生了六個孩子，三個女嬰因為女兒身被淹死在井里，三個兒子一個夭折，兩個活了下來。

    兩個兒子并未對母親有什么好臉色，在父親和爺爺的影響下，稍有不順心的地方便對母親拳打腳踢，好在孩子力氣小，沒造成什么致命傷。

    唐紫鵑每日在這種環境下，哪里能不瘋??！

    厲鬼被共情，共情者所受的心里創傷同厲鬼是一樣的，除非是血脈親人化成厲鬼，一般修者絕對不會使用這種法子凈化厲鬼，因為這樣厲鬼沒有痛苦，共情者倒是痛苦萬分。

    共情之法可以將厲鬼的過往呈現眼前，太清道君便與之共情。

    唐紫鵑的怨氣消散，被太清道君收入守魂囊，等著出了楓水村再將人送入輪回。

    我有些感慨，這人族只要魂靈齊全，便可以入輪回道，進入鬼界投胎，妖族卻只能看運氣，我的那些子民，也不知何時能投胎。

    在場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蘇蓮蘇荷他們一想到自己拼命救下的人是這么個東西，頓時惡心得不行。

    蘇荷罵道：“待我們出去，定要讓本地父母官嚴懲他！”

    我看著張家大郎，施了靈氣讓他恢復神智，男人清醒過來，忙著向我們磕頭認錯，說要去牢獄里服刑贖罪。

    只聽我冷笑一聲：“贖罪？你去了牢獄里，那縣老爺怕是得好吃好喝地供著你，等我們走遠了，再把你放出來作惡！”

    張家大郎一驚，當即嚇尿了褲子。這幅架勢，在場人都明白我說對了。

    “怨氣濃郁到仙家符咒都鎮不住，本地縣令就一點都沒察覺嗎？蠢鈍至此，當什么官啊?！?/br>
    我怒目圓睜：“早先我還奇怪這仙家符咒貴重，一品靈符尤甚，凡人哪里有錢買，這一個農夫，哪能供養出三個讀書人，經商致富……呵，真是經了個好商，人都能當死物買賣了？！”

    那老伯噗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地嚇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