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蔣東隅 廚娘的女兒
二人去喝了點東西,又回到那家入口處的寵物店。 蔣東隅讓店主把小貓抱出來看看,他捧著小貓遞到蘇岱影面前,沒想到蘇蘇竟然被貓嚇得朝后縮了下,然后才伸出手指摸摸小貓。 “它好像豹子啊?!碧K岱影說。 “怎么樣,確定要這只了?”蔣東隅把貓轉過來仔細看它的小貓臉,“你挺精神的嘛,小東西?!?/br> 蘇岱影點點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會兒才悄悄拉走蔣東隅說,“你幫我講講價吧?!?/br> “哦,這樣啊,”怪不得剛才那么悶,原來是憋著事,蔣東隅看了看他說,“那你親我一下?!?/br> 蘇岱影:? “喏,”蔣東隅指了下嘴角,他的嘴角是彎彎的,有點像貓咪,他眼里帶點一時興起的風流。 欺負蘇岱影就好像欺負一團不會動的雪球——他這個人孤高但不傲氣,被欺負得眼泛淚光的樣子,像雪球融化在雪中,白脈脈,且無聲。 蘇岱影看了看面前瘦削的男人,很自然地親上去。 那個吻的時間很短、像西方禮節中的貼面吻一樣,感覺和點點落葉飄到水面上沒什么兩樣。但這點落葉是他一整個秋里都在等的。 “這就完了?”他親完,蔣東隅耷拉著嘴角說。 “是啊。你說的親一下,就是‘一下’啊?!碧K岱影笑,他推他,“去吧,能省點就省點?!?/br> “行行行,我努力咯?!?/br> 蔣東隅說著就一頭扎進店里,和老板砍價。最后說定了八千六,送一套寵物醫院的驅蟲三聯和全面體檢,蔣東隅覺得算是挺合適,這才伸頭出去喊人,“蘇老師——” “蘇岱影?蘇蘇——快來啊——” 連喊了幾聲都沒見人,他還以為蘇岱影去別的攤位上轉去了,就跑出門到附近的店面看,結果人家都說,沒見過一位戴帽子的年輕人。 糟了。 蔣東隅突然反應過來了。 “草,完蛋了,這小子,怎么那么圣母……” 蔣東隅回店里刷卡付了帳,拎著貓籠子,飛快地往集市最里面跑。 蘇岱影十有八九是又跑回紫毛女那家店了。 “到底在想什么??!”蔣東隅氣得要死。 等他喘吁吁地在那些大門緊閉的店門口撞見他,蘇岱影已經面不改色地站在那等他了。 “跑到這干什么,一聲不吭的。你的貓不要了?”蔣東隅說。 蘇岱影說,“對不起啊,我的錢都花掉了,貓的話……” 蔣東隅瞳孔放大,指著店門口的輪椅說,“你不要告訴我你在這里消費了!你……” 蘇岱影上去捂他的嘴,“小點聲蔣老師,”他說,“那個女孩,我想了想還是要幫她?!?/br> 他指的就是剛剛見到的那個,坐在門口那個懷里抱著兔子的。 “什么?”蔣東隅一臉不可置信,“草,我真服了你了姓蘇的,你還是不是蘇勖的兒子、資本家的小孩?有沒有一點分辨是非的腦子?人家搞非法生意跟你有什么關系啊,你非得圣母這一下是吧?” “你買了人家小女孩你怎么處理,你能養她嗎,你自己還在靠人養著,能不能清醒一點啊?!?/br> 蘇岱影不說話,低頭盯著地面看。 蔣東隅一見他這樣子更來氣了,“貓我都幫你訂好了!你忘了你來這干嘛的了,???我還交代你跟緊我,你當我放屁是吧?” 蘇岱影靜靜道,“我認識她?!?/br> 蔣東隅被他突然來的這一句給搞懵了。 “什么意思?” 他怎么會認識黑市里被拐的小孩? 蘇岱影解釋道,“那個女孩是我家廚娘的孩子,從小在我家長大的,”他說,“一開始我沒認出她,是因為性格差太遠了,簡直是兩個人?!?/br> 會做烤鴨的廚娘,會把鴨餅卷好遞到他手中的廚娘,那時候在蘇家時她的女兒才三五歲,蘇岱影常抱著她去看人造池里的錦鯉,沒想到一轉眼已經長這么大了。保護她,在蘇岱影的潛意識里,好像在保全從前的那個自己。 蔣東隅錯愕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就門口那個抱兔子的meimei?” “是,”蘇岱影說,“你說我圣母也好,對不起啊,我實在不能裝沒看見?!?/br> 蔣東隅背過身嘆了口氣,無奈道,“那你回去打算怎么安置她?!?/br> “先問問管家吧,實在不行,我幫她聯系個福利院,總比困在這兒要好,”蘇岱影看著面前的男人說。 他苦笑起來,“也是,你說的對,我連自己的生活都做不了主,還在這里管別人?!闭f到最后他有點哽咽,聲音起伏里像吞了只咕咕叫的鴿子,“咱們回吧?!?/br> 過了會兒,他又補充道,“對了……他們說讓在后門的地方領人,你不想去的話,我先過去了?!?/br> 蔣東隅趕緊攔在他身前,“你別哭啊,蘇老師,”他突然有點慌了,“你別哭了,是我不對……嗨呀?!?/br> 他想去摸摸蘇岱影的頭,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好,最后只能抱住他,說,“我陪你,你就算是買炸藥買核彈、被FBI通緝滿世界追,我都陪你,好不好?”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br> 蘇岱影不說話。 蔣東隅實在沒辦法,只好貓拎過來說,“小貓咪啊,你管管他吧,別讓他哭了?!?/br> 蘇岱影抱著頭枕在膝蓋上,淚眼朦朧抬起頭,看見籠子里的小貓伸出爪子,黑色的rou墊一張一合,像在朝自己招手。 他滿是眼淚的臉上忍不住綻開笑意,“不是吧,你還有這招啊……” 蔣東隅看他笑了,就胡亂用袖口給他擦臉,哄道,“什么招,管用就行?!?/br> 這回人是哄好了,但蘇岱影還是默默走在前面,不理人也不說話,沒了來時的活潑。 蘇岱影漫無目的走了半天才折返回來,哭唧唧問,“后門在哪,我忘了?!?/br> 蔣東隅無奈地笑笑,趕忙去拉他的手,“都說了一起了。等會領了人,我讓朋友開車來接吧,打車不太方便?!?/br> 蘇岱影點點頭,咬著嘴角道,“剛剛我以為你真的生氣了?!?/br> “嚇死了?!彼f。 “……嘴炮而已,”蔣東隅用肩膀夾著手機聯系朋友,手還不放心地死死拽著他,“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悠悠,”蘇岱影想了想說,“大名我忘了?!?/br> 蔣東隅說好。 在后門順利接到了悠悠,他們商量了下,先把女孩送回蔣東隅在城里的閑置公寓里去,過渡一下,再給她找地方正式安置下來。 沒一會兒,蔣東隅的朋友開車來了,那是輛商務七座。 他們把后排座位折疊起來放輪椅用,蘇岱影輕手輕腳幫女孩上車,她的腿并沒有完全截肢,而是看起來很無力的樣子,可能是受過傷。 上車后,女孩獨自一人坐在后排,有些緊繃和不安。蘇岱影買下她前已經和她溝通過了,兩人都還有過去相識的記憶,這樣最好,起碼讓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不是被壞人帶去未知的地方。 回去路上,蔣東隅問她,“你是叫悠悠嗎,你的姓是什么?” 女孩的長發編成一根粗粗的辮子搭在肩上,小聲說,“吳悠?!?/br> “我叫吳悠?!彼f。 蔣東隅點點頭,好像想到什么。他拿了瓶礦泉水遞過去,“別緊張,我們先帶你回去休息幾天,你什么也別想,別擔心?!?/br> 吳悠無意識抿了抿嘴,點點頭,又恢復了看著窗外發呆的神情。 到了小區時,蘇岱影幫女孩拎著兔籠先送她上樓,蔣東隅則和朋友在后面幫她把輪椅和行李搬下來,沒一會兒就安頓好了。 這里是蔣東隅在市區的一間公寓,不常住,但有阿姨一直過來打掃,蔣東隅交代了這段時間讓阿姨呆在這陪她,兩個人可以相互照顧,生活上能方便很多,另外也順便讓她適應一下外面的生活。 臨走前蘇岱影輕輕摸了摸悠悠的頭發,蹲下說,“這里都很好,你放心住吧,多吃點東西,對身體好,”說著屈起手臂做了個猛男握拳的姿勢,“我給你手機里輸了我的號碼,有事你就打我的電話,別不敢?!?/br> 女孩終于露出點笑容,點點頭,小聲說,“謝謝小影哥哥?!?/br> 蔣東隅背手站在邊上沉默不語,女孩看見他壓迫性的氣場又補充道,“……也謝謝長頭發哥哥?!?/br> 蘇岱影捂著嘴偷笑,“好啦,別客氣?!?/br> 回去路上,蔣東隅才和蘇岱影說,“好戲劇性啊,”他說,“這樣的小孩,名字居然叫無憂?!?/br> 蘇岱影也沉默了,半晌才說,“誰能想到呢,過去我們還一起去家里的菜地偷我爸種的菜。我記得她還會做各種飲料,用薄荷沖檸檬水,特別清爽,地里的薄荷都快被我倆揪禿了,”他說。 “你知道剛剛在市場里,我問她,怎么弄成這樣的?!?/br> “是意外嗎?”蔣東隅說。 “她說是要賬的人弄的,”蘇岱影說。 他蹙眉沉默,半晌才說,“……我以為那些事都過去了?!?/br> 據吳悠說,她和吳媽在出事后就主動離開了蘇家回到鄉下,但后來mama還是因為負債被迫出去打工了;照顧吳悠的哥哥和她自己先后被闖進家里的債主和催債團伙帶走脅迫,她為了救哥哥,心急從民房的三樓跳了下來,弄成了這個樣子。 “她也去過福利院,但還是被賣到了現在的黑市,”蘇岱影說,“你說今天我們過去,是意外嗎,還是老天的指引?!?/br> 蔣東隅看著他,“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上天也會看到世上的不公和可憐?!?/br> “但人世間的事,又怎么只是可憐?!碧K岱影說。 “我也后怕,”他認真道,“我看到她的結果,就想到日后的自己?!?/br> 蔣東隅說,“你不一樣,你還有我,有詹總?!?/br> 蘇岱影苦笑著搖了搖頭,“誰說不是呢?!钡撤N意義上,他也失去了自己的腳。 他和吳悠,他們都是被世情困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