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殺青

    江霖呆住了，好像沒聽清楚任琦的話，愣愣重復道：“寰宇傳媒？”

    任琦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神情自信又愉快，說道：“等你進了寰宇，我們就是一個公司的藝人了。我出道比你早，進公司也比你早，就算是你的前輩，以后我會不計前嫌好好提攜你的。你不用說謝謝，也不用想著報答我，只要心里記得我的好就可以了?！?/br>
    江霖聽得云里霧里，說道：“可我是冬至的藝人，怎么能進寰宇呢？一仆二主??？”

    任琦眉頭一皺，說道：“你是傻子嗎？你跟寰宇簽約以后，和冬至還有半毛錢關系嗎？那邊的關系全部都可以斷了呀！”

    江霖恍然大悟！原來任琦以為幫他換家經濟公司，就能擺脫金主，擺脫那令人窒息的玩物身份。

    任琦一臉“你還不快點感謝我”的表情，江霖忍不住笑了，說道：“寰宇老總知道你在挖人嗎？”

    任琦說道：“老總知不知道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可真夠婆婆mama的，你就說你什么時候能來簽約就行了?！?/br>
    他語氣很是無禮，儼然覺得江霖問這種問題就是白癡行為。

    但江霖居然覺得他的無禮有點可愛，笑得丹鳳眼瞇了起來，好像冰山融化成了一池春水，暖風徐徐，水波粼粼，說道：“可我就是好奇嘛，你和別人說過要簽我嗎？”

    任琦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開眼神，粗聲粗氣答道：“目前這只是我腦內的計劃。但我提出來的要求，從來沒人否決的。哼，除了給你做男配的事兒，我本來不愿意的，但架不住他們輪番求我?！?/br>
    江霖有些感慨，琦妹是童星出道，真是被嬌慣長大的。他道了聲歉，又追問道：“那你現在為什么要幫我??？”

    任琦抬起雙手往腰里一叉，嚷嚷道：“你問題怎么這么多啊，平時怎么沒見你對我這么好奇過？”

    江霖很執著，非要問出個答案來，問道：“你到底為什么要幫我？你是在同情我嗎？”

    任琦紅著臉說道：“對啊，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很可憐？這有什么好問的？”

    江霖低頭露出一個微笑，幾絲似有若無的長發滑下來，輕輕撩動著膚如凝脂的高挺鼻梁，束發的飄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謝謝你?！?/br>
    任琦得意一笑，說道：“你知道感恩就好了，那你什么時候跟冬至解約？”

    江霖抬頭看著他，答道：“謝謝你，但我不能來?！?/br>
    任琦一下子瞪大了桃花眼，錯愕萬分，說道：“為什么？”

    江霖有些悵然，說道：“這件事很復雜，沒有你想的這么簡單?！?/br>
    任琦被他不溫不火的態度弄得來氣了，說道：“太子殿下，請你饒了我吧！你可別覺得自己有多重要，跟你這種三四線小藝人簽約，對寰宇傳媒來說只是芝麻綠豆點兒大的小事，更何況還有我牽線搭橋，公司沒道理不依我的，你總不能連試都不試一下吧？”

    江霖略一猶豫，終究什么也沒解釋，只是說道：“一言難盡?！?/br>
    任琦惱羞成怒，叫道：“什么一言難盡？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那金主根本不是個好東西，他叫你做……做了那種事，明明就是不尊重你，可人家玩過了你，又把網上痕跡刪得干干凈凈，你就無所謂了，是不是？你還說你身不由己呢，分明就是你情我愿！”

    江霖知道這件事單獨看來確實是這樣的，任琦會誤解他也是很正常的，但他心里還是有些難受，黯然說道：“我……我是有苦衷的，真的?！?/br>
    任琦臉色難看極了，說道：“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世界第一大傻子！這次算我多管閑事，以后你別再惹我?！鄙焓种刂赝屏私匾话?。

    江霖往后退了一步，任琦氣勢洶洶走開了。

    隨后的大半個月里，劇組加快了拍攝進度，所有人不分晝夜加班加點，演員直播之類的額外工作也都停掉了。

    男主角的動作戲越來越重，感情戲越來越復雜，江霖的表演難度越來越高。他不知道自己最終能做到什么程度，也想象不到觀眾的評論，當下只能竭盡全力去做罷了。

    江霖和任琦在影片后段幾乎沒有對手戲，有時在劇組撞見，在場所有人都像打仗一樣緊張，好在他們沒再發生什么沖突。

    任琦一見到江霖就會立刻走開，但又不徹底消失，而是站在遠處虎視眈眈瞪著江霖。

    江霖被拍攝弄得疲憊不堪，偶爾看見任琦這個樣子，心里只覺得好笑，但又有些惆悵，如果不是因為他有太多負擔，說不定他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但是，好朋友會“鬼使神差”地去親好朋友的嘴嗎？

    反正都是沒結果的，江霖也不愿多想了。

    忙起來的時候日子過得飛快，沒多久任琦就先殺青了。大家本來想一起吃頓飯，但任琦別的工作早就多到滿出來，當夜就帶著團隊去了別的城市。

    又過了幾天，江霖也殺青了。那天下午，他演完最后一場戲，工作人員們一起鼓掌，并把提前準備好的告別花束塞到他手里。

    甜膩花香撲鼻而來，江霖心里一陣悵然，胡亂講了幾句道謝的話。導演他們還要拍其他場景，江霖不便多留，徑自卸妝離開了劇組。

    陳知行沒法一直在劇組跟班，三個星期前就回S市了。這時只有江霖和桃桃一起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連續多日的連軸轉工作戛然而止，他從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一下子進入了無所事事的空虛。

    他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演繹的這個角色、這個故事，忽然之間就跟他沒有關系了。

    他全心全意演過了別人，回頭看自己的人生，已經撕裂了一個巨大的空白。

    于是他問桃桃接下來還有沒有工作，桃桃說H牌的品牌大使拍攝方案已經通過了，這幾天就能敲定最終場地。不過H牌的總部設在B市，十有八九要去B市參加拍攝。

    江霖聽說接下來還有安排，心中安定了一些。

    畢竟他不是任琦那種一線大明星，每一天的行程排得滿滿當當。沒有顧先生的提攜，大多數時候的他就是個無人問津、無法開張的閑人。

    江霖飛回S市休息了幾天，陳知行果然通知他去B市拍攝H牌的大片。桃桃立即訂好了星期六上午的機票。

    她給江霖訂了頭等艙，自己坐經濟艙。江霖說為什么不一起坐頭等艙？桃桃說那就超過公司的報銷額度了。江霖手上又是留不住錢的，無法幫襯，只能作罷。

    星期六那天秋高氣爽，整片天空沒有一絲云翳，顏色藍得出奇，似乎看一眼就會灼燒眼球。

    桃桃怕人認出江霖，讓他去貴賓休息室坐著。江霖坐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就出來了，誰料飛機晚點，江霖懶得回去，還是和桃桃一起坐在公用休息區。

    江霖戴著口罩，不遠處似乎有幾個女孩子認出他了，但她們只是拿手機拍了照片，又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江霖就當沒注意到。

    桃桃東張西望觀察附近，忽然說道：“啊，那不是顧庭靜嗎？”

    江霖一驚，心臟似乎一瞬間凍結住了。

    桃桃抬手指著前面，笑道：“真的是他，你還記得嗎？咱們那天一起看他的新聞來著?！?/br>
    江霖渾身一顫，霍地站起身來，瞪大眼睛檢視著迎面走來的人們，心想：“怎么回事？顧先生怎么會這么巧也在機場？”

    桃桃連忙拉住他的袖子，笑道：“他在電視里呀！”

    江霖愣了愣，只見前方一面液晶屏正在播放新聞，在扁平的圖像中，顧庭靜面帶微笑，正在揮手致意。

    江霖回過神來，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松了一口氣，但有些丟臉：“原來我潛意識里怕他怕成這樣？”

    江霖勉強笑了笑，坐回原位，心臟砰砰砰跳動。

    他看了幾十秒新聞，原來那個海島上的經濟論壇已經結束了，之后緊跟著全球首腦峰會，顧庭靜代表官方參加了主要議程，又發表了閉幕致辭，然后才從海島回到B市作總結報告。

    江霖算了算新聞里提到的日期，顧先生最遲昨天就回B市了。

    江霖有些迷惑：這是巧合嗎？顧先生去島上出公差，就是拍攝最忙的時候；現在顧先生去B市了，H牌也請我去B市了。

    但這些事，似乎并不是人為安排就能湊在一起的。

    登機口出現了小范圍的sao動，終于開始登機了。

    江霖按下這些胡思亂想，快步上了飛機。

    整個飛行旅程很順利，進B市的時候遇上航空管制，但也只晚了十幾分鐘就落地。

    下飛機以后，江霖的手機震了一下，低頭一看，那是一條運營商的短信：“歡迎您來到B市……”

    江霖摁滅了屏幕，下一秒手機又收到一條短信，再一看，這回是顧先生發來的！

    內容是一個B市車牌號，加上短短一行字：“T2停車場接你?！?/br>
    江霖呆住了。

    桃桃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他沒跟上，趕緊奔回來問道：“怎么了？”

    江霖定了定心神，忙道：“不好意思，我得去見個朋友，你先去酒店吧，晚上……晚上我應該不回來了?！?/br>
    桃桃也不多問，點頭說道：“那你記得明天的拍攝時間啊?！?/br>
    江霖擺擺手就走了。

    B市機場規模很大，過了十幾分鐘，江霖才急匆匆找到了停車場，幸好那輛車停在很顯眼的位置。四周沒人，他趕緊開門上車。

    那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便發動引擎，快速開出停車場。

    江霖看車子出了機場就奔向內環方向，忍不住問道：“去哪兒？”

    那司機笑了笑，說道：“您到了就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