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徐恩炎/微蔣 破局
蘇岱影獨自在老宅住著,不知外面時間匆忙。 直到有天貓咪咖啡館的店長打電話來說,有人把他寄養在店里的貓領走了,蘇岱影才想起來,當時的緊急聯系人留的電話是詹子安,那應該就是他了吧。 面面都給接走了,看來真的要離開這里的,蘇岱影想。 腦子轉了轉,又想起陳辛說撞見自己的那次也是在咖啡店——是蔣東隅打電話來說聯系到肖像畫畫家了,蘇岱影這才瞞著徐恩炎跑出來見他。 那天是工作日,小店里只有三兩個抱著貓的店員,吳悠坐在吧臺煮著咖啡看書。蘇岱影和蔣東隅找了個靠墻的位置坐下。 “我給他一看你的照片,他就認出來了,”蔣東隅把那張女士畫像的翻拍照片遞給蘇岱影看,“和你猜的差不多,的確是你父親找他畫的像,但,也只是對著照片畫的。時間大概快十年前吧,”蔣東隅說,“那時你mama還在家嗎?” 蘇岱影接過那張照片,摩挲了兩下,“不在了。我八歲之后就沒見過她——我爸這么說的,說她跑回國外不要我了?!?/br> “我想應該就是,感情破裂那種戲碼吧,你懂的,”蘇岱影笑,“畫家還說其他的了嗎?” 蔣東隅從桌下拉蘇岱影的手,半晌才說,“他說,你mama……很有可能不在了?!?/br> 蘇岱影頭痛欲裂,“不可能啊,我小時候還收到過她寄來的明信片和禮物,她只是和我爸分開了而已……” “感情深厚的夫婦,丈夫怎么會帶著妻子的照片獨自來呢?又不是像生日驚喜那樣的東西,”蔣東隅說,“畫張像而已,沒必要瞞著?!?/br> “蘇蘇,如果有機會,回去找找家里的東西吧,說不定能發現什么,”蔣東隅說,“一個老宅,比別人嘴里的只言片語要可靠得多?!?/br> 蘇岱影捏著那張照片,點了點頭。 剛好現在哥哥也不在家了,剛好可以找找資料。 想到這里,蘇岱影起身上樓,去從前的主臥查看。 他把上鎖的抽屜砸開了,床也掀起來翻開了,然而只找到記憶里mama寄給自己的幾張舊明信片。 這間屋子他們搬進來后也沒有動過,和從前蘇勖在時沒什么兩樣。蘇岱影坐在陽臺邊,看遠處塵埃飛舞,覺得時間好像停止了一刻。 沒什么新的發現,他把信整理了一下放回去,鎖好門準備下樓。門是木門,門閥連接處有點銹住了,他花了好久,吱吱呀呀的,才把門勉強關上。 正在這時,門框上發出摩擦的聲響,是什么在擋著門不能合上? 蘇岱影抬頭一看,自己眼前的正上方,竟然還摞著一打信封。 深夜。 蘇岱影坐在臥室發呆,手機響了三遍他才回過神接起,徐恩炎的聲音聽起來暴躁又生動,絲毫沒有被通訊工具削弱。 “干嘛呢,怎么不接我電話?”他不悅地問。 “在做飯,很吵,”蘇岱影撒謊說,“你那邊順利嗎?” “好著呢,”徐恩炎笑,“今天怎么這么乖,不陰陽怪氣了,我都有點不習慣?!?/br> 蘇岱影不答。 徐恩炎就說,“有什么事嗎?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和哥哥說說,一天忙的,就想聽聽你的聲音?!?/br> “為什么?”蘇岱影問,“為什么那么忙還會想我?” 徐恩炎有點被問住了,然而平常蘇岱影也不會問這些話,他想了想才認真答,“因為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啊,”他說,“一家人的話,比起普通情侶那樣、每天糾結愛或者不愛,會更牢固吧。你感覺呢?” 蘇岱影聽得手抖了下,捏著的信啪得掉在地上,隱約露出一張一家三口的舊合照。 “是啊,”是很牢固,蘇岱影想,牢固到打斷骨頭,筋還連著,切斷筋的話,血也難流盡,他盯著地上那張照片說,“所以,我們不在一起也不可能吧?” “什么啊,你累得說胡話了吧,”徐恩炎說,“快去吃飯,吃完飯滾回床上睡會兒,少打游戲?!?/br> “知道了,”蘇岱影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撿起那張照片——背景是澳門的老街房前,照片上的小孩不是他,是他的哥哥徐恩炎。 蘇岱影盯著照片上mama熟悉的臉,終于驚覺到事情的真相:他和徐恩炎并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是真真正的親兄弟。 那些多年來的感情好像一??ㄔ诤韲道镅什幌氯ヒ餐虏怀鰜淼哪z囊,變得如鯁在喉,竟比徹底的痛和徹底的苦還要難熬。 從被藏在門框上不見天日的信里,蘇岱影了解到多年來家庭里的真相。 所有的故事都有個夢幻的開端——二十歲那年,在賭場做荷官的mama遇見了來談生意的年輕有為的商人蘇勖。她是中葡混血,有著一雙攝魂的茶色眼睛,然而混血在這個被殖民過的小島上待遇并不好,人們視她為是二等公民,但蘇勖不一樣,他卻對她很有禮貌,不像那些老油條會趁機摸她的手,還會調侃她身上的布料過少的頭統一制服。 他們一見鐘情。熱戀后,mama生下了徐恩炎。 然而好景不長,總是兩地奔波的愛人讓mama對這份感情有些灰心,尤其是要獨自一人照顧新生兒壓力也很大,她向蘇勖提起了分手。 為了不就此分開,蘇勖找人在澳門買了房子,就在蘇岱影熟悉的老街上,并且還配了經驗豐富的奶媽和保姆陪她。那年蘇勖的公司運轉良好,也能抽出了很多時間去陪母子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蘇岱影看到的那張合照就是徐恩炎一歲時三口一起在老街的住所前照的。 后來呢?他們一起回到內地了嗎? 繼續拆信。 蘇岱影看到,在澳門定居半年后,燕爾又和蘇勖有了第二個孩子。這一次,蘇勖決定帶她回家,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讓他們的愛情得到見證。 看到這里,蘇岱影隱約能記起一點母親的模樣了,但并不是完整的畫面,而是些溫柔的光線和她輕輕呼喚的聲音。 那是一種被愛包圍的感覺。 蘇岱影發瘋似的跑回樓上翻找,希望能找到別的東西,一定會有的,除了這些還會有其他的。 現在他手上只有一張mama留下的銀行卡,是家里破產后,資管部門轉交來的;然而現在得知了這些后,蘇岱影相信,她絕對不是那種只留下一筆錢就遠走高飛的人。 一定還有什么是自己沒發現的。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蘇岱影一醒來就往樓上跑,聽見窗外有人喊,“蘇先生在嗎,有您的快遞!” 蘇岱影趕忙跑出去,鞋都沒來得及穿。 他接到一封掛號信,捏在手里薄薄一片。不會是恐嚇信之類的吧,他開腦洞想。 回去用裁紙刀弄開一抖,掉出一張機票。 目的地是墨爾本,一定、也只能是詹子安寄來的。 看到機票那瞬間,蘇岱影好像聽見他溫柔的聲音,還有那個洗起衣服來轟隆隆的像在搞破壞的洗衣機。 “你會跟我一起走嗎?”詹子安問。 蘇岱影把票對折起來放進手機殼后,思考良久,還是又上了樓。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想。 如果這些秘密都是真的,并且在這個時機被發現,那就是老天都不想讓他們兄弟蒙在鼓里。 放好機票后,蘇岱影在家里找到了mama留下的物品和信件,除了兄弟親生這件事,他還知道了其他的——那是mama臨走前的一段時間,她在日記里寫,“阿勖和祝子君走得近,還說很談得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勸他凡事要慎重,但他根本聽不進去?!?/br> 后來又寫,“我問了很多國外的朋友,他們說這是龐氏騙局,明顯是那個姓祝的要騙他。但阿勖根本不聽我說,還打了我,說讓我留下小影走得遠遠的,不要管他的事了?!?/br> 日記到此結束了。 轉年一月的信已經是從國外寄來的——燕爾已經離開了。信上說,“我看到公司IPO的通知,覺得不好,特意找到你幫忙關注情況,如有變故第一時間聯系我?!?/br> 蘇岱影翻過那封信,看見收件人處寫的是詹子安,還是一驚。這么一說,他突然想起那一陣資管處的管理人就是詹子安,當時的銀行卡也是他交給自己的。 又找。 找到距今最近的一封信。被藏在父親的床頭柜里,收件人寫的還是詹子安的名字。 信里寫,“公司破產挽回不及,只麻煩你照顧下我剛成年的兒子,不要讓他受牽連。附卡是我的一些積蓄,已在銀行報備,希望你們能早日遠離這次風波。燕爾?!?/br> 原來她都知道。 原來都不是意外,詹子安是受了她的委托,派來保護自己的人。 蘇岱影又翻到一張夾在信里的明信片,也是唯一一張,是mama寫來的,祝八歲那年的自己生日快樂。 明信片正面是葡萄牙羅卡角的海崖,看起來向從世界世界盡頭發來,背面寫,“離開以后依然掛念小影和小炎。小炎還好,從小就堅強,但小影你不一樣,是愛哭愛笑,是敏感知禮的性格,需要人陪伴?!?/br> 她寫,“如果小影和小炎能一起長大,我的心就能少分一點,專心做自己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們兄弟二人能見上一面,只希望那一天在合適的時間到來?!?/br> “不知道你們爸爸會不會讓你們相認?做父親的,總要比母親狠心?!?/br> “即使如此,小影也要知道,你是重要的,在mama這里永遠都是。祝你八歲生日快樂。愛你的mama,燕爾?!?/br> 蘇岱影看完,淚流滿面。 他突然想起蔣東隅說,你和你mama長得真的很像。這樣一想,似乎也明白蘇勖為什么選擇了自己而不是頑強能干的大兒子留在了他身邊, 他擦了擦眼淚,去找祝人杰那日送的戒指,攥在手心。 蘇岱影暗自下了決定,木已成舟,但得知破產真相的自己,也該做點什么作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