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受傷

    江霖愣了愣，說道：“那你怎么辦??？”

    這時向導停下腳步，從包里取出一根折疊手杖，說道：“用這個吧?！?/br>
    江霖道謝，伸手接了過來。

    顧庭靜收回自己的登山杖，說道：“你來走我前面，不然沒人監督你，你走得越來越慢?！?/br>
    這一節兒道路極為險峻，江霖只好貼著顧庭靜的身子爬到上面，整個人比顧庭靜高出了約莫一米。

    顧庭靜伸出右手，結結實實推了江霖的屁股一把，說道：“上去吧?！?/br>
    江霖低聲說道：“顧先生別這樣，很危險的?！?/br>
    顧庭靜笑了幾聲，心情很愉快的樣子。

    三人又爬了二十分鐘，林相逐漸疏朗，前方分出一條岔路，沿著岔路再走十幾分鐘，赫然望見一座木屋。

    一根根淡黃色圓木搭出坡形屋頂，看起來如童話插圖般素樸可愛。走近了才發現，這木屋的面積很大，一座主屋旁環繞著幾間大大小小的小屋。

    向導把兩人送到屋內，介紹了用水用煤的方法，又提醒道：“屋里雖然通了電，但是沒有手機信號和網絡。如果有緊急情況，要到外面東邊的小屋里撥打專門的求助電話。天氣不好的時候，可能會打不通，千萬不要著急，等一等就好了?！闭f罷便離開了。

    江霖聽得呆了，心道：“這地方怎么這么危險？顧先生怎么有這種愛好？”

    顧庭靜卻很滿意，把背包放在地下，在屋里到處翻翻看看，說道：“我有幾個熟人，都來過這種地方度假。有一個是退休之后來的，在山里待了幾個月都不肯走了。我們聯系不到他，還以為他沒了呢?！?/br>
    江霖一臉震驚，顧庭靜笑道：“放心，我們最多住一周?！?/br>
    江霖心想，可能他們這樣的人，平時見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了，時間長了，偶爾就會想躲到與世隔絕之地清靜清靜吧。

    顧庭靜問道：“你肚子餓了嗎？”

    江霖說道：“我還行，你餓了嗎？我來做飯吧?！弊叩介_放廚房，拉開冰箱一看，里面只儲備了一些簡單的蔬果，看分量似乎支撐不了一個星期。

    江霖略一遲疑，心道：“這是要餓死我們？”

    顧庭靜的聲音驟然在他耳邊響起，低聲說道：“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br>
    江霖不答話，身子一縮，從顧庭靜和冰箱之間鉆了出去。

    顧庭靜伸手關上冰箱門，說道：“走，我們出去弄些吃的?！?/br>
    江霖奇道：“??？我們自己弄吃的嗎？”

    顧庭靜笑道：“你怎么老是問這些顯而易見的問題？”走進儲物間，提了一只釣竿包和釣箱出來，說道：“你拿這個?！?/br>
    江霖接過來背上，顧庭靜又進去拿了一把十字弓，江霖瞪著眼睛說道：“你……你要打獵？”

    顧庭靜笑道：“我手生了，現在時間又不算很早，今天未必打得到什么東西。這座山上有瀑布，形成了一條河，距離木屋不遠。我們就去河邊釣魚，路上順便碰碰運氣。就算打不到什么獵物，總歸還是能釣魚的，反正不會讓你跟著我吃素?！奔毤氄{試了十字弓的部件，抬起來瞄準屋子的空處，看這架勢倒很熟練。

    或許因為之前一直在家里見面，江霖從不知道顧先生還有這一面，總覺得這副畫面十分奇怪。

    兩人帶著器具來到戶外，幸好林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指路牌，不至于迷失方向。

    江霖本來是抱著完成任務的心態，但在林間走著走著，下午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杉木樹枝泄露下來，形成一束一束奇妙的光輝，恍惚間仿佛是在海底潛游。

    江霖的心情漸漸放松，忽然顧庭靜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江霖跟上去問道：“怎么？”

    顧庭靜雙臂平平端起十字弓，迅速瞄準某個方向，嗖的一聲，一支箭疾射而出，遠處灌木叢里立即傳來小獸的撲打聲。

    江霖伸頭一看，只見一只野兔子后足正在流血，驚慌萬分，用盡全力急速逃走，好像一團灰風般，一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庭靜有些遺憾地放下十字弓，說道：“射偏了?！庇挚戳私匾谎?，“你要不要試一試？”

    江霖搖搖頭，說道：“我怕誤傷自己人?！?/br>
    顧庭靜笑了笑。

    又行了一會兒，聽到潺潺水聲。

    顧庭靜撥開垂掛下來的藤蔓枝葉，前方出現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河底鋪著一層層圓滾滾的石子，河岸地帶較為開闊。

    顧庭靜選了一個位置架好吊桿，便悠閑地坐了下來。

    除了山雀偶爾啼鳴，方圓數里萬籟俱寂，再無半點聲息。

    江霖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只覺得這里濕度越來越高，河岸籠罩著nongnong的霧氣，似乎伸手一抓就能抓到一把飽滿的水珠。

    慢慢的，人的頭發、睫毛、衣物鞋襪都濕透了。

    江霖抹了一把臉，說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顧庭靜說道：“沒事，山里下雨是很頻繁的，一陣一陣就過去了?！?/br>
    又等了一會兒，浮標終于有了動靜。江霖立即幫著顧庭靜收竿，只聽哧啦啦水花聲響，一條大魚破水而出，活蹦亂跳的在河面上猛烈晃動。

    兩人起身與之相抗，大魚甩落在地上，摁都摁不住。江霖很高興，心想晚飯至少有著落了，連忙跟顧庭靜把魚放進釣箱。

    顧庭靜看了一眼手表，微笑道：“再釣一會兒，我們就回去。明天出來得早一點，到上游去看一看?！?/br>
    江霖答應了一聲，重新坐在顧庭靜身邊。

    收獲了這么一條大魚，他心情興奮起來，有些坐不住了，左右四顧，不遠處靠近樹林的地方生著一大株杜鵑花，也有可能不是杜鵑花，但外觀十分相似。

    那一株花足有一人多高，一蓬蓬鮮妍的大紅花朵燒得淋漓盡致，在霧氣中看來朦朧迷離，妖艷嫵媚，極致的自然之美。

    江霖走過去仔細看那一株花，顧庭靜喊道：“別走遠了，到時候找不到你了?！?/br>
    江霖又看了一會兒，才回到顧庭靜身邊。

    顧庭靜問起他最近的工作，江霖隨口答了幾句，顧庭靜的手自然而然搭住了他的大腿。

    江霖全身顫了一下，低著頭不說話了。

    霧氣飄遠了，天上晚霞投射在清澈的河流上，那粼粼躍動的波光，又在江霖略顯沉郁的清冷臉龐上不住躍動，肌膚白得透明，迷幻色彩變化無窮。

    顧庭靜整個人慢慢湊過來，手往江霖的下身探去。他戴著釣魚手套，擱在腿上有些沉重。

    江霖全身如同觸電般發抖，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顧庭靜伸手要抓他，江霖膽戰心驚，轉身就走。

    顧庭靜笑道：“跑什么？回來！”抬足去追，一不小心給釣竿絆倒，砰的一聲，重重跌回椅中。

    江霖趁機跑回那一株花旁邊，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忙解釋道：“這、這是在外面，萬一被人看見了怎么辦？”

    哪知顧庭靜五官皺在一起，伸手握著左腳腳腕，說道：“我好像……扭到腳了?！?/br>
    江霖不信，說道：“你把褲腳拉起來看看？”

    顧庭靜依言卷起褲腳，脫下靴子襪子，觸到傷處，又疼得冷嘶了一聲。

    江霖遠遠看見，顧庭靜的腳腕高高腫起，紅通通的十分嚇人！

    江霖嚇了一跳，連叫糟糕，趕緊跑過去看顧庭靜的傷處。又取出毛巾，放在河水里浸得冷冰冰的，再手忙腳亂給顧庭靜冷敷，顫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br>
    顧庭靜可能是來到山上心情很好的緣故，也可能是有別的心理，居然沒有怪江霖，看了江霖一會兒，只說道：“這次就當我賠你了，下一次別這么冒冒失失的?！鄙詈粢豢跉?，“我們回去吧?！?/br>
    江霖生怕顧庭靜發火。他臉色煞白，心臟怦怦亂跳，連忙把東西收拾好，背著釣竿包，手里提著釣箱，又把顧庭靜的手臂拉起來放在自己肩上，說道：“我扶你回去?！?/br>
    顧庭靜笑了笑，說道：“別開玩笑了，你想把自己累死嗎？”堅持不要江霖攙扶，自己撐著登山杖，一步步往前挪動。

    兩人來的時候很快，回去的時候則慢吞吞花了一個多小時。天黑了，林子迅速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四面八方烏漆嘛黑的，不知藏著什么怪物。

    江霖打起手電筒，卻只能照亮前方幾米的范圍。他方才是害怕顧庭靜，現在卻是害怕這一片幽暗密林。

    偏偏越害怕，越不能走得快，他強忍這一種原始的恐怖，跟著顧庭靜慢慢走。路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凍得人肌膚冰涼。

    好不容易回到小屋，江霖氣喘吁吁說道：“我去打求救電話，叫人來接我們下去吧?！?/br>
    顧庭靜坐在沙發上放松手腳，說道：“這才上來第一天，我就帶傷下去，怪丟人的。反正屋里肯定有藥，在這里治療也是一樣?！?/br>
    江霖聽他口氣，應該不是很疼，便道：“你以后到這樣的地方來，還是多帶些人吧?！?/br>
    顧庭靜說道：“人多了鬧哄哄的，還有什么意思？”

    江霖暗自腹誹道：“扭傷腳就好有意思嗎？”

    他找到了急救藥箱，顧庭靜說道：“我洗個澡再上藥?！?/br>
    江霖說道：“你還洗什么澡呀？這里又沒人，趕緊上床歇著吧?！?/br>
    顧庭靜卻很固執，說道：“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br>
    江霖拗不過他，顧庭靜就拿著藥膏進了浴室，不一會兒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江霖去別的浴室快速地沖了澡，然后去廚房料理那條魚。他把中間一段魚身切下來，預備裹面粉炸著吃，剩下的連同魚頭魚尾丟進鍋里，開大火燉魚湯。

    浴室的水聲慢慢停了，顧庭靜卻遲遲不出來，江霖擔心他摔跤了或是昏倒了，不時去門口張望。

    顧庭靜其實正在自己給自己按摩，從浴室門的磨砂玻璃上，他看到江霖的影子不時晃動，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笑道：“你怎么像是小貓，主人在洗澡，你就守在門口？怕我淹死么？”

    江霖聽他還能開玩笑，便哼了一聲，不理他了，專心致志做飯燒菜。

    過了許久，魚湯在鍋里咕嘟咕嘟冒泡，江霖便盛了一大碗湯，配上米飯、炸魚和一道炒菜，放在托盤里端到臥室。

    這時顧庭靜已經躺在床上。江霖進來一看，卻嚇了一跳，只見顧庭靜的腳腕露在被子外面，紫得發黑，腫得有一顆雞蛋那么大！

    顧庭靜則閉著眼睛靠在枕上，面孔呈現病態的紅色。

    江霖連忙把托盤放在床頭，伸手摸了一下顧庭靜的額頭，說道：“你發燒了，肯定是因為剛剛淋雨的緣故?！?/br>
    顧庭靜睜開眼睛，說道：“是嗎？我自己都沒感覺?！?/br>
    江霖說道：“要不還是叫人來接你吧？”

    顧庭靜搖搖頭，說道：“罷了，雨又下大了，這樣興師動眾地折騰我，病情只會加重，在這里好好休息一夜再說吧?！?/br>
    江霖聽見外面呼呼咆哮的雨聲風聲，略作遲疑。

    顧庭靜氣息很低，說道：“怎么？你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嗎？趁我又受傷又生病，你對我的恨也可以趁機發泄出來了?！?/br>
    江霖無言可對，說道：“你趕緊吃飯吧，別說那么多話了?！?/br>
    顧庭靜坐起身來，看見那魚湯猶如牛乳一般，燉得奶白奶白的又濃又稠，表面漂浮著兩三根碧綠的小蔥，魚rou白嫩松軟，散發著一陣陣鮮美香氣，說道：“咦，原來你還有這個手藝？平時倒沒看出來?！狈愿澜厥⒘艘煌媵~湯，泡著米飯一起吃。

    顧庭靜平時在家，總是挑剔后廚的廚藝，今天生病沒胃口，反倒吃得很滿足，說道：“這個比吃藥有用多了?！?/br>
    江霖嗤的一笑，顧庭靜隨口問道：“是誰教你做飯的？你mama么？”

    江霖搖搖頭，又幫他夾了幾塊金黃酥脆的炸魚塊，說道：“我媽走了?！?/br>
    顧庭靜說道：“為什么走了？因為你爸爸坐牢了？”

    江霖說道：“不是，她走了好些年了?！辈辉付嗾?，簡單說了一下他家里的情況。

    顧庭靜有些驚訝地看著江霖，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過了半響才說道：“你怎么從來沒跟我提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