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盛
“姐,今序回來了?!?/br> 電話接通,那邊的遲請青醞釀好一陣,眼看阮凈琳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關閉了通話音量后,他才發出聲音。 “你有什么打算?”阮凈琳慶幸升音量的手慢了一步,否則將要耳朵不保。 其實只要遲請青稍做留意,就能辨出她這疑問句的起調過于平靜,更傾向于在陳述一個事實的緩和。 “我….,”遲請青從江今序家里出來后,在車里沒坐住多久,他索性下了車,在附近漫步起來,“我想追江今序,然后跟他同居?!?/br> 盡管阮凈琳沒開外放,但客廳的空曠安靜,讓本就不自覺豎起耳朵的江今序聽得是清清楚楚。 “追”字音落,他拿杯子的手一顫,險些把牛奶全喂給了干凈的褲腿。 “同居”更是天降猛錘,江今序仿佛是新鮮出爐的餅干,被遲請青涂好醬料,一口咬定。 “姐….?”電話那頭不予回音,遲請青皺了皺眉,再次發出試探。 殊不知,阮凈琳正費力進行著控場,她使出渾身解數拉住想要逃跑的江今序,非得讓人聽全去。 再繼續沉默下去,恐怕遲請青都要察覺到什么倪端。 江今序在阮凈琳滿意的神色中當著旁聽,雖然,話題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阮凈琳清了清嗓子,循循善誘:“以后的歌呢?” 遲請青反應過來阮凈琳這是在要保證,便遵循流程對答:“會好好寫?!?/br> “工作進度?” “保證完成?!?/br> “江今序?” “我追?!?/br> 遲請青和阮凈琳進行著三問三答,他們橫在個微妙的節奏里,一個輪過,另一個不留空隙的銜接,彼此心知肚明。 從前,遲請青是先玩轉了音樂,過了很久才肯注意江今序; 后來,先是有了江今序,才衍生了熱愛著音樂的遲請青。 江今序還是和他的姓有些淵源,不然怎么偏要當遲請青愛的源頭呢? 遲請青也不知隨心亂逛到了哪兒,他忽然抬頭,面前是座打著斑駁光影的經典紅黑配色的乘涼亭子。 亭子后面是堵打了個心形孔的墻,有兩個少年挎著書包,一前一后利落的從墻孔鉆出。 前面的少年瞧上去是個躥洞老手了,他輕車熟路過去后,故作嫌棄吐槽后者的慢。 落下步子的另一個少年估計是個乖乖學生仔,大概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他站在墻孔的那頭,猶豫半天不知該如何邁腿才好。見那人急了,便細聲細語讓其再等等自己。 “我等你的次數還不夠多嗎?”前面的少年過去,摟住另一人的腰,在他懸空的驚呼中,直接把人接了過來。 最是春盛時。 亭子四角被垂下來的爬藤植物包圍,青蔥一片,其間偶有細小的花骨朵點綴,像極了瀑布。 兩個少年吭哧著氣坐在紅漆長椅上,他們的背虛虛靠于柔軟的爬藤,支撐點全依賴于互相緊貼著的肩。 “要是能再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币荒樄韵嗟纳倌昃椭磉吶说氖挚兄呛J,說這話時,一對眼亮晶晶的。 尚在讀書的他們都憐惜相遇時間之晚,被爬藤遮迷了眼的遲請青擱手心拈著葉子,嘆了口氣,要是江今序的性格再暴躁點兒,估計得恨透自己吧。 遲請青又往爬藤茂密的深處走動,起步帶來的塵土沾滿了鞋底兒。 如果他是張白紙,那江今序就是負責給他暈染畫師,此番作畫并非弄臟,而是增光添彩。 兩個少年嘀咕不停,許是這微熱天氣捎上了幾分燥意,乖相的那位談倦了,擰開了瓶水,小口小口抿了起來。 他喝得專心,身邊的少年便靜靜的盯著他,后而情不自禁的將手伸到他的后腦勺處,徘徊一陣,卻沒落下。 喝水的人通過瓶身反照,瞥見了少年的小動作。 “沒…沒什么,”方才翻墻格外勇猛的人這會兒竟結巴起來,他不自在的收回了手,訕訕答道,“你頭上有葉子,我替你拍拍?!?/br> 遲請青望著兩個少年的背影,心底泛起酸澀的羨慕。 他和江今序僅存一線的高中回憶算不上美滿,甚至還因鬧了烏龍的錯認,讓他變本加厲的揮霍,導致可供念想的碎片寥寥無幾。 江今序也是癡了心般往遲請青身上撲火,他不去不揭穿,也不責怪,而是用陪伴釋冰。 明月不常有,但遲請青僥幸,擁有了一輪澄澈。 遲請青捏著爬藤的穗子,自顧自腦補起大學時代的江今序。 他忽然很想去一趟江今序待過的大學,尋覓遍愛人的足跡。 “不晚,什么時候都不晚?!?/br> 那邊的少年宛如斷線重連,這才給出了對于早點認識的答復。 顯然,這個話題的跨越度太長,正在進行下一輪美食環節的乖相少年已然跟不上進度,他淡淡的“啊”了一聲,滿臉疑惑。 身邊的人輕笑,撩開了小乖的劉海。 同時,他也撩開了掩蓋在小乖頭上的藤蔓葉兒。 一箭雙雕。 遲請青也跟著模仿少年們。 他掃開幾串藤蔓,朦朧中,在這條路的盡頭,好像看到了大學時的江今序。 大學時的江今序穿著件灰色飄帶襯衫,襯衫的面料很薄,薄到遲請青能瞥見隱約之下輪廓的張力感。 那會兒的他還是一頭耷拉著的黑發,應該是留長了段時間,都達到了耳根后,瞧上去這溫順勁兒不輸鉆墻的少年。 江今序坐得端正,他雙腿并攏,在察覺到遲請青的視線后,扭頭招了招手。 明知道這是看少年們有感而發的錯覺,但這一刻,遲請青是真的很想沖過去,把人揉進懷里,直到江今序氣惱,趁他打理被弄皺的襯衫時,再扳過江今序想下巴,印上一吻,將其貫徹到底。 腦補里的江今序坐著的地方,正巧有花映襯。 那粉粉的骨朵兒淋著比它還大幾倍的水珠,花的顏色很淺,是種幾乎透明的粉。 剔透的不止是花,更是江今序被花遮擋的唇。 遲請青很想去摘一朵花下來,然后,借花獻佛。 他抬腳,相應的,腦補出的江今序也隨之起身。 江今序和遲請青對視,眉目總是染著笑意。 不知是誰撥來了風,長長的藤蔓條輕而易舉的被吹起,條枝的的尾端像把鉤子,松松的搭落于江今序襯衫上的第一顆扣子處。 連植物都代了遲請青的意思,延伸開來,主動攀附起俊俏的美人。 江今序是愛笑的,好像什么事,都不足以讓他痛苦。 或許腦補能直觀傳達遲請青心中最渴望的事,那大學時期的江今序撇開纏在身上的枝條,用唇語對遲請青比劃了三個字: “來、追、我?!?/br> 他們在垂下的藤蔓林中奔跑撒歡,只不過,這次是江今序在前,遲請青墊底。 越過世間種種繚亂,填補所有錯過的空白,他們一同逃離暮色。 影子被無限拉長,遲請青氣喘吁吁,他幾番想停下休息,卻不忍和江今序拉開固定的距離,把劇烈運動彌漫的血腥味兒拋之腦后,便咬咬牙沖刺。 遲請青跑出亭子,穿過藤蔓,跨平墻孔。 他和江今序快要到陽光下了。 只是,還未等遲請青伸手去牽住江今序,腦補出的人剛被光線照到,無情的消散了。 消散在遲請青眼前。 遲請青抬手,抓到的是被風吹散的碎光。 追逐了大半天,其實,全程真實存在過的,只有遲請青一個人的影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