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面之詞

    當所有人都在奮力抗敵時，有一個人影卻是吃力躲過混戰的人群，趁著混亂偷偷跑出蛇宮。

    本來還想帶著桀驁一起，但又怕目標太大被人發現，何況這人海茫茫想馬上找到桀驁還真有些困難。

    他出了蛇宮馬不停蹄的往蛇界近郊奔去，在邊界連綿不斷的山脈中，憑著那一絲微弱的氣息尋找著蹤跡。

    在一塊經久累月的巨石前，他停下了腳步。

    “你在找玉山的入口嗎？”

    身旁突然冒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顧云霄嚇了一大跳，一轉身就看到玉祈幽明媚的笑顏。

    “你在跟蹤我？”

    面對她滿眼的善意，他的語氣卻是非常不善。

    玉祈幽沒被他的陰霾嚇到，有些無辜的道：

    “我只是聽你一直在尋找地龍的下落，剛剛又見你一個人離開，怕你遭到什么不測，才跟你到此的?！?/br>
    顧云霄本想向對待白風澈一樣對待玉祈幽的，可看著她一閃一閃的大眼睛，他滿口臟話就是罵不出來。

    最后他只得說：

    “我這里不需要你，滾遠點！”

    說完他又回身開始仔細的研究起身后的大石來了。

    玉祈幽不說話也沒走開，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像個猴子一樣一會兒又飛上巨石頂，一會兒又跳到巨石底。

    半個時辰之后，顧云霄放棄，對著巨石狠狠打了一拳。

    當然痛得只有他自己。

    玉祈幽心疼了，連忙上前道：

    “哎！別傷害自己呀，你不就是想找地龍在哪里嗎？我帶你去?！?/br>
    顧云霄滿眼不可思議：

    “你知道？”

    玉祈幽一邊開始在巨石上鬼畫符一邊答：

    “嗯，這玉山我也曾經來過的?！?/br>
    而且來了還不止一次。

    繁復的圖紋顯露光芒，漆黑的通道顯現出來。

    “走吧?！?/br>
    玉祈幽一邊說一邊先顧云霄進入通道內，瞬間就被黑暗吞噬。

    顧云霄躊躇半晌，在通道消失之前還是走了進去。

    就算中了埋伏，有人陪葬他也不虧！

    一路御風而行，他們很快就到了那間玉室內，玉祈幽同樣按照以前的方法和顧云霄在東西角轉動了燭臺。

    地上的玉磚沉落下去，玉祈幽卻是看也未看那處黑洞，直接穿過了自己旁邊的那堵墻。

    一切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練，顧云霄跟著她走進墻內，四周的燭火瞬間被點亮。

    他們一直往前走，玉祈幽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玉門，里面還如千年前一般，每一扇門都呈半開的狀態。

    當經過第一扇門時，顧云霄不經意間往門內一瞥，腳就已經邁不動步子了。

    已經走到前面好幾步的玉祈幽感覺不對，又連忙倒回來。

    她看見顧云霄眼睛直直盯著門內，簡直都要泛出光來。

    “你喜歡這些金銀珠寶？”

    玉祈幽將半開的門完全推開，顧云霄沒說話，眼睛卻沒挪動過半分。

    “這里面還有好多呢！你喜歡哪些？”

    玉祈幽將前面的八扇門都大大的推開，顧云霄隨著她的腳步而去，每經過一扇門，他眼里的光芒就愈發熾熱。

    等八扇門都看完，他眼里赤裸裸的欲望簡直一覽無余。

    “喜歡哪些？我都給你裝起來?！?/br>
    玉祈幽從衣袖內拿出一個十分不起眼的白色麻布袋子。

    “哼！這些我全部都要，你這個袋子能裝多少？”

    顧云霄不屑的看著她，剛剛她所有的動作他全部都記下來了。等出去了，他會找機會將這些財寶，不，這整個玉山都給搬空了。

    玉祈幽抖抖布袋，只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所有金銀珠寶都排個隊自動飛入了袋子內，她解釋道：

    “你可別小看它，它叫玲瓏玉袋，是東海龍宮的寶物?！?/br>
    顧云霄不是沒見過寶物，不過他始終改不了見到什么寶物的兩眼放光的貪婪模樣：

    “東海的東西，怎么在你手上？”

    玉祈幽十分無所謂的答道：

    “偷的啊，龍王說它連整個東海都能裝下，我覺得他在吹牛，不過裝這些卻是綽綽有余了?！?/br>
    說話間八間玉室的財寶被裝了個干干凈凈，玉祈幽收緊袋口，將它遞給顧云霄道：

    “喏，送給你?！?/br>
    顧云霄有些恍惚的接過布袋，從來他想要的東西都是搶，還從來沒有什么是誰送給他的。

    “送給我？連這玲瓏玉袋也送給我？”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不確定的說出這種話。

    夜明珠柔白的燈光照耀下，身穿一襲黑衣的玉祈幽歪著頭，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甜甜的笑道：

    “對呀，我還有好多珍寶呢，只要是你顧云霄喜歡的東西，我都送給你?！?/br>
    一絲意味不明的悸動瞬間劃過他的心房，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感受。

    顧云霄毫不客氣的收了玉袋，依舊冷漠的開口：

    “別以為這點小東西就能打動我，你說的地龍呢？在哪里？”

    玉祈幽指著走道上不遠處的大洞，答道：

    “就在這下面，這里有一條暗河，地龍就在這里面?！?/br>
    顧云霄隨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那大洞后面，還有兩扇被關上的房門。

    顧云霄叫住已經走到洞邊正與跳下去的玉祈幽，反而看著那最后的兩扇門問道：

    “等一下！這里還有兩扇門沒打開呢，這里面是不是還有什么寶貝？”

    俗話說得好，留到最后的才是最珍貴的，這兩扇門里的東西肯定價值連城！

    玉祈幽看著他指著那兩扇被關得好好的門，臉色有了一絲絲變化，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笑容：

    “里面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不信我陪你去看?！?/br>
    顧云霄現在勢單力薄自然時時刻刻警醒不要被暗算，他眼見著玉祈幽推開了那兩扇玉室門，才繞過大洞小心翼翼跟她走進去。

    左邊的玉室是一張還掛著帷幔的玉床，像這樣一整張的玉床還不值錢？女人果然都是騙子！

    右邊的玉室可就真的是一文不值了，除了墻上掛著的一些蛇宮歷代君王的畫像真的是空無一物。

    在他快速瀏覽了一遍墻上的人物打算離開時，眼睛卻不小心瞄到一個十分熟悉的名字。

    顧云霄走到那幅黑色的畫框前，手指撫摸著底下那三個淺顯的小字。

    “玉祈幽，你竟然還是蛇界的后代？”

    顧云霄有些不可思議，之前桀驁不是還說她是天庭的六公主嗎？

    玉祈幽走到她面前，借著微弱的光芒看著他指邊的名字，沒有一絲隱瞞道：

    “嗯，我娘是顧明月?！?/br>
    顧云霄往旁邊一看，旁邊不就是顧明月嘛！可惜他們兩個的名字上面都沒有畫像。

    他思索一陣，終于想起來顧明月是誰：

    “啊，我見過你娘，當時她還是個嬰兒被包在襁褓里，她還有個jiejie剛剛學會走路，叫顧什么來著？對，就是她顧明珠，他們都是顧長嫣的meimei嘛！”

    顧云霄感嘆不已，這么些年過去，連當時的嬰兒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這么一想起來，顧云霄只覺得他跟玉祈幽的輩分有些奇怪呀！

    按理說他父王跟老蛇王是一輩，雖然當時的顧明月顧明珠還小，他也應該跟她們是一輩，嚴格說起來，這玉祈幽還應該叫他一聲舅舅呢！

    雖然這舅舅表得有些遠，那再遠也是舅舅??！

    可玉祈幽卻要他當她的情郎，這不是luanlun嘛！

    一時間想得有些遠，連顧云霄自己都感覺自己不正常了。

    －－－－－－

    “不是還要找地龍嗎？”

    玉祈幽顯然不想在這里多待，她催促了顧云霄一聲。

    “等等，玉祈幽，你既是蛇族的后代，為何剛剛不去幫忙？”

    顧云霄還覺得奇怪，玉祈幽對玉山如此熟悉，這些不會都是她自己一人設計出來的吧？

    玉祈幽回到：

    “我為什么要幫忙，你也自稱是蛇族的親戚，為什么不剛剛留下來？”

    不但不留下來，反而渾水摸魚，趁人無暇顧及偷摸來蛇界禁地。

    顧云霄哂笑道：

    “我可是臭名遠揚的大壞蛋，蛇界什么樣干我什么事?！?/br>
    玉祈幽卻正色道：

    “我也一樣啊，蛇王都口口聲聲罵我妖女了，蛇界的死活我更不會管了?！?/br>
    “你真是……”

    “云霄，我們妖女配惡魔，不就是壞到一家去了嗎？”

    “……”

    顧云霄竟無言以對。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不是經歷過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天吶！他居然結巴了，顧云霄簡直想剪掉自己的舌頭。

    玉祈幽沖他微微一笑：

    “顧云霄，再不快點，那邊都要打完了?！?/br>
    顧云霄在她的笑容里竟然該死的感到了一絲不寒而栗。

    直到二人都跳進冰冷的暗河中，顧云霄才被寒徹刺骨的河水激回了神智。

    這身體真是太不中用了，如此程度的寒冷他竟然有一點承受不住。

    不過好在沒有游多久，他們就到了暗河下一處淺灘邊，顧云霄感覺到了，越來越強烈的地龍身上的氣息。

    他慌忙爬上上淺灘，那里躺著一尊龐然大物，靜靜的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地龍！”

    顧云霄難得如此激動，他跑到巨蟒前，才發現它的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

    血流得干干凈凈，地龍早已經死了。

    玉祈幽站在他面前，第一次看見如此情緒化的顧云霄。

    他在抱著地龍哭，一向鐵石心腸的他，居然跟一條巨蟒感情如此之深。

    “是哪個殺千刀的殺了你，我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正欲開口的玉祈幽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等顧云霄發泄夠了，她才小心翼翼的道：

    “那個顧云霄，你要是真舍不得它，我把它救回來陪你可好？”

    顧云霄抽噎著吼道：

    “你以為你是誰？無所不能嗎？”

    地龍身死千年，卻依舊尸身不腐，再看顧云霄對它的喜愛程度，那估計真是世間難得的奇物了。

    “你不要哭了，我說有辦法就會有辦法的，要是救不回來它，你殺了我便是?！?/br>
    比起殺她，顧云霄更在意她的第一句話，他慌忙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狠狠道：

    “誰哭了？不許把你今天看到的告訴任何人，否則我肯定殺你！”

    他臉上的淚痕未擦干凈，配上現在刻意表現出來的狠厲神色，玉祈幽卻是怎么看怎么覺得可愛。

    玉祈幽忍下心中一陣陣悸動，從善如流道：

    “好好，我不說，反正地龍都已經這樣了，就算我死馬當活馬醫吧！”

    她的語氣聽起來，更像是母親在哄自己的孩子！

    顧云霄簡直要氣得七竅流血，他在她面前丟盡了顏面，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得，連現在如此脆弱的一面都被她給看到，他真的忍不住想殺人滅口了！

    可是他打不過呀！

    －－－－－－

    地龍的尸首被裝進玲瓏玉袋，為了能讓它在袋內躺得舒服一些，顧云霄甚至愿意把之前所有財寶都扔在淺灘上。

    若是了解他的人，只怕真的會大吃一驚。

    玉祈幽帶他回了蛇宮，那里戰事已畢不過幾個關鍵人物竟然沒一個在場。

    她來不及多想，連忙帶著顧云霄去了蛇宮后花園。

    后花園早已一片狼藉，他們沒有細看就一前一后跳入花園內的鏡湖中。

    那里是進入重生村的另一個入口，別問玉祈幽怎么知道，當年還是她先發現的。

    他們毫無阻礙的進入重生村，這里已經不能稱之為村子了，因為除了那塊孤零零的巨石，再也見不到其他物什的影子。

    當年的那一場災難，沒有人再抬村民們去大石上，日積月累，連他們的房屋都被沙漠淹沒殆盡。

    唯獨這一塊重生石，還一直屹立在原地，就算風塵再大，也吹不散它的身軀。

    它原本就該是這樣。

    顧云霄看著石頭上那飽經風霜的三個大字：

    “重生石？這玩意兒能重生？”

    玉祈幽將玲瓏玉袋打開，地龍龐大的身軀瞬間就占滿了整塊巨石：

    “嗯，只要在這石頭上面躺上一夜，第二天它就能重生?！?/br>
    顧云霄自然不信她的話：

    “玉祈幽，你逗我玩兒呢？這真的能行？”

    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塊奇石，早就成為世人爭奪的第一至寶了，重生石??！他要是有這個他還用等那么多年嗎？

    玉祈幽表情自然沒有一點開玩笑的跡象，認真道：

    “嗯，我曾經親自在這上面試驗過無數次，不信你看?！?/br>
    她手指指著石身一旁寫著的一行小字，經過日曬雨淋上面的朱砂字跡早就模糊了，不過湊近了看的顧云霄，還是一字不差的認了出來：

    小娘子，跳崖水淹而死。

    夫君郎，跳崖水淹而死。

    小娘子，喝粥撐死。

    小娘子，喝毒酒而死。

    小娘子，被毒液折磨致死。

    過了半晌，他才輕聲問道：

    “這上面的小娘子，就是你？”

    聲線里帶著一絲自己也沒發現的憐惜。

    玉祈幽面不改色，就好像經歷過的那些痛苦，根本不是自己一樣：

    “是啊，就是我?！?/br>
    “你，你這是自己想死還是被別人害的？”

    顧云霄又結巴了，不過這一次他根本完全沒在意，因為他所有的思緒都停留在了祈幽臉上。

    上面的每一種死法都殘忍至極，若不是瘋了，不對，瘋子都不會這樣折磨自己。

    “我又不是瘋子，是他逼我的?！?/br>
    玉祈幽的手指停留在夫君郎那三個字上。

    娘子，夫君，這分明是……

    “你已經成過親了……”

    就連顧云霄自己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都覺得怪怪的。

    玉祈幽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才道：

    “都說了是他逼我的，我怎么可能跟這樣的魔鬼成親？”

    “那后來……”

    “他死了，是被我親手打死的，我才不會讓他再重生呢，就讓他爛在泥里?！?/br>
    玉祈幽的話說的很輕，好像打死一個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那你們……”

    “云霄，你還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br>
    其實顧云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什么，這明明是別人的家事，他為什么要管那么多??！

    可是玉祈幽的一切就好像一股源源不斷的溫泉，他被包裹其中，沒有一絲可以逃走的空隙。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那溫水里的青蛙了，而玉祈幽就是那逐漸沸騰的熱水，明明是溫柔的陷阱他卻貪戀那水的溫度，直到被活活煮死。

    一想到這里去，顧云霄心中警鈴大作，連忙為自己套上厚厚的鎧甲，他再次冷漠的說道：

    “沒什么，玉祈幽，單憑你一面之詞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我就在這里等一夜，要是明早地龍沒活過來，你就等著受死吧！”

    顧云霄靠著巨石坐在沙地上，玉祈幽就在坐他旁邊，挨得不近也離得不遠，此時天色才剛剛擦黑，離明早還有好幾個時辰。

    過了良久，玉祈幽才輕聲道：

    “顧云霄，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顧云霄立刻警惕起來：

    “講什么？我憑什么說給你聽？”

    “我都給你講了那么多我的事了?！?/br>
    玉祈幽言語中莫名有些委屈。

    顧云霄一點不為所動：

    “那都是你自愿的！我可沒逼你說?！?/br>
    “是啊，都是我自愿的，誰讓我喜歡你……”

    顧云霄急急打斷她：

    “玉祈幽，若你真是蛇宮的后代，那我們兩個完全不可能。我姓顧，論輩分來說，你還得喊我一聲舅舅！”

    “舅舅？顧云霄，你忘了顧長嫣說的了，天下姓顧的人多了去，單憑你一面之詞我也不信！”

    顧云霄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