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惑1(病歷/奇怪的病人/輝煌的過往)
姓名:屈從 性別:男 年齡:26 就診科室:心理科??崎T診復診 病史: 自述既往在5年病程中反復發作性情緒低落伴興趣動力減退。自述曾出現一個月內情感低落交替情感高漲。 2月前曾至我科室就診,考慮雙相情感障礙,服用舍曲林及丙戊酸鈉緩釋片治療,間斷服用藥物。 近一月患者情緒不穩,出現明顯交替波動。高漲時精力旺盛,睡眠減少,夜晚多在畫畫。低落時易醒乏力,情緒低落,思維遲滯,靈感匱乏。伴有嚴重軀體障礙,感到胸悶氣短。 輕生念頭強烈,且有過多次自傷行為。 否認家族遺傳史 體格檢查:無特殊 輔助檢查(與本次疾病相關):暫無 初步診斷:雙相情感障礙,目前為不伴有精神病性癥狀的重度混合性發作 處置:碳酸鋰緩釋片 ??????????富馬酸喹硫平片 拉莫三嗪片 ????? ??住院治療 醫生簽名:虞歸晚 這是一份病歷,屬于一位剛入院的病人。虞歸晚緊盯著眼前的病歷,好像能夠透過那輕薄的白紙看出什么隱于暗處的信息。但是沒有,這已經是作為精神科醫生能看出的全部了。 那位病人來的時候大概是處于情緒較平穩的階段。思維清晰,邏輯縝密,表達流暢,并未出現任何語速過快,表情激昂的跡象。 如果一定要說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平靜,這種平靜并非是泰山壓頂而不驚或者無故加之而不怒的平靜,而是……死寂,帶點看破紅塵后無悲無喜的意味,仿若一池幽深的潭水,再漾不起一絲波紋。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位病人是主動要求住院的,要求只有一個,要自己做他的主治醫生。想到此處,虞歸晚眼眸微瞇,腦海中浮現了該患者的模樣。 臉色蒼白,眼瞼烏青,身體羸弱,整個人套在一件寬松的大衣里,單薄得放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這種感覺就像不是他在穿衣服,而是衣服在證明他的存在。 但他卻表情平靜地自述著過往病史,說到躁狂期某些犯蠢的舉動還會微勾嘴角,露出兩個略淺的梨窩。就算是撈起衣服的袖口展示那些還帶著血痂的傷口時,也并未露出羞囧或者逃避的神色。 虞歸晚仔細回憶著那位患者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自述,想要從中挖掘點什么,卻徒勞無功。但出于一個醫生的直覺,他隱隱覺得這位病人雖然全程都看起來無比配合,卻又并非袒露了所有病情?;蛟S,應該用隱瞞一詞更加合適。 是了,就是隱瞞??v使他表現得再平靜無害,也無法掩藏出他對于住院這件事情的向往。 在常人眼中,精神病院總是帶著負面的貶義的標簽,里面的住客——不管是病人還是醫生,都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異類氣息。而且,對于一個雙相情感障礙患者而言,日常被拘束被強制用藥的生活也并不值得向往。不管患者有多么強烈的求生欲或者治愈期望,這個結論都一定成立。 是什么原因會讓一個患者渴望住院呢?虞歸晚放下手中的病歷,開始轉著手中的鋼筆。質感良好,頗具重量的黑色筆身隨著他嫻熟的動作在修長的指尖快速翻轉,形成一朵漂亮的筆花。 啪—— 鋼筆落在實木桌上砸出厚重的悶響,電光火石間,患者的面容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一下子與記憶中的某個人重疊起來——他好像是一位知名畫家。 虞歸晚掏出手機,在搜索欄敲下“屈從”二字。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屈從”這個名字并未在網絡上留下絲毫痕跡,干干凈凈得簡直讓虞歸晚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不可能的。男人輕微地搖了搖頭,在腦海中抽絲剝繭地回想著自己和那人可能相遇的場合。在一番努力下,終于鎖定了目標。 那是一場畫展,也是一場變相的拍賣會,據說所得都將作為慈善基金用以資助貧困學子。而那位患者曾作為特邀嘉賓出席該活動。 當時的他陪伴著在美院就讀的表妹一起前往該活動,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的他自然是沒有心情和精力去記住畫展上的人的名字和面容的。但是那位畫家的扮相和容貌都實在出眾,直教人過目難忘。 帶點栗色的長發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身著一席與時代潮流格格不入的黑色長褂,腰間系一條白色絲帶?;蛟S是從事藝術工作的緣故,原本漂亮到陰柔的臉上時常帶著清冷孤傲的神情。 那大概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按照病歷上的年齡來看,三年前的屈從也才二十三歲,雖然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精神狀態尚佳??墒菫槭裁创藭r的他卻出現在這里,還帶著嚴重的精神疾??? 虞歸晚想了想,檢索了一下當年那場畫展的相關介紹,然后逐個搜索特邀嘉賓的名字。不多時他就知道了關于屈從的基本信息。當然,外界都叫他Angilfer,也就是安希爾菲爾,也有人直接親切地喚他安希。 他是年紀輕輕就在繪畫領域登峰造極的天才畫家,十六歲嶄露頭角,十七歲被國外頂尖美院破格錄取,十八歲開辦個人畫展,二十一歲獲得終身成就獎。 但是,就這樣一個人物,卻在二十四歲那年消失在公眾面前,不再參加任何活動,只留下一封給粉絲的告別信。如果不是他的社交動態還會照常更新畫作,外界大概會認為他出了什么意外。 二十六,虞歸晚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這個數字。距離屈從上次公開露面,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他也算是個擁泵者眾多的公眾人物,相信藝術界的朋友也不會少,但在這兩年里,卻沒有任何相關照片流出,這意味著什么? 聯想到就診時屈從那放佛常年不見天日的慘白膚色,以及已經患病五年的自述,還有那縱橫在白嫩胳膊上的自殘傷口,向來冷靜從容的醫生第一次皺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