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從來不是英雄
那天最后是楚燃將那紅發雄蟲的尸體抱出去的,教皇一個人坐在大廳里,沒有同楚燃一起出門,說是傷心不肯自己帶離紅發雄蟲的尸體。 楚燃抱著那紅發雄蟲的尸體離開時,玻璃后那叫約瑟夫的雌蟲發出似哭泣似血啼的嚎叫和瘋狂撞擊玻璃的聲音。 楚燃沒有回頭,只是離開了。 在幽暗的走廊,楚燃的腳步聲是唯一的聲音,這走廊那么長,那么默然,楚燃忍不住停下,他低頭看著自己懷里安靜合攏雙眼的紅發雄蟲。 楚燃記得,教皇叫他小奈特。 奈特。 楚燃細細想了這個名字,突然抓住了一絲虛無縹緲的熟悉感。 奈特?楚燃想,他一邊想,一邊看自己懷里已然失去生機的那張臉龐。 楚燃終于想起來了。 奈特不就是那位在自己之后去讀了軍校的雄蟲嗎?說起來算自己學弟。 那時候在自己和廖遼婚禮上,他來和自己搭過話,大概意思不過就是些陳詞濫調,訴說自己理想和敬仰自己這位早已離開軍校的學長。 楚燃一時之間,心里充斥上百般滋味和百感交集。 蟲族少有天生紅發,楚燃那時候婚禮上無心應付賓客和客套,可是這位天真的小雄蟲那時候應該還是給楚燃留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不然楚燃不會在時隔這么多年后竟然還會隱隱約約對他有印象。 只是現在,說不上算是故人相見,也已經是陰陽兩隔。 楚燃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再睜開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這次楚燃沒有停留,快步離開了走廊。 一出門,外面滿是軍隊和傳教士還有那群剛剛被清理出去的雄蟲。 “奈特?!”“天啊,奈特?!”……那群在里面面對雌蟲還是冷冰冰麻木不仁的雄蟲們見到楚燃抱著奈特尸體出來,突然像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一樣。 此刻他們擁有正常的感情和哀痛,和剛剛完全不一樣,紛紛涌了上來,其中一位雄蟲伸手接過了楚燃懷里奈特的尸首。 楚燃放手讓他們接過了懷里的奈特。 “奈特?!他怎么會這樣?這,這醫療倉也沒法救治啊……他的肺怎么被打穿了……”接過奈特,抱住奈特的雄蟲抽泣著,看上去他們一群雄蟲都是朋友,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的,不在少數。 圍著的雄蟲們沒掉淚的,也都紅著眼眶。 旁邊的軍隊已經有軍官站出來,把奈特的尸體又從雄蟲懷里接過去,放置到了早已準備好的棺材中,棺材里鋪滿了白色的娟花。 而傳教士則出來安撫那群雄蟲。 “教皇進去之前就已經說過,奈特小殿下早已被雌蟲蠱惑,這次奈特小殿下已經徹底得到了解脫,他會得到天父的教導。奈特小殿下自愿為了我們的完美社會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殿下是我們偉大的殉道者!為了完美社會!小殿下會得到天父的垂愛!為了完美社會!” 那名傳教士將手里的典冊舉起,如同喊著口號一般,而剩下的人也猶如忘記哀痛,高喊著為了完美社會。 到底什么是完美的社會?楚燃想,他冷眼看著周圍狂熱的人群。 是現在雌蟲掌控了一切,卻獻上一切來討好雄蟲的社會。 還是教皇想要的,趁著快要開戰時,推倒一切貴族特權和不平等,徹底奴役雌蟲的社會。 這兩個楚燃都覺得變態和不可理喻。 楚燃原本深知自己無力抵抗,他甚至并不是一位貴族,這樣的風雨應該與他毫無關系。只是偏偏楚燃在這樣眾人狂歡的世界,卻保持了清醒。 這命運,這無常的命運把楚燃推向了這步。 自己會被侵蝕嗎?楚燃想,在命運的風口之間,難道自己會拒絕那些誘人的條件?教皇這么快就信任自己,不如說教皇是信任雄蟲的特性。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一切。 沒有人,楚燃在周圍狂熱的高喊之中,冷冷的想,他想起很多,想起自己那時候考上軍校,想起自己掙扎卻依然被迫轉學,想起自己被挾持的婚姻,最后想起小時候雌父問自己為什么想當軍人。 自己那時候是怎么回答的? 在雄父面前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你是想當英雄嗎,燃燃?”雄父帶笑的聲音傳過沉長的時光。 而自己那時候是怎么回答的?楚燃想了想,想起來那時候自己竟然大言不慚的說:“不,我從來不想當英雄,我也不是英雄。我只是想個軍人或者警察,英雄太偉大了,他一定很忙,忙著拯救世界呢。我只想要當一位渺小的卻無處不在的,可以看見任何人受難的警察或者軍人?!?/br> 是的,自己從來不想當英雄,楚燃想。周圍狂熱的人群已經稍稍平靜下來,楚燃跟隨著他們的腳步往外走去離開大殿。 在一片禱告聲音里,楚燃緘默不言。 楚燃想起教皇面對自己時候開出的誘人條件和那句誰能拒絕呢? 我能拒絕,楚燃想。 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融入,可是楚燃在心底默默嚼碎了那句支撐了自己很多年的話,翻來覆去在心里默念。 在周圍一片禱告里,只有楚燃一直在心里想著那句—— 我偏不。 我偏不。 我偏不。 楚燃的手攥緊,他在聲聲不息的禱告聲里思索對策,他為自己想到的辦法而手心里微微冒出冷汗。 那計劃,無疑是一場冒險,賭上自己生命的冒險,而楚燃知道自己只要放棄選擇另一條無比輕松的路就可以得到一切,可是,他不。 楚燃謹記自己當初的初心,他記得自己曾經想當一位公平的警察,他記得自己想解決如同他這樣小人物的苦難。 楚燃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英雄,他其實也怕死亡??墒沁@樣茍活下去,或許對于楚燃來說才是真正的滅亡。 如果失敗,楚燃想,如果失敗, 那就失敗,自己已經做了所有努力。他并不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