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珠光寶氣

    江霖一下子想起了那個灌木叢里的偷窺者：“肯定是那人偷拍了我和任琦的照片，要么他是J市娛樂周刊的記者，要么是他把照片賣給了周刊?！?/br>
    霎時間他滿腔懊悔之情，對著手機說道：“對不起，我……都是我不好。我一時沖動跟任琦打架了，就是昨天的事兒。我不想告訴你，怕你擔心?！?/br>
    韓若冬笑了笑，說道：“你別緊張啊，我沒怪你。任琦那個臭脾氣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剛剛我們看到這條新聞，西洋影視那幾個人都說不覺得奇怪，還說任琦平時對你的態度很差，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就是沒想到你——”爽快地笑了幾聲，接著說道：“——沒想到你平時一聲不吭的，原來是個狠人，說打就打，毫不手軟?！?/br>
    江霖慚愧得無地自容，說道：“那現在怎么辦？要不要我出來做個公開道歉？”

    韓若冬說道：“道什么歉??？你又沒對不起誰。寰宇傳媒的人還沒有消息，估計都睡下了。西洋影視這些人要連夜商量個解決方案，剛好我也在，那我就要摻和一把，盡量讓局勢對你有利些。嘿，你說我是不是未雨綢繆諸葛亮？幸好今晚先請他們喝了一頓酒，否則出事以后再請人家，那感覺就不一樣了?！?/br>
    江霖用力揉了揉額頭，下床在地下走了幾圈，說道：“韓總，謝謝你?！?/br>
    韓若冬說道：“乖乖睡吧，明天有得忙了?！?/br>
    第二天，江霖任琦打架的新聞果然沖到了話題榜首位，且有高居不下的雄霸態勢。

    J市娛記周刊乘勝追擊再發長篇報道，這次配文的照片更加豐富，江任二人如何在林間行走、如何面對面爭吵、如何大打出手……一整條故事線圖文并茂，詮釋得清清楚楚。

    至于后來任琦眼皮受傷、江霖幫他沖洗傷口的那一段，報道里故意隱去不提，只說任琦、江霖因男主角之爭鬧得水火不容，以至于在劇組后山上演現實版“華山論劍”。

    劇組上上下下陷入了壓抑緊張的氛圍中，有些人擔心事情鬧大，電影停拍，自己會丟飯碗；有些人平時多嘴多舌的，生怕上層有火沒處發，清算到自己頭上來；有些人則看熱鬧不嫌事大，只盼鬧得再更厲害些。

    江霖早上到劇組開工，一路上頂著大家各種各樣的審視目光。在化妝間里坐了半個小時，前前后后有幾十人裝作拿東西跑進來看他是什么反應，房門幾乎就沒關上過。

    要知道娛樂圈多的是刀光劍影、你爭我斗，但像江霖和任琦這樣撕破假面、直接動手的，那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江霖打開手機上了會兒網，幾乎各大娛樂媒體都轉載了J市娛樂周刊的報道，又捕風捉影、添油加醋，增添了更多奪人眼球的曲折細節?，F在所有社交平臺都在議論這件事，局勢比江霖想象的嚴重得多。

    網上評論一開始是看熱鬧的居多，后來不知是不是寰宇傳媒的工作人員終于上班了，還是大家都不喜歡江霖這關系戶，輿論形勢開始偏向任琦。

    江霖看了幾條熱門微博，下面的評論一水兒的都是：“琦哥太颯了，連打人都這么美?！薄翱吹教影ぷ?，心里默默暗爽?！薄敖訌娡浦異u，任琦正面硬剛！牛逼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江霖放下手機，心里有些崩潰：“沒想到我人生第一次搶占頭條是因為這種事?，F在大家都不喜歡我，那電影票房怎么辦？唉，我以后可不能再這么不管不顧了，一個人一時沖動得影響多少人??？”

    十點多的時候，任琦在一圈保鏢的包圍下來到劇組。他眼皮上面貼了一塊膠布，神情懨懨的，好像被雨水淋濕了鬃毛的大獅子。

    江霖忙迎到他面前，問道：“你的傷怎么樣？”

    任琦翻了個白眼，說道：“暫時死不了，讓你失望了?！?/br>
    寰宇傳媒的人看到他倆說話，連忙上前把他們隔開。江霖無可奈何，眼睜睜看著任琦去了別的休息室。

    這天上午劇組沒有開工，演員們都無所事事的，看劇本也看不進去，不知道事情會怎么演變。

    好在到了下午，事情就有了轉機。

    西洋影視、冬至經紀公司和寰宇傳媒三家聯合發表公開聲明，表示J市娛樂周刊發布的報道是“看圖編故事、嚴重歪曲事實”，又說那些照片拍到的是男一和男二利用休息時間排練武打戲，完全不是斗毆打架，請業界相關人士停止以訛傳訛，積極維護圈內風清氣正……

    公開聲明發表之后，J市娛樂周刊發布了一篇輕飄飄的道歉信，其他知名度比較大的媒體都刪除了轉載。

    但網絡上的熱度仍是只升不降，那一套偷拍照片越傳越廣，還被好事者P成了各種網絡熱梗加以傳播。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西洋影視的高層們和韓若冬都回到了劇組，大家聚在一起開會。

    制片人彭先生首先發言。他說是西洋影視自己出資、自己拍攝的大制作電影，股東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決不能因為幾張偷拍照就停工，現在要用盡一切手段扭轉輿論。

    他看大家神色凝重，又笑了笑，說這件事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至少現在所有人都在關注電影，自己花錢炒作萬萬達不到這種熱度。

    大家配合著笑了笑，氣氛卻更加尷尬。

    管宣傳的張老師接過話頭，說道：“我們現在想了一個反擊的法子，等過幾天任琦的傷好了，咱們就在劇組搞一場直播，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人來看。任琦和江霖表現得親熱一點，那么男一男二不合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咱們視情況而定，后續可以再追加幾場直播，讓何如璇、珊迪也加入進來?！?/br>
    韓若冬笑著說道：“我們小江上直播肯定沒問題的，對不對？”

    江霖心想這樣處理再好不過，說不定還能化危機為轉機，誠懇地說道：“我一定好好表現?！?/br>
    歡歡姐追問道：“直播主題是什么呢？有沒有流程和劇本？我們的藝人不會脫稿直播的?！?/br>
    張老師說道：“這次直播主題就是展現團結有愛的劇組生活，我們的意思是有個大體框架就行了，任琦和江霖表現得越自然越好。沒必要搞個劇本，把一切都框得死死的，”

    任琦哼了一聲，冷言冷語道：“我和他最自然的狀態就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br>
    張老師有些尷尬，說道：“你們是演員，就當做是演一出戲吧。不管私下里關系如何，鏡頭前總歸演得友好點。當然了，一切話術都要緊緊圍繞著咱們的電影，不能浪費這么好的宣傳機會?；仡^我們商量個直播時間，你們二位排除一切困難，一定要參加，否則到時候網民們都來看直播，卻只有一個人出現，那是雪上加霜、錯上加錯，這一點不用我多說了吧？”

    歡歡姐等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說道：“任琦會參加的?！?/br>
    任琦不吭聲了，雙手抱臂坐在會議桌后面，撅著個嘴盯著面前的水杯，好像大家在議論的事情和他沒有一點兒關系。

    散會以后，韓若冬說他要去機場回S市，西洋影視的領導們圍著他說說談談，很是親熱的樣子。

    江霖走到任琦身邊，任琦瞪了他一眼，說道：“站開些，我跟你挨在一起準沒好事?！?/br>
    江霖心中五味雜陳，但更多的還是愧疚，沒話找話道：“所以我們要一起直播了，你想好說什么了嗎？”

    任琦冷冷說道：“你最好盼著直播這事兒黃了，否則我的粉絲鐵定把你罵得狗血淋頭?！?/br>
    江霖斟酌了一下，在他身邊空位坐下，低聲說道：“任琦，其實進組之前我非常期待見你，能和你這么紅的明星一起拍戲，我真是做夢都不敢想?？赡憧傇趧〗M欺負我，對我說那些冷嘲熱諷的話……這讓我很生氣，也很難過。當然我也知道，我受的這點委屈跟你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么?！?/br>
    任琦桃花眼中怒火如要噴出來，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你到底要說什么??？別以為你裝裝可憐，我就會原諒你，我不吃你這一套?！?/br>
    江霖語調仍然平靜，說道：“我不是逼你原諒我，或者強迫你跟我做好朋友。我只是在想：既然我們已經在一起工作了，至少可以保持一個和平的合作關系?，F在把關系弄得這么僵……”

    任琦豎起手掌，江霖只得住口。

    任琦直勾勾盯著他，低聲說道：“自從認識你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么多話，原來你這冰山臉也有心啊?！?/br>
    江霖聽他語氣松動，就把右手伸到他面前，溫言說道：“那咱們握手言和吧，好不好？是我有錯在先，往后有什么能補償你的，我一定做到?！?/br>
    任琦勾起唇角，下巴微微抬高，顯露著慣常的驕傲神氣，說道：“話可是你說的啊?，F在叫你把男主角還給我也來不及了，這樣吧，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那么以后在大家的面前，我不會再跟你斗氣，不會再欺負你，我還會努力和你裝成好朋友?！?/br>
    江霖喜出望外，說道：“那很好??！你要我答應什么？”

    任琦說道：“以后私下里只有我們倆的時候，你什么都要聽我的！我叫你往東，你不許往西，你敢不敢答應？”

    江霖一呆，遲疑道：“我又不是你的奴隸……”

    任琦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連這個都做不到，還說什么握手言和？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補償我。好，我決定我要永遠討厭你。直播那一天我死都不會來的，你一個人唱獨角戲吧?！?/br>
    江霖咬了咬牙，說道：“我答應你?！?/br>
    其實任琦是故意獅子大開口要激怒江霖，沒料到江霖居然會答應，任琦自己反而嚇了一跳，坐直身體說道：“你是真的答應了？不是在騙我吧？”

    江霖咬了咬牙，說道：“我不會騙你的。那我們就說好了，以后你在大家面前要和我裝得和和氣氣的?！?/br>
    任琦很是震驚，好像看奇葩異卉一樣呆呆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韓若冬在不遠處喊道：“小江，我要回去了?！?/br>
    江霖對任琦說道：“我先走了，回頭再說?！毙∨懿降巾n若冬面前，說道：“韓總，我送你去機場?！?/br>
    韓若冬笑著露出小虎牙，說道：“多謝你啦，你和琦妹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江霖心道：“你就在劇組呆了一天，也學會叫他琦妹了?！睋u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咱們走吧?！?/br>
    桃桃在會議室外等著，見老板要走，立即叫了一輛車。他倆順順利利把韓若冬送上飛機。

    從機場回來路上，江霖正和桃桃商量著直播的事情，忽然收到了顧先生的短信。顧先生要見他，問他在哪里，要派車來接。

    江霖回復道：“我自己坐車過去更快?！庇指姨艺f他想在市區轉轉散散心，讓她一個人回去。等桃桃走了，他叫了一輛車，直奔曼禪山莊。

    到達時已是傍晚，有幾個園丁在修建山莊里的樹木，兩頭白鶴低低掠過荷花池，驚起一片漣漪。

    傭人把江霖帶到會客廳。這間會客廳是他上次沒來過的，裝修成現代西式風格，廳里燈光不亮，音響里放著古典音樂。

    顧庭靜坐在沙發上，對面坐著一個印度男人，兩人中間的茶幾上擺著一只鋪著絨布的托盤，左半邊放著鉆石，白鉆、粉鉆都有；右半邊放著紅藍綠各色寶石。珠光寶氣，燦然生輝。

    那印度男人應該是珠寶商人，正指著托盤賣力推銷。

    顧庭靜翹著二郎腿聽著，不時回幾句英文，是標準的英式口音，不緊不慢的優雅腔調，聽來很是舒服。

    江霖走到顧庭靜面前，低聲喚道：“顧先生?！?/br>
    顧庭靜像是才察覺到他來了似的，抬頭一看，笑了笑，說道：“差點沒認出你啊?！?/br>
    江霖伸手撥了撥頭發，說道：“這是為了拍戲接的長發?！?/br>
    顧庭靜笑道：“挺新鮮的造型?！迸牧伺纳嘲l扶手，說道：“坐吧?！?/br>
    江霖低頭坐在沙發扶手上，半個身子輕輕靠在顧庭靜肩上，顧庭靜一只手很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腰。

    那印度人適時地笑了笑，低頭整理托盤上的鉆石。

    江霖心想這一托盤裸鉆寶石得值多少錢??？顧先生這是在干什么？

    顧庭靜右手拿著一支煙，香煙悠悠向上飄揚，慢條斯理說道：“我前幾天去B市開會，今天才回來?！?/br>
    江霖說道：“您辛苦了，路上順利嗎？”

    顧庭靜笑道：“路上挺順利的，而且看到了很有趣的新聞?！?/br>
    江霖愣了愣，說道：“難、難道是……”

    顧庭靜左手在他腰上輕輕一捏，笑道：“我平時不看娛樂新聞的，但和你有關的事情，我的手下立刻就發給我了。怎么你在我面前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照片里卻張牙舞爪的，像頭兇神惡煞的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