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夜將周游拖到沙發，累得直接坐在地上。他平靜了一會呼吸，轉頭去看周游。

    他做夢都沒想過周游會坐在自己沙發上。他以為他們至死都會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白子夜聞到了周游身上的味道。

    白化后的老虎因為毛色不宜隱藏，所以較普通的虎類更難在野外捕食。為此，他的祖先為了不活活餓死，進化出更鋒利的爪牙和更敏銳的五感。

    白子夜清楚地嗅到，周游身上的味道又改變了。

    不同人的血液，不同人的jingye，各式各樣其他動物沾染后留下的味道。

    那些味道甚至都快要把周游身上本來的味道隱藏起來了。

    白子夜被嗆地揉了揉鼻子，去廚房給周游煮醒酒湯。

    ＊

    周游模模糊糊地聽到鍋碗碰撞的聲音，也聞到一股甜香味，他掙扎著睜開眼。

    ……怎么連續兩次睡覺，自己都是從陌生的地方醒過來。

    周游有氣無力地在心里吐槽著，循著香味飄過來的方向走去，竟然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白子夜。

    白子夜圍著圍裙，專注地攪著鍋里的什么東西，陽光在他臉上鍍了一層溫柔的金色，讓白色的頭發和獸耳格外毛茸茸。

    時間好像暫停在白子夜身上，周游看著這個平時一本正經的上司如此居家的模樣，好像胃都沒那么疼了。

    白子夜嘗了一口湯匙中的湯水，突然開口：“我一直覺得，你不應該生活在這個時代?！?/br>
    周游笑了：“那我應該生活在哪里?！?/br>
    白子夜把湯盛到碗里：“你就應該找個小島，自己活著，不受人打擾，能讓你放下警惕，快樂地做你自己?！?/br>
    周游靠在門框上的身體微頓了一下，然后聳了聳肩：“談何容易?！?/br>
    兩人坐在餐桌前，周游抿著酸甜的醒酒湯，白子夜在他對面喝著咖啡，偶爾和他搭兩句話，周游發現自己這個上司其實挺單純的，他給白子夜講了個老掉牙的笑話，白子夜就能笑得直捂臉。

    這要是讓97樓那些人看到，估計想把眼睛挖出來洗洗的沖動都有了。

    最后白子夜問：“寧盛那個單子，能搞定嗎？”

    周游嘴角的笑意減了一絲：“能?！?/br>
    “那個客戶給的資料太少，我怕別人應付不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還好?！?/br>
    白子夜點頭：“嗯，那就好。等你做成這單，我再申請給你漲薪?！?/br>
    周游放下喝空的碗，夸：“挺好喝的，想不到您手藝這么好?！?/br>
    白子夜嘴角微揚：“我做飯也很好吃，下次你要不要嘗嘗?！?/br>
    “好啊?！?/br>
    白子夜金眸璨璨：“那，等你拿下寧盛的單子？”

    周游微愣。他本來是客氣一下，誰想到白子夜當了真，可看著白子夜期待的樣子，他說不出拒絕，只有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周游去找飛云時，飛云已經等在酒店門口。

    見到周游過來，飛云立刻上前：“我有話想對你說?！?/br>
    周游問：“你反悔了？”

    “我沒有反悔！你想到哪里去了?！憋w云說：“我是真的想和寧盛解除婚約?！?/br>
    他撩了下頭發，面容若隱若現：“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談戀愛?！?/br>
    酒店門口人不多，但也有人進出。聽到飛云這話，紛紛忍不住笑起來。

    周游遮著臉把他往角落帶。

    飛云說：“我之前，愿意和寧盛訂婚，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br>
    他在這人人靡亂的世界上恐懼性愛，這讓他成為了站在社會邊緣的人。他原以為自己做不來那種事情，可昨晚過后，他意識到了新的可能。

    原來他也可以。

    寧盛雖然該死，可他對飛云看得太透了。就如他所說，他不討厭周游，如果引導他的人是周游的話，他覺得自己可以接受。

    周游說：“走吧，我帶你再去另一家甜品店?！?/br>
    并肩走了兩步，卻聽見身后有人叫：“等等?！?/br>
    聽到這聲音，兩人一齊皺眉。一回頭，看到寧盛追了出來。

    飛云沒好氣：“你來干什么?！?/br>
    寧盛笑著攤了攤手，他嘴角還有昨天被打后留下的傷痕，可還是那么溫柔的笑意：“別擔心，我可不是要妨礙你們‘談戀愛’?！?/br>
    說到“談戀愛”三字時，似乎還加重了一下語氣。

    飛云板著臉：“那你來干什么的？”

    寧盛：“畢竟我帶你出來的時候，還對你家里保證過，肯定會保證你的安全，和你寸步不離。為了不違背我的諾言，我只好跟在你們旁邊，看我的未婚夫和別人談戀愛了?！?/br>
    “……你有病……”飛云下意識想罵人，卻突然住口，和周游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他哼了一聲：“隨你?！?/br>
    戲總是需要觀眾的，本來周游和飛云提出“談戀愛”就是想故意膈應寧盛，現在他自愿要跟隨，那就跟著好了。

    三個人互相膈應著，面上還裝作沒事，就這么來到了甜品店。

    周游找了個兩人座，讓飛云先坐下，自己去端了幾份糕點。寧盛聳了聳肩，坐在兩人隔壁的位置。

    飛云很驚喜：“你竟然知道我喜歡這種口味?！?/br>
    “嗯，嘗嘗怎么樣？”

    飛云低頭抿奶油，長長的頭發垂下來擋住他的眼睛。周游伸出一根手指，從左到右輕輕，像是撥琴弦一樣撥了過去。

    飛云身體一震，抬眼看向周游，周游一手撐著腮，用飛云從沒看過的溫暖笑意，和飛云從沒聽過的親昵語氣說：“緊張什么，給你帶了個東西?！?/br>
    周游取出一頂純黑色寬帽檐帽子，從桌上推過去。

    “為什么給我這個？”

    “你可以試著把眼睛露出來，帽檐同樣會替你遮擋?！?/br>
    飛云猶豫了一下，周游鼓勵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飛云終于下定決心：“……我試試?！?/br>
    他把頭發撥開，極快地扣上帽子，表情別扭。

    周游問：“怎么樣，是不是視線更清晰一點了？”

    飛云用力壓了壓帽檐：“……我的視線本來就很清晰，我可是鷹?！?/br>
    他有些不服氣地點了點桌子：“就算你距離我足足一千米，我也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把你認出來?！?/br>
    “……”

    飛云奇怪地看了一眼周游：“你怎么不說話？”

    周游仍舊笑而不語。

    倒是飛云自己突然反應過來，原來是剛剛自己那句話講得太曖昧了，倒是很像在表白。

    周游余光看到寧盛挑著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輕輕搖了搖頭。

    吃過甜品，飛云站起身朝外走，門口的接待小姐笑著對飛云說了一句：“先生，你的眼睛好漂亮?！?/br>
    飛云估計從沒當面聽過這種稱贊，慌亂地點了點頭：“謝，謝謝?！?/br>
    等飛云率先離開，周游不著痕跡地對她點了點頭。

    這動作卻被跟在后面想要一同出門的寧盛看到。等前面兩人都出去后，寧盛湊到女孩面前笑起來。

    他容貌艷麗，笑意溫柔，女孩被他這么一看耳朵都有點紅了：“先生有事嗎？”

    寧盛左右眼下方的淚痣一抖一抖，有些俏皮，他問：“剛剛你說的那句話，是剛剛那個人教你說的嗎？”

    女孩點點頭：“是呀，他多給了我五百幣，囑咐我要對那男孩說出這句話的?！?/br>
    寧盛眸閃了閃。

    來自陌生人的夸贊，會給人增加巨大的信心。

    他推開店門，看到周游和飛云兩人并排走著。兩人的步伐并不一致，肩膀互相裝來裝去的。

    周游想哄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他的溫和。他的話總能逗得飛云樂不可支，只一天下來，飛云和周游就親昵了許多。

    而寧盛就真的在后面跟了他們一天。

    當天晚上，飛云正要迷糊入睡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了周游的來點。

    飛云有些驚訝：“周游？有事嗎？”

    青年的聲線從聽筒傳來，像是冬夜下午時和煦溫暖的陽光：“睡了嗎?！?/br>
    “正準備要睡?！?/br>
    “明天，帶你再去一次游樂園好不好？”

    “不是去過了嗎？”飛云驚訝。

    “上次是你和寧盛先生一起去的?！敝苡握f：“這次和我去?！?/br>
    飛云愣了愣，睡意消減下去不少，他忍不住想笑：“你還真是入戲……”

    周游也沒否認，笑吟吟地說：“怎么樣？去嗎，我再給你買冰激凌吃?！?/br>
    飛云到底沒忍住笑起來：“好吧?！?/br>
    聽筒中突然安靜下來，飛云張了張口，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他清晰地聽到周游的呼吸聲。

    平穩的，清淺的。和那天……周游銜著口球，仰著下巴時沉重的呼吸一點都不一樣。

    飛云突然覺得手中的設備有些發燙，連帶著把周圍的空氣也燙著了。他想切斷和周游的通話，可既做不出動作，也說不出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游說：“睡吧，明天我來接你?！?/br>
    “……噢?！?/br>
    掛斷電話的瞬間，飛云感覺到一股失落。

    這就是談戀愛嗎？

    懷著這樣的心情睡去，飛云做了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