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
遲請青來接江今序下班的第一天,就被他自己給搞砸了。 一路上,手機未熄的屏幕時刻都在提醒著遲請青,他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起初,在工作室的遲請青盤算著時間尚早,他抬頭瞥了眼墻上顯示為下午四點的報時器,便折回錄音棚,準備再把新歌練個幾遍。 聲嘶力竭帶來的后果是嗓子啞了,遲請青安撫般的捏捏喉結,他走出錄音棚,隨手擰了礦泉水,高舉的水還未下咽,遲請青余光一掃,發現報時器還工工整整的顯示著下午四點,分秒不變,他這才意識有什么不對勁。 慌里慌忙的解鎖手機,遲請青定睛一看——距離江今序下班前的最后一場會議,已經結束了六十分鐘。 ….. 遲請青全程加速,終于趕到了離江今序所在公司僅差一條街的路口。 他打了燈,調頭左轉。 正巧,連著拐彎的方向 ,都是從心出發。 遲請青喘著氣登上了六樓。 此時,會議室的門呈大敞狀態,里面的座椅都被推回了桌槽,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擺著江今序名牌的座位靠近門邊,他桌上放著個小巧的紙杯,顯然,紙杯里的水徹底冷透了,不再冒煙。 而紙杯的杯口,亦沒有被飲用過的痕跡。 遲請青的手扶在門框,他摸到的,唯有同樣發涼的門框。 遲請青就這樣安靜的站著,上樓的混亂吐息全部壓在胸膛,可他現在,卻連大氣也不敢出。 他不進去,也不退出,就待在門檻兒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江今序的名牌。 腿根傳來一陣酸痛。 遲請青知道,曾經江今序無數次提早來到工作室等他下班,但經歷過空手而歸恐怕都要數不清了。 以前是遲請青的固執任性,所以對于眼下的情況,他不該有所抱怨,也沒有資格抱怨。 可遲請青真的只是想多見見江今序,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奔赴,撲了個空,在無人的空間,被放大了的思念摻和種種涌動情緒,他沒由來的感到一絲….委屈。 江今序沒有等遲請青。 遲請青努力制住躥滿鼻腔的酸意,自顧自的開導起來:“還好今序沒傻傻的等我,不然都得多晚了?!?/br> 光滑的走廊地板傳來球狀物暢通無阻的滾動聲。 沿著拋出者設置好的既定軌道,那轉角出來的小球精準的撞上了遲請青的鞋后跟。 遲請青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蹌一下,他身體往后傾斜時,只依稀辨出那小球是個沒開口的核桃。 脊梁骨被溫熱的掌心托住,暖意很快占據全身。 遲請青仰起了頭。 他與江今序四目相對。 是誰的手指扣動了琴弦,讓譜子上的音符被美麗吸引,情不自禁的跑出禁錮? 是誰,讓畫中的小王子舍下玫瑰,肯為他一人駐足? “我有東西落下了,順路來取?!苯裥虼_認遲請青能站穩后,很快松開了手。 “不是核桃吧?”遲請青彎腰拾起,把核桃握在成拳的手里,卻沒有遞還給江今序。 遲請青想,他上輩子可能是貓,不然怎么老想去抓江今序耳垂上晃來晃去的鈴鐺,不抓的話,就心癢癢到止不住。 遲請青把核桃背于身后,另一只手試圖圈住江今序。 但江今序卻不給他抱,反手奪回核桃,把它塞回自己的口袋。 江今序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座位上盛滿水的紙杯。 一小時前,會議散,同事們卸下一身疲憊,說說笑笑走出大廳。 江今序作不經意撩眼瞄著樓下,發現遲請青的車并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來。 他可能又被遲請青忽悠了的念頭很快被再等等打敗,江今序是最后一個離開會議廳的,他反復盯著不會為此暫停的手表,在心里暗嘲,是不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五十分鐘,江今序仍坐在放著他名牌的座位,手邊的紙杯總共被他來來回回換了五次水,每一次盛著的水都是從guntang變得冰涼,再被江今序起身倒掉,重新接一杯熱的過來。 在第五杯水也不出所料的降溫下來后,江今序不想再去接了。 正當這第五杯也要被他以沒意義的標簽處理掉時,樓下卻傳來的鎖車的聲響。 熟悉的聲音驚得江今序手一抖,紙杯里的水灑出小許,濺到了他的指腹。 明明水是涼的,卻在瞬間和江今序的體溫融在了一起,并不如他所想般那么冰人。 耳畔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江今序抹掉了水珠,他從抽屜勾來個核桃,默默躲進了會議室走廊的轉角。 ….. 遲請青送江今序回家時,把車開得很慢。一來是他聽說江約珂當年撞車的事在江今序心里留下了很深陰影,往后能少碰車就盡量選擇避開;二是遲請青藏了私心,想著車速慢下來,時間也跟著續航,他和江今序的二人世界能多處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副駕駛座上的江今序把車窗透了個小縫兒,他瞧上去心情蠻不錯,擠進來的風將他好端端的發型弄得凌亂,江今序倒也不惱,順著風勢,隨手往上撩了把。 “你以前是什么樣的?”飄逸的棕色很快由遲請青的余光進擊至他的瞳孔,遲請青趁著換擋,半試探著拋出問題。 “以前?”江今序沒料到過遲請青會問這個,他抬手關上了車窗,半歪著頭認真回憶起來。 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若不是遲請青提起,江今序恐怕一輩子都很難去抽空想它:“就很普通的學生頭,校園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種?!?/br> 看來和他腦補的差不多。遲請青抿嘴笑了笑,對上江今序滿是困惑的臉,他斟酌半天,堪堪憋出來并不恰當的形容詞:“你一定看起來是很乖的樣子?!?/br> “乖?”江今序稍稍錯愕,覺得這個詞套用在自己身上,有種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的矛盾。 “當然,現在的你也乖?!边t請青補充道。 因為停車位滿了的緣故,江今序便先行上樓,遲請青好說歹說,甚至裝作看不見路邊自動販售機,才換得了江今序同意他停好車后跟著回屋喝杯水。 遲請青拔車鑰匙前,替江今序再檢查了遍副駕駛,看看他有沒有什么小東西遺落。 副駕駛的車毯有一處明顯的凸起。 遲請青想偷個懶兒,橫在駕駛座上去撈,卻因凸起的位置靠近副駕駛車門,距離是實打實的遠,他的胳膊無論再怎么伸展,總歸是差了一截。 于是遲請青只得下車,去撈那邊的車門。 車門開,一個硬殼的東西滾了出來。 是在會議室門口,撞到遲請青的那個核桃。 核桃從江今序口袋里掉出的時候還是悄無聲息,然現在,遲請青彎腰去撿它,心臟卻顫到不行。 就像遲請青無從知曉,這核桃究竟是江今序有意留下,還是無意掏兜抖出。 天邊泛白,花催人醉。 沒有人注意到,遲請青小心翼翼的捧起核桃,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傳家寶貝,垂眼要將核桃的紋路探個清楚。 奔馳的車門緩緩合上,細膩心思全掩埋進了歡吟的春。 路面變回它該有的空曠,水泥砌成板面只承載過短短一段愛與離,便被原主帶走,沒有任何人或物來過的痕跡。 春是最好的保密使者,它格外眷顧二位,不辭辛苦為遲請青和江今序牽扯紅線。 它在江今序和遲請青身上播了下愛神的種子,可能是時間造成了誤差,江今序的那顆自埋下便拼命汲取發芽,成熟期大大超過了預判,故愛意冒出便一發不可收拾。 而遲請青的生長期晚,注定要于來年,再慢慢將沉淀的愛倒流,回灌給江今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