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塵埃落定

    顧老太太一晚上睡不著覺，她一想到那個女孩子的眼神，想到那個女孩子說的那些話就睡不著。她這是根本不屑他們顧家的道歉呀！你不是這么看中你們顧家的名聲嗎？我就偏偏不接受你的道歉，讓你們顧家一輩子都在愧疚中生活，讓你們顧家永遠為出了這個敗類而蒙羞！

    “不！”

    顧老太太驚呼一聲，忽的就從床上坐起來。

    第二天當季星辰到達學校時，再次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趕緊打開手機，網上已經瘋傳一片，照片視頻一大堆，他隨便點開一個視頻，是一家媒體的現場報道。

    “大家可以看到，現在簡直不能以里三層外三層來形容啊，救護車和警車差點都開不進去了，喂，別踩我呀！”那女記者被擠得搖搖晃晃，估計拿攝像機的師傅也一樣，畫面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他再點開一篇報道，題目簡直是驚心動魄。

    顧家老宅祠堂被焚燒一空，里面驚現三具燒焦的尸體！

    報道里面介紹，初步判斷其中兩具是科學家夫婦的尸體，沒想到他們又被焚燒了一次，另一具居然就是先放火焚燒祠堂，后又在祠堂中吊死，再被燒死的顧老太太！這是法醫根據現場的焚燒痕跡和附近的監控錄像得出的結論。

    萬幸的是祠堂和其他建筑物都是隔開的，再加上發現的早，只是祠堂里面的牌位被燒的差不多，實際上顧老太太的尸體根本沒怎么被燒到，就被緊急趕來的消防車滅了火。

    整個顧家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沒有一個人接受采訪。

    同一時刻，身體恢復的差不多的顧忘憂將被暫時關押在附近的看守所，等待法院的判決。

    這還沒開始判，網上就又開始一片風雨，特別是經歷了顧老太太的這焚燒事件，網上的人不知不覺分成了兩派。

    一派堅決支持判顧忘憂無罪，且不說她是未成年人，就憑受了那么多年非人的待遇就應該判她無罪。

    另一派因為經歷了顧老太太的事件，突然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可怕，前一天顧老太太還帶著家人去給她道歉，第二天就燒了祠堂上吊自殺，要知道這顧家可是把那祠堂看得比命還重要啊，是不是那顧忘憂說了些刺激人的話，連這么大年紀一個老婆婆都不放過實在有些太殘忍。

    當然還有人說是那老太太自覺自己的兒子兒媳做的太過分了，心里太過愧疚再加上外界的壓力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怎么因為小女孩說了幾句話就要上吊，那她的心里承受能力連那個小女孩的一根毫毛也比不了。

    當然支持顧忘憂的人占絕大多數，整整一個星期，報紙上，電視上，網絡上，都在談論這個事情，但是慢慢的，這個熱度也就下去了。

    季星辰又回到了他的每天按時上課下課學習的世界，但是他心里始終有個地方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難受。

    直到那一天，一個月后顧忘憂被宣判的那一天。

    本來已經漸漸淡出人們視線的人又出現了，大部分人都在家看著直播，季星辰也不例外，雖然今天不是周末，但是他還是請假悄悄在網吧看著直播視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看到審判結果還是單純的只是想看看那個人。

    等法官念完那一大法律條案的話后，正式開庭了，原告方有警局當然還有顧氏家族的律師團，今天上庭的是律師團一位很老道，很有經驗的律師。被告方顧忘憂已經穿著刑服坐在審判臺上，她依舊是那么瘦小，這一個月都沒能令她長起一點rou來。季星辰忽然就有點心疼。

    坐在被告席上的律師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他戴著眼鏡，留著八字胡，季星辰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偏偏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了。

    “現在開庭，原告可以陳述你的供詞了?！狈ü偾昧艘幌履窍笳鞴降姆ㄩ?，原告的那位老律師站起來了。

    “是的法官，在X年X月X日晚7點鐘，嫌疑人顧忘憂在被害人顧成年和倪微茵的晚餐內投放了大量的安眠藥，導致二人吃后昏睡，后嫌疑人又將事先準備好的汽油倒在別墅大廳，二樓各個房間，點燃了大廳的帷幔導致二人被活活燒死，后嫌疑人離開別墅因為體力不支昏倒在了別墅附近，原告陳述全部是事實，請法官明察！”

    “顧忘憂，你可認罪？”法官開口問道。

    “我認罪?！鳖櫷鼞n淡淡吐出這幾個字，旁聽席的人一片嘩然。

    “安靜?，F在由被告陳述供詞?！?/br>
    “是，法官大人?！蹦莻€年輕律師站了起來，手上拿著一份供詞開口道：

    “剛剛我的當事人對所做之事供認不諱，但我對其中幾點有點異議。第一，眾所周知，我的當事人一直被囚禁在別墅中，她是從哪里得到的安眠藥，那么大量的安眠藥應該不是一顆兩顆就能讓兩個人睡的那么死吧！第二，她是從哪里得到的汽油，想要燃燒那么大一幢別墅起碼需要好幾十升的汽油，她這么瘦弱一個女孩子是怎么做到的？第三，據我所知，那別墅周圍一般都是有好幾個保鏢把守的，為什么那天晚上一個人都不見了，這些人都去了哪里？綜上所述，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個長期遭受虐待并且在事故發生之前還遭受了非常殘暴的性侵的女孩子根本就沒有能力能做出這些事情來！”

    他的一番話再次令全場一片嘩然，就連顧忘憂都抬頭望著他，但是他并沒有看顧忘憂一眼，只是一直盯著臺上的法官。

    本來簡簡單單的案件被他這么一說果然是破綻連連，是啊，一個本來就弱小并且還遭受那么大創傷的人，怎么可能殺死兩個成年人。

    “法官大人，我想這些問題問被告是再合適不過的，她也可以陳述一下當時的事實經過?！痹娴睦下蓭熗蝗徽酒鹕韥?，話雖然是對著法官說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對面的年輕律師。

    “好，顧忘憂，你說一下當時的案發經過?！狈ü俳邮芰诉@個提議。

    “我反對！顧忘憂已經很虛弱了，再讓她陳述當時的事情會讓她無法承受的！”年輕律師急急站起制止。

    “顧忘憂，你可以嗎？”法官問了一句當事人。

    她點了點頭。

    “反對無效?！?/br>
    男子頹然的坐下，焦躁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在場的人都發現了，怎么感覺這個被告和被告律師有意見相左呢？看得出來年輕律師是極力想為被告開脫的，可是被告怎么有點不領情的樣子。

    這恐怕是季星辰第一次聽顧忘憂一次性說了這么多話了，她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不帶一點感情，她說的也好像根本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樣。

    “那一天下午mama做好了飯便去叫爸爸下來吃晚餐，我趁機將平時偷偷積攢下來的安眠藥放在了濃湯里。因為我很多時候晚上睡不著覺，mama會給我吃安眠藥，我就趁她不注意藏在枕頭下，大概有十幾顆，我將他們碾碎放在湯里，因為那天mama熬的是洋蔥濃湯，所以他們沒有嘗出來味道。

    我根本沒有吃什么飯，mama問我時我就推說身體不舒服不想吃…..”

    “等一下，這個時候你已經被性侵了吧？”原告律師問。

    “……嗯?！卑肷晤櫷鼞n才嗯了一聲，現場大多數人都是認為受到這樣的打擊肯定是難以啟齒的。只有季星辰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mama知道這件事嗎？”律師再次開口。

    “她不知道?！?/br>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她？”

    “夠了，法官大人，我請求停止原告再問這個問題，對案情沒有任何幫助?！蹦贻p律師又開口了，他似乎在極力忍耐這點。

    “這怎么沒有幫助呢？被告不正是因為這點才決定殺了兩人嗎？”

    “好了，先聽被告陳述完，待會兒會留下詢問時間?！?/br>
    法官遞給顧忘憂一個眼神，顧忘憂繼續剛剛的話：

    “等我看他們兩個都吃的差不多了，不一會兒他們就趴倒在了餐桌上，我拿出爸爸口袋里的車鑰匙，去了別墅外面停車的地方，將加油口打開，用一根管子將里面的油導出來，裝在一個塑料口袋里?！?/br>
    原來汽油就是這么來的。

    “因為我下體很疼，我每次只能提一小袋，這樣往返了十幾次，大概花了一個小時。我將那些袋子里面的汽油倒在房間各個地方，然后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客廳的窗簾，然后就趕緊跑了出去，沒跑多久我就暈倒了?！?/br>
    顧忘憂說完了，旁聽席響起了小聲的抽泣聲，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他們聽她說的，絲毫不覺得殺人是多么嚴重的事情。

    “好了，現在可以開始提問了?！狈ü俾犕觐櫷鼞n的陳述，確實毫無破綻。

    “法官大人，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還沒有說呢，”年輕男子又站了起來：“那些保鏢呢？都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鳖櫷鼞n看著年輕男子，這是他們第一次有了眼神交流。

    男子看著顧忘憂微不可聞的搖了搖頭，突然就轉身對法官說：“法官大人，讓我來說明事實吧，因為實驗失敗了！”

    “實驗失??？”現場發起一陣陣驚呼聲。

    同時在看直播的廣大群眾也震驚不已，一下子收視率，網絡點擊量蹭蹭蹭往上漲，季星辰也是一臉驚詫，那些針孔…..

    “大家都知道顧忘憂被這對禽獸夫婦折磨了長達八年之久，身上的鞭痕，針孔無數，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虐待嗎？”

    難道不是嗎？

    “那大家真的是太小看這對夫妻了，他們好歹也是我國數一數二的大科學家，他們一直在進行一項秘密實驗，當然實驗的具體內容我是不知道的，顧忘憂就是這項實驗的對象，只是因為她的特殊體質……”

    “法官大人，反對被告律師做這樣無妄的猜測，根據醫院提供的檢測報告，顧忘憂除了有點營養不良，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從她體內也沒有發現其他任何物質。她是跟正常人無異的！”

    “那就是因為實驗失敗了呀，科學家夫婦突然發現一夜之間他們的實驗對象體內的任何特征都消失了，所以顧成年才大發雷霆強暴了她，而這一切被門外的保鏢聽到，他們才急著向他們的上級匯報呀！”

    “法官大人，這些都是被告的片面之詞！他所謂的保鏢我們從來就沒看到過，他所謂的實驗失敗，任何數據我們都沒看到，完全沒有可信點！”

    “實驗數據大火都給燒光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年輕律師仍然心有不甘的據理力爭。

    “被告律師，你說的都有證據嗎？”法官冷靜的問著年輕律師。

    “……沒有！”他很艱難的擠出這兩個字。

    “被告，科學家夫婦有對你進行試驗嗎？”法官再次問向審判臺上的顧忘憂。

    “沒有?！?/br>
    “你說謊！”

    顧忘憂一說完那個年輕律師馬上站起來，伸手顫抖的指著顧忘憂：“為什么不說真話？”那語氣是說不出的失落。

    臺下又是一片嘩然，大家都在交頭接耳！

    這簡直是法院多少年難得一遇的奇觀啊，被告律師居然當庭指責被告說謊，這不是應了那句老話大水沖了龍王廟嘛！那被告律師居然要比被告激動的多呀，從頭到尾他都是極力想為她掙脫罪名的，可是她呢，好像完全沒有要如他意的想法呀！

    “肅靜！被告律師，請克制好自己的情緒！”法官再次敲響了法槌。

    原告律師團那邊突然也出現了不小的轟動，好像他們在激烈的商討著什么，過了一會兒，那個老律師站起來，對法官說到：

    “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剛剛打來了越洋電話，他們再三要求我們不準再對被告提起任何訴訟，所以我們撤訴！”

    “天吶！”旁聽席上再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

    原告律師團迅速收拾了文件離開了法庭。

    “我的天吶，原告都撤訴了，那被告是不是可以無罪釋放了？”

    “沒想到顧家的人這么大度！祠堂都被燒了，顧老太太都被氣得上吊自殺了，居然就這么輕易的就撤訴了？”

    “難道真的像那個被告律師說的？真的拿那個女孩子做試驗嗎？”

    “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們死個千八百次都不夠的！”

    臺下的討論聲越來越大。

    “肅靜！肅靜！”

    這下法官大人狠狠的敲法槌都沒有用了。

    “法官大人，既然原告已經撤訴，那是不是可以……”年輕律師好似又看到了一絲光明趕緊站起來問。

    “先暫時休庭，下午三點準時開庭！”法官打斷律師的話，自顧自的出了審判庭。

    法院的休息室里，顧忘憂正面臨著被告律師，不，應該是她哥哥魏凌空的咆哮：

    “小憂，為什么不聽我的話，為什么不按照我說的來做？你知道多少孤兒院的朋友都在幫你嗎？你就這么忍心辜負他們？”魏凌空正是顧忘憂沒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在孤兒院對她最好人，久而久之顧忘憂就認他做了哥哥。

    “人是我殺的，我應該受到懲罰！”顧忘憂冷冷開口，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們死個千百遍都不夠！”魏凌空雙眼通紅，可見他有多憤怒：“你這是為民除害，怎么能把什么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何況那個禽獸還強暴了你！”

    正是這一點令顧忘憂十分愧疚，她怎么就想到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博取大眾的同情呢？而且她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了謊。那個男生在看直播嗎？他會不會跟自己一樣，鄙視自己這樣的行為？

    此時的季星辰根本沒時間去想顧忘憂考慮的那些事情，他一邊吃著午飯一邊刷著網頁，現在網上全是關于那個律師說的做實驗的那件事?；旧暇W友全是一邊倒的相信這件事，畢竟剛剛出了這個殺人案的時候，網上就有人，就是那個匿名記者提過這件事。

    以下是摘取部分網友的留言：

    我看啊十有八九是那對變態夫婦想把那女孩培養成一個殺人機器，像那什么超體里面演的那樣，女主角無所不能??！

    我看你是電影看多了吧，以那個科學家的發展方向來看，他是做生物科學的，更有可能是要在她體內培養某種病毒的，到時候全球都要被感染，向生化危機那樣。

    你們真是無聊的很，其實他們就應該是做些單純的實驗，比如看看人體能承受的虐待極限在哪里，或者看那個女孩子能忍耐到什么時候。

    這算是什么破實驗，我看就是那夫妻變態，平時做實驗壓力大，專門拿這個小女孩出氣呢！

    你們難道就沒看法庭的直播嘛？那個律師明明說了，是因為那個女孩特殊的體質，才選中了她。

    什么特殊體質？陰陽眼？雌雄同體？熊貓血？有特異功能？

    你們怎么都往這些方面猜，他們為國家情報局工作，我才就是想把她培養成一個女間諜，用她去勾引男人！

    噗！就她那樣？勾引男人？你是在搞笑吧大哥！看著那些模糊的圖片就搞得我好幾頓吃不下飯了，要是看到真人直接就吐了，哪里還想把她怎么樣喲！

    看到這里，季星辰再次回想到了那天晚上那千瘡百孔的身體，是啊。正常人怕是看到都直接吐了，可是他為什么反而還覺得那么有魅力呢？難道他的性趣本來就跟其他男人不同？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三點，法院再次開庭了。這一次法官是直接拿著判決書來的，整個現場的人都站了起來。

    看著法官手里的判決書，魏凌空突然就有一些不安，居然不用審問就直接宣判了嗎？這不符合常理??！

    “下面宣讀判決書，被告人顧忘憂于X年X月X日在滄瀾山山坳別墅將顧成年、倪微茵夫婦殘忍殺害，情節十分嚴重。鑒于被告屬于未成年人且認罪態度較好，并且在之前受到顧氏夫婦的長期虐待，案發當天被顧成年強暴，這些都激發了被告的殺人意念。雖原告提出撤訴，但是法不容情，特宣判被告顧忘憂于少年管教所教育改正五年，待其成年后再視其教育后態度及其他方面表現具體宣判！”

    “不，法官大人，原告已經撤訴了！我們不服要求上訴！”魏凌空聽到這樣的宣判立馬站起來，大聲的反對。

    “如果不服從本庭判決，可以在三個月內提起上訴！”法官公事公辦道。

    “法官大人，您這樣就相當于毀了她呀！她才是受害者！”魏凌空還在做著誓死掙扎。

    旁聽席也是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在這吵雜的環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了：

    “算了吧！我不上訴，我接受法官的判決?！?/br>
    顧忘憂還向法官恭敬的敬了個禮。

    大廳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魏凌空像是被誰抽掉了力氣一般，一下子癱倒在了一椅子上。

    這是在學校巷子旁邊一條骯臟的小巷子里，一家破爛不堪的旅館里，收銀臺前的老板娘正看著電視機里的直播，她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大聲哭泣。

    “可憐的小女孩喲，怎么就被判了個去少管所服刑，那她出來還有誰敢要她啊，本來就那么弱小了，不曉得在少管所還要受多少欺負喲，嗚嗚，太沒有天理了！”她又扯了一張面巾紙狠狠的擤鼻涕。

    “那她不也殺了人嘛，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嘛？”一旁拿著報紙看的男子無所謂的開口。

    “那是她愿意殺的嘛？被逼急了誰不殺人??！換我早就要把那對變態夫妻千刀萬剮了！”女人瞬間就對旁邊的男人狂吼出聲，男子無辜的往旁邊挪挪，母老虎是惹不得的哇！

    老板娘完全沒有想到，她嘴里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前幾天才光顧了她的旅店，并且在這里和一個同樣未成年的男生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也不怪她，她一天得遇到多少對這樣開房的情侶呀，而且她從來不收身份證，這樣生意才會好??！也正因為這樣，她完全錯過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