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九 鮮血 03
03 晚宴的舉辦者是另一座城市的領主,那是位中階層的魅魔,原本并不夠資格當上領主,也不知是走了什么捷徑。 晚宴的城堡十分豪華,來往的黑暗生物卻十分自我,并不遵循屬于人類的貴族準則, 或許是主人的等級不高,來參加宴席的人也多是中低階層的惡魔,也是原本領主刻意想要營造的高雅氛圍都被破壞得一干二凈,直到愛德華出現。 當他走近大門,所有的暗黑生物都停下了動作,原本喧鬧的大廳突兀地安靜了下來。跟在愛德華身后的克里斯汀不著痕跡地偷偷看了看那些黑暗生物都在做什么,最后發現和那些獸人們戰后的慶功聚會也沒有什么區別。 要知道獸人種族幾乎是有思考能力的黑暗生物的最底層了。 愛德華換上了繁復的禮服,仿佛銀絲的長發用發飾束在了腦后,與整個大廳的氛圍都格格不入,他神情倨傲地看著那一群惡魔,仿佛看著什么骯臟的垃圾。 他只走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雕刻著蝙蝠的手杖在毛毯上點了點,道:“我來拿回我的東西?!?/br> 那些魅魔領主發著抖走到了他的面前,向他行禮,她完全抵抗不住高等階層帶來的壓力,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請問大人需要什么?” 不得不說雌性魅魔的樣貌的確十分出色,特別是當她俯首,露出赤裸的后背和細軟的腰時,小巧的翅膀和尾巴很能引起雄性的欲望??死锼雇∫崎_了目光,卻想起了他唯一一次被進食的場景。 愛德華垂著眼看著魅魔,他伸出手,手指隔著皮質的手套撫過魅魔的側臉,原本看起來的動作在手指到達脖子的時候徒然變得狠厲,魅魔被掐著脖子,不得不跟著愛德華的動作直起身來。 她穿著深紫色的禮服,不僅后背直接開到了尾巴下,前方的領子也低到了肚臍處,飽滿的雙乳之間墜著一條大約硬幣大小的深藍色的寶石吊墜,那顆有著深邃顏色的寶石在燈光之下也沒有任何光澤,仿佛是一塊劣質的仿制品,也像一只失去生命的眼睛。魅魔下意識用手遮住了它。 克里斯汀聽到自己的主人發出了一聲嗤笑,他松開了掐著魅魔脖子的手,粗暴地將那條項鏈扯了下來,斷開的鏈條劃破了魅魔的肌膚,深色的血留了出來。 大廳里開始出現了躁動,魅魔捂著脖子用嘶啞的聲音求饒:“不,大人,這是我的,您不能……” 她的話沒有說完,愛德華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杖便貫穿了她的前胸,不詳的頻率伴隨著翅膀拍打的聲響一起出現,魅魔看到了愛德華陰郁的臉色,終于記起那些大人都是怎么形容這位血族。 克里斯汀的眼角余光看到鋪天蓋地的蝙蝠沖破了大廳的玻璃窗,慘叫聲幾乎要刺穿惡魔,始作俑者卻淡然地站在原地,對他伸出了手。 他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恭敬地遞上手絹。奇怪的是,他的面前就上演著地獄的場景,他卻沒有感到恐懼,僅僅是為不斷的噪音而感到煩惱。 愛德華將那顆深邃的藍寶石從吊墜上拆了下來,仔細用手絹包好,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克里斯汀注意到他的犬牙已經抵在了下唇上,看來這里濃重的血腥味對他的主人也不是全無影響,但這顯然也不代表他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進食,裝好寶石后,愛德華就轉過身來,對著克里斯汀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已經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等回到馬車上,愛德華就脫下了那雙皮質手套,隨手燒成了灰燼,克里斯汀才注意到那個貫穿了魅魔的手杖也被留在了那個已經被白骨覆蓋的大廳里。 “過來?!彼蝗宦牭綈鄣氯A出聲道了,低沉的聲音帶著一些隱忍。 骨馬已經踏上了回程,刻著陣法的馬車沒有一絲震動,用于照亮的礦石懸浮在馬車的頂部。 克里斯汀跪在了愛德華分開的雙腿之間,他的主人慢條斯理地解開了他外套的扣子和襯衫的系帶,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渴望,但他的主人的動作不顯急切,手指撫摸著他脖頸上跳動的血管。 克里斯汀不得不挺直身板,仰著頭看自己的主人,那雙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他的模樣。 當尖利的犬牙抵上他的肌膚時,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愛德華的手臂,下一刻頸側就傳來刺痛。 伴隨著血液的流逝,在上一回體驗過的洶涌的快感再一次席卷了他的身體和大腦,克里斯汀湛藍的雙眼失神,腰肢在失力癱軟之前被愛德華攬在了臂彎,他整個人都被抱了起來,血族看似孱弱的手臂將他牢牢禁錮在懷里,只差一點他就坐在了他的主人的懷里。 克里斯汀在這劇烈的快感中喘息著,他沒有發現自己在反復呢喃著愛德華的名字,讓他的主人忍不住收緊了手臂。當那讓人上癮的滋味開始消退時,他甚至下意識往他的主人的方向靠了一下,接著才從那種浪潮中回過神來。 愛德華沒有放開他,進食過后,他的唇色深了許多,讓本就妖魅的臉變得更加地惑人。他看著克里斯汀的神情中沒有了平日里的倨傲和陰郁,反而有些恍惚,撫摸著克里斯的臉叫他的名字。 他原本是冰冷的懷繞荊棘的月下玫瑰,現在卻褪了刺沾了蜜,讓克里斯汀無法克制地想去觸碰,想去親吻,讓那冰冷的唇染上自己的溫度。他的嘴唇被蹭破了,鮮血的味道在舌間蔓延。 “克里斯??!” 他聽到同伴的聲音,下意識合上了書,再抬頭時對方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在看什么呢?” 克里斯汀單手拿著書站了起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道:“有什么事嗎?” 同伴果然沒有深究,只說是到了他們輪值的時間。 克里斯汀便點了點頭,收起書。 這一次輪值與他一起巡視周邊的小鎮的恰好是當時在酒館坐在克里斯汀身邊的那位前輩。去往第二個小鎮的路上,前輩架馬與他并行。 “我聽說您最近時常去東邊?!鼻拜呁蝗徽f道,語氣和表情都和平常無異,卻讓克里斯汀的心都停跳了一下。 “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克里斯汀說道。 前輩也就笑了一下,放軟了語氣:“您知道我在說什么,大人,請允許我之言,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br> 如果是兩個月前的克里斯汀大約可以毫不心虛地符合他的話,可現在他只能沉默。 當他不想撒謊的時候,通常都會用沉默對待。 為期三天的巡視結束后,這一輪的輪值才算結束,克里斯汀也看完了那本書的最后幾頁。 當夜,他又去了東境,去了那個花園。 冬天已經快要過去,今夜天晴星明,克里斯汀滿心期待著接下來的約會。 那一日誤入花園遇到的那位美人,不僅沒有計較他的失禮,還將手中的東境游記送給了他。以克里斯汀的東通用語水平,讀懂這本書也不算什么難題。在下一個休息日,他就帶著自己看完的書再一次前往那個花園,而這一次,他發現自己曾經走錯的那條小道擺了蠟燭,一路將他引去那個小噴泉。 再之后,他去了第三次、第四次,到第無數次,他們在月下的交談,在池水邊上的低語,那位美人、那位血族美人熾熱的目光都告訴了克里斯汀他們在幽會。 他違背了。 可今夜與過去的所有見面都不一樣。 那些蠟燭沒有點燃,克里斯汀雖然又一瞬間疑惑,但想要見愛德華的心壓倒了一切,他還是走進了花園。 今夜的小噴泉的邊上多了一個人。 那是位淑女,克里斯汀只能根據她的衣服來判斷她或許是一位淑女,他看到她被擁抱在愛德華的懷里,被溫柔地摘下了頸部的飾品,他親吻了那如天鵝般的頸,然后—— 那天晚上的克里斯汀落荒而逃。 等到他再一次到達這個地方,已經是半個月之后。他的手上拿著上一次還沒還成的詩集,但是在水池邊上等待他的不是愛德華,而是一位仆從。他帶領著克里斯汀走進了他還從未進入過的莊園內部。 除了男仆手上的那盞燈,到處都是黑暗。這讓克里斯汀再一次意識到愛德華是屬于東境的,他是一位血族。 他被帶到了愛德華的臥室,到的時候那位美人正坐在等他。 “克里斯,”他穿著長袍,散開的衣襟暴露出了大片蒼白的胸膛,“我等了你很久?!?/br> 愛德華站了起來,走到了抿唇不語的青年面前,他只比克里斯汀高一點點,面對面站著的時候能夠直視對方的眼睛,他看到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掙扎和痛苦,讓他感到難以抑制的愉悅以及興奮。 他笑了起來,拿過克里斯汀一直拿在手上的詩集,道:“我為你準備了一個禮物?!?/br> 那是一顆清澈的湛藍色的寶石,用黑色絲線編織的項鏈做成了吊墜,愛德華伸手為他戴上,然后將它放入了他的衣襟了,冰冷的寶石就貼上了克里斯汀的肌膚。 愛德華的手隔著衣服按在那個吊墜上,他并不在意克里斯汀的沉默,壓低了聲音:“戰爭快開始了,希望它能夠保護我的騎士?!?/br> 克里斯汀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我不是你的騎士?!彼f道,一向晴朗的聲音現在蒙了一層霧,帶著些啞意。 愛德華挑了下眉,他的手稍稍抬起了一些,只剩之間還留在克里斯汀的身上,邊說著邊向上移動:“那你是我的什么?” 襯衫的系帶被輕易解開,冰冷的手指按在了跳動的血管上,他重復了一邊:“是什么?” “……是追求者?!笨死锼雇≌f道。 愛德華如愿以償仔細品嘗了他的騎士。 在春天來臨的時候,戰爭真的爆發了。 邊境的城墻朽了不知道多少年,克里斯汀在這里生活了幾個月的時間,也終于懂了在西境流通的大部分魔物材料其實都是來源于東境的商人?!∵@幾乎是大部分的邊境居民的生活來源。 可現在,他們的生活和家鄉徹底毀在了戰爭之中,而這場戰爭的開端不過是夜神偷走了光明神的一塊寶石。 一塊放在圣池之中只能用于凈化水源的寶石。 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會是一場小爭端,可最后西境的整個東北部幾乎成為了廢墟,曾經和克里斯汀一起去酒館的同伴們早就失去了生命,只有他一人在這荒謬的戰爭中的茍延殘喘。 因為他是懷有一絲神血的貴族,所有人都說他是不同的,只有克里斯汀知道自己早已破壞了戒律,他的內心已經北被暗黑蠶食,他不再擁有使用戒律之劍的資格。 也因此,當他被貫穿心臟時,他竟然也沒有多少的驚訝與恐懼。 那一場戰役持續了三天三夜,他已經是最后一位站立著的守護軍。最后他就像所有的處于戰爭之中的人一樣,沾滿鮮血,失去聲息。那些刺穿他的武器將他的身體支撐成了跪地的姿態,破碎的衣襟之中掉出了一點湛藍,在破曉的晨光之中逐漸變得暗淡。 有一只打掃戰場的瘦小的魅魔走到了騎士面前,小心翼翼地偷走了那顆依舊漂亮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