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
按規矩蕭之之連棺材邊都不可能看見,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可以偷偷的。 去看看也行,蕭之之故作輕松的點點頭。捏著瓷勺的指節發白,垂下的眼睫輕顫,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翠珠給他換上素衣,裹了嚴嚴實實,確定不會冷到后才帶著他離開。 “就跟在我后面,去看看但是不能挨近了?!币潜蝗税l現她鐵定沒有好果子吃,這都小事,她不能讓少奶奶被人抓住把柄。 喪事準備得急,除了靈堂那邊掛了喪幡外,其他地方以前是什么模樣現在也是。 遙遙便能聽見那邊有哭號聲,翠珠頓了一步,不動聲色的看了蕭之之一眼,糾結著還要不要過去。 “怎么不走了?”蕭之之垂頭跟在身后數著步子,突然發現面前的人停了步子。 “沒,正門人多,咱們從側門進去?!贝渲檫€是沒說出回去的話,她本想帶著他繞后走,沒想到那居然躲了偷閑的丫鬟。此路不通,又不能從正門走,這可把翠珠急壞了。 “還是從正門進吧,應該沒人能認出我?!碑吘顾诩掖箝T不出二門不邁的,也就服侍在幾個主子身邊的人對他眼熟,但想也不可能這些人會守在外面。 也只能這樣了。 但兩人都忘了,他們雖對蕭之之不熟,但翠珠自小在府中長大,認識她的人多了去。這才出去沒多久,就有好幾個人湊過來安撫她不要傷心。 翠珠擦了擦眼角的淚,現在不是讓她傷心的時候,一一謝過安慰自己的幾位姐妹,帶著蕭之之又往里走了一段路。突然面前跑來一個人,抓住她的手。 這人一來就拽著翠珠往里走,嘴里說著:“可讓我好找,快過來,二爺不許我們去擾了少奶奶,今兒這事還得讓你來看看?!?/br> “誒紫蘇,什么事這么著急?”翠珠怕她認出蕭之之,也不敢掙扎,跟著她走,偷偷跟蕭之之做著手勢讓他躲起來。 蕭之之莫名其妙看著翠珠被人帶走,一個人進去沒有掩護還有點怕。左右張望環境,決定悶頭混進去,沒想到還沒抬腳,就被人按住了肩。雖然一觸即離,也足夠嚇得蕭之之渾身僵硬了。 “大嫂怎么在這?” 蕭之之慌忙想捂臉,又驚覺自己已經被發現,捂什么都沒用。 沒得到回應,葛修遠略一思考就明白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心下感慨:沒想到他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帶著傷病強撐著還要過來見最后一面。視線不自覺的就落在蕭之之平坦的小腹上,里面有他尚未成形且十分虛弱的小侄兒。 他不信神鬼之說,但長了眼睛,蕭之之明顯氣色不好。昨晚哭暈過去的事他也聽說了,今白天又請了幾次大夫,這身體哪能經住幾次三番的折騰。 但要是不讓他過去見最后一面未免也太殘忍了,葛修遠折中想了個法子:“里頭不太好,我讓花鈴帶你在外面看看?!闭f完偏頭對跟著身后的小廝說:“去把花鈴叫來?!?/br>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笔捴栏鹦捱h不太喜歡自己,也不想麻煩他。謝過他的好意后便轉身離開,準備找個好時機再混進去。 蕭之之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非得去看看,一想到分別時自己對他沒句好話他就很后悔,要是早知道…… 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仍不知道葛竟思發生了什么。明明只是出了趟門,回來時就變成這樣,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模樣。 胸口像壓了東西讓蕭之之呼吸困難,一時頭腦發暈,天旋地轉,差點沒站穩摔了,幸好后仰時有人扶住了他。 “謝……”話沒說完蕭之之就感覺喉間有什么東西要涌出來,放開的手又抓了回去,俯下身昏天黑地的又吐了一堆。胃里一直痙攣著,但他什么都吐不出來,腿也軟得不成樣子,一點勁也使不上。只能被動被抱起,蜷縮的姿勢讓疼痛稍有緩解。 蕭之之根本看不清抱著自己的人是誰,看什么都像蒙著一層霧。 清涼的雨絲飄落在臉上,蕭之之勉強從混沌的思緒勾出一絲清明。他還有好多問題沒人回答,要是現在離開,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但他根本沒力氣說話,動了一下手指就花光了他所有力氣。 蕭之之被塞進了被褥里,柔軟的絲帕帶著熱氣擦掉額上細密的汗珠后,貼上了一只手。他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好半天才分辨出來對方說的是:“哪里不舒服?” 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軟軟擠出一句:“肚子疼……”頭也疼,哪里都疼,就沒那個地方是舒坦的。 “我給你揉揉,別哭?!?/br> 我才沒哭。蕭之之本想這么說,眼角滑落的淚水卻明明白白告訴他,他確實哭了。 寬大的手掌隔著一層里衣覆在小腹上,他不敢太用力,只是輕輕的揉著。 “二爺,大夫來了?!?/br> 身上的人換到了旁邊,蕭之之勉強睜眼,只看見一只手放下床幔,隔絕了外界的視線。 待準備妥當后,蕭之之才聽見一聲:“進來吧?!?/br> 小腹上的手抽開,握住了蕭之之的手卷起袖口,搭在床沿。沒一會兒他就感覺手上蓋了層東西,又搭上兩根手指。 好半晌外面的大夫才有動靜,“要是止痛的話還得扎兩針?!?/br> 一聽要扎針蕭之之就嚇得收回手,生怕慢了一步那針就要扎上來。以前那些館里的姑娘不順心就常拿這玩意嚇唬他,要扎他,甚至還有人說要扎了他的眼睛。他從小就怕這尖利的玩意兒,再被人這么一嚇,更是怕的不行。 不屬于自己的溫度包裹住蕭之之的手,安撫性的揉著。 “還有其他辦法嗎?” “這……要不熱敷試試?!?/br> 大夫被請了出去,還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不太真切。床幔被掀開,伸進一只手端著熱茶。 “來,漱漱口再吃東西?!?/br> 后背離開床鋪抵上溫熱的胸膛,蕭之之漱完口才猛然驚醒:他是要干嘛來著?為什么現在會躺床上?他躺在誰的床上? “大夫說吃不進東西還是得扎針?!?/br> “今天下午吃東西了嗎?” 雖然沒看見臉,但這聲音,說不上熟悉,但葛家就那么幾個人蕭之之要是再認不出這是誰那就是傻子。 房間安靜沉寂,不管是葛竹軒還是外面不認識的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如果葛竹軒的手沒放在腰上的話,蕭之之說不定還能開心點。 被觸碰的地方像起了火,燙得蕭之之不適想躲開,那只手像探知到了他的想法,自己移開了。 事情變得糟糕了,但畢竟是人把自己帶了回來,要是翻臉不認人不太好,有種恩將仇報的感覺。 “……吃了一點?!?/br> 吃了一點就在不久前又全吐出來了,蕭之之害怕真要扎針便沒說,但他忘了自己是被誰一路抱回來的。 葛竹軒也沒拆穿他,順著說:“那就先看一晚,吃下去了咱們就不打針?!?/br>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二爺你怎么回來了,那邊還等著你呢,還有小少爺,你看把他接進家還是怎么?!?/br> 屋里傳來離去的腳步聲,很快門就被合上了。 “那邊暫時離不開我,你要是想見他等過幾日身體好些我帶你去,這幾天先好好養病。待會兒我讓紫蘇回來,她嘴嚴,有什么需要知會一聲就行?!?/br> 蕭之之敏銳的捕捉到“紫蘇”兩字,又想起帶走翠珠的那位姑娘,她當時好像說什么“二爺不讓我們擾了少奶奶”。 三個少爺就葛竟思娶了妻,所以這個少奶奶就是自己。 什么事能打擾到他?蕭之之越想越暈。又回過神發現兩人的姿勢實在是……過于傷眼,尤其是剛剛葛竹軒給他揉肚子解開了衣裳,一低頭就能看見里面什么也沒有的胸脯。蕭之之直起腰像躲開他的懷抱,肚子里一陣鉆心的疼又讓他彎了腰。 要不還是扎一下? 這個想法短暫的在蕭之之腦子里停留了一會兒,就被接下來一陣蓋過一陣的疼痛沖了稀碎。 “轉告二姨娘,這事讓她代由管理一下?!?/br> “誒?!?/br> “讓老三也跟著,別讓那女人又做出什么蠢事?!?/br> 葛竹軒交代完事后就把蕭之之重新抱進懷里,替他攏好散開的衣服,也不敢亂動,怕自己動了蕭之之只會更疼。 蕭之之死死抓緊葛竹軒抱住自己的手,修剪整齊的指甲幾乎掐進rou里。頭深埋進葛竹軒懷里,上下牙緊咬著,熱汗順著臉側滾落,浸入衣物。 這次來得比之前都要兇猛,里面像被上千萬根細針同時扎下,翻滾,攪動。蕭之之痛得恍惚還難得有心情在想:生孩子是不是也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