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默示錄(完結,懸疑劇情向,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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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行神所惡之事。 我沒有使人哭泣。 我沒有殺人。 我沒有下殺人的命令。 我沒有讓任何人受苦。 我沒有阻止一位神明的出巡。 我是無辜的!無辜的!無辜的!無辜的! ──〈死亡之書〉 01一把手槍 一把手槍。常見的灰色0.38手槍,沒有出廠標記??次毡突椎幕《?,應是北方槍械之城基恩出產的。但這把槍實在太普通了,在今日的卡穆,就像滿地可見的石子,普通到找不出什么特征。 握著這把槍的人,也普通到幾乎沒有特征。深灰色的粗布軍服,寡淡的眉眼,他是那種走入人群,就會像一滴水融入海洋,自然而然消失無蹤的人。 這種人,特別適合當殺手。 他看起來是如此平凡無奇,但此時此刻,這個平凡人握著的槍口,正對著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 普通的0.38口徑。 大意了。 馬西斜乜了一眼抵在左胸的槍口,心想。他身著整齊硬挺的軍裝,戴軍帽,雙手權威的背在背后,如同進行視察。他矗立如花崗巖山,盡管只要對方手指一動,他胸前便會炸出一個窟窿。 “總理,請您收回成命?!被乙氯苏f。 “什么成命?”馬西瞥見灰衣人持槍的左手,腕部隱約露出像是胎記的暗紅斑塊,似乎是翅膀的形狀。 “請別打馬虎眼拖延時間,您心知肚明,我指的是清算’叛黨’的命令?!被乙氯苏f話平板而禮貌,即使他握有對方的生命,這似乎是他的習慣。 馬西沉聲道:”不?!?/br> 槍用力戳他的胸口,即使早有預感,胸前還是一陣疼痛。與死神起舞的感受,讓他渾身立起雞皮疙瘩。 是興奮出來的。 他出身貧賤,有個暴力父親和賭鬼母親。他的血里有父親的堅硬和母親的好賭,他愛死了這種走在鋼索上的滋味。情景越是可怕,他看起來越是沉著。這份特質為他帶來跟隨者,開始時只不到十個人,現在卻是以百萬計。 “如果不照著我說的做,勝利就會飛走。我們必須統一,一致才有未來。我不準備停下來,即使你殺了我,這個命令依然有效,沒有用的?!?/br> 灰衣人面無表情。 “利瓦伊,我在cao練場上看過你好幾次?!瘪R西溫和的說,聲音帶著蠱惑,他可以記住整個軍營的人名?;乙氯嗣虼?,肩膀一僵。 “你會冒死來逼我,是出于你對這個國家的熱愛。不是嗎?” “......請您收回命令?!?/br> 馬西的聲音更溫和:”你對這個國家有熱情?!?/br> 利瓦伊的呼吸變得急促:”閉嘴,殺人兇手。你懂什么?” 賓果。 馬西的女兒曾聽他說:每個人,即使看起來再低調再謙虛,都期待自己被了解。所以無論被猜中、被了解,或者相反,都會讓平靜的水波出現漣漪,所以名字和詢問是有力量的。 這段話他從未在公開場合說過,而當時只有十歲的艾絲特,也不明白這段話的背景與含義。 此刻的馬西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波動,像松樹感受到微風一樣。馬西在內心的天平上,為自己加上一顆砝碼。但這還不夠。 “你為死去的百萬人痛心。你一定在想,”馬西笑了一下?!边@個殺人兇手,不會為任何人痛哭。百萬只是個數字,有什么好可惜的?” 肋骨被槍口戳得劇痛,馬西咳了幾聲,繼續說:”我唯一的女兒--艾斯特,也送上了前線。三天前,清晨五點零一分,傳來了她......被炸死的消息?!?/br> 他的面容依然沉著,但面頰卻悄然滾落一滴淚珠。 “你以為我不心痛嗎?”他往前踏了一步,利瓦伊被震住了,有些狼狽的后退。馬西恍若未見,聲音越來越大:”戰爭......總是要有犧牲的。無論是對國內的戰爭,還是國外。坐在這個位置上,我不得不如此!” 馬西看見對方呼吸急促,雙眼無神--是時候了! “砰!” 兩人都瞪大眼睛。兩個人,指的是馬西,還有他唯一埋伏在外的心腹,蘭吉。蘭吉是個稚氣未消的十七歲男孩,總是拿吃剩的面包屑(在今日的卡穆,“吃?!边@個詞很稀有)來喂野雀,盡管別人會拿那些細骨頭鳥rou來塞牙縫。他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他那愚蠢天真的藍眼睛詫異的大睜,但已永遠不會自己閉上了。從漸漸染紅的駝色厚帳布的形狀,馬西可以想見他手上仍抓著未及發射的步槍,睜著藍眼睛,慢慢滑下,最后跪下癱倒在地。 獵人變成了獵物。 利瓦伊右手仍穩穩拿著槍,左手腕一抖,將剛完成任務的掌上型小口徑手槍隨意收入袖中。 灰衣人微笑。他的微笑有些僵硬,顯然這個動作在他的人生中不多見。 “馬西先生,我不叫利瓦伊。這個名字我從未承認過。您的‘魂靈’,無法影響我?!?/br> “在您面前,我一直小心翼翼。很遺憾,您瞞得很好,但我知道你是‘祭師’——因為,我也是?!?/br> “砰!” 厚帳內響起第二聲槍聲。但經消音過的聲音實在太輕,就像落在柔軟海綿上的一滴水,被駝色帳布吸盡。 02惡徒 十年后,卡穆城西區。 街上沒有幾個人。兩旁的店家,多拉上了門。沒有門的,就拿禿掃帚、某黨人的選舉廣告牌之類沒用的東西擋著。但無論哪戶人家,墻上、窗上都有一排一模一樣的宣傳。 黑白油墨印刷出的側臉,是約四十歲、著軍裝、眼神銳利的男性,灰白發梳向后腦,有幾縷隨意滑落下來,卻更添氣勢。版面無法印刷到,但顯然他正在對他的子民說話,神情自然而具魅力。他就像巨山,即使峰頂吹過一絲柔風,仍是堅定可靠的,即使有時有些可怕。 所有的恐懼中,最大的不是針扎,不是死亡,而是夾雜著各種恐怖幻想的不確定。許多人愿意傾其所有,換取一點可靠感。 那張側臉旁邊,是整齊但有些粗糙的印刷體標題:”馬西總理:’與全國人民同甘共苦’”。 街道上只有幾片干樹葉亂滾,干凈得很,連狗屎都沒有。畢竟會在街上亂走的狗,早在這十年就被抓去下鍋。只有一個穿灰色長風衣的青年,他拎著個破舊的提箱,手上拿著份破地圖,有點茫然的左顧右盼。 他一下苦惱的看手上的紙,湊近的樣子像是有近視。一下又疾步走過街道,像只匆忙亂轉的老鼠。下一秒,冷風吹過,他又縮起脖子,停了下來,露出夾雜困惑和緊張的神情。 最后,在一個轉角,他面墻拉起衣領,確認左右無人后,從懷中拿出一支泛著溫柔金紅色的銅圓筒。圓筒很細,上有簡單的刻花,是幾何圖形,似乎是翅膀。 “喂,你?!?/br> 青年渾身一顫,像被抓到的賊。后心被yingying的東西抵著,他識時務的舉起雙手。 圓筒和地圖被粗暴地奪走,青年隨著指示碎步轉身。持槍的手白而光潤,在這樣破敗的街道上,顯得十分突兀。手的主人是黑色制服的年輕女人,面容與手完全相襯,眼鏡后的眼角弧度特別吸引人。但她從頭發到腳尖都寫著嚴肅古板,她像是坐在最高層辦公室,幫政要打字的那種人,比起照鏡子,或許更愿意將時間拿來泡一杯速溶咖啡。 但她手上拿的是槍,穿的是邊角硬挺的軍服。 后面陸續走來幾個人,和女人穿著相同。偶有路人經過,撇一眼他們,便急忙走開。 青年因女人的相貌一時失了神,隨即又怯懦的發抖?!毙〗?,我什么都沒做?!?/br> 女人沒理他。銅圓筒轉了一下,便亮出鋼制筆頭,原來是一支做工精巧的筆。她拿出一支棍狀的東西,在銅筆上比劃了一會,然后在他身上也比劃了幾下。 青年眨著驚慌的黑眼睛,似乎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毆打。 “國籍?” “鐵爾馮共和國?!?/br> 本國人。 “身分證明?!?/br> 青年抖著手拿出一張四角起毛的紙卡,全程槍口都貼著他手。只要那貼在板機上的纖細指尖一動,他的身上便會多出一個血孔。 “幾號來的?” “九月十八日,昨天晚上。......我在車站睡了一夜?!?/br> 女人沒說話。她的眼光在青年臉孔和相片間來回幾次,最后將紙卡交還到他手上。 “拍得不錯?!?/br> “謝......謝謝?” 女人把長棍和槍別到腰間,向后面的人說:”搜查結束,沒有問題?!?/br> “我......可以走了?”青年不敢置信的說,又隱晦的看了一下他的銅筆。 女人猶豫一秒,把筆還他?!蔽覀儾恍贾酗査侥?。但這種形狀奇特的貴重物品,建議收好,免得忍上麻煩?!?/br> 青年點頭如搗蒜。 “......為了國家和人民,我們得防范騙子??傆行┤思俳枭耢`的名義,做蠱惑和刺殺這類骯臟事。你做為我國榮譽的一員,應該清楚十年前發生的事?” “十年前的卡穆,有一名瘋狂的教徒襲擊了馬西總理,幸好總理的心臟生在右邊,逃過死神的魔掌?!鼻嗄耆绫稽c上臺背誦課文的好學生一般,末了又補了句:”上天保佑?!?/br> 女人蹙眉,青年急忙摀嘴:”沒有什么’上天’,請原諒,我從小村落來的,一時改不掉這個習慣?!?/br> “魂靈不存在,祭師都是騙子。那些謊稱世上有神秘力量,并進而蠱惑他人的人,都是可悲的惡徒。妄圖誹謗總理的人也是。我們這十年間掃蕩了不少,但還是有邪惡的余黨,如細菌般不斷滋生?!?/br> 女人語氣平板的說,如復頌眾所皆知的教條。目光如有重量和銳角,刺得人寒毛直豎。 見青年緊張的神情,女人神情柔和了些?!眲e緊張,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像你們這樣的人民。只要保持純凈的心,你不會有任何事?!?/br> 女人將幾乎脆裂的地圖還給他,青年手忙腳亂地道謝,卻發現上面多了幾個標注。 “你的地圖太舊了。--雖然現在說有點晚,歡迎來到卡穆,鐵爾馮的心臟,總理憐憫下的首善之都?!?/br> 女人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這一笑淺而淡,像飄在春溪上的落花,終于透出點符合年紀的溫度和天真。 03魂靈 青年拎著提箱,和那張被他捏過無數次的地圖一起抵達晨光旅店時,夜已經沉沉的壓下來了。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舊房,招牌掛得有些歪,上面的大字也有點臟,大門緊閉,分不清有沒有在營業,即使里面沒人住,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 他滿頭是汗,被秋風一吹就冷。他緊了緊身上的灰大衣,開始敲門。敲了好一會,才有個嚼著煙草的女孩懶懶散散的來應門。 女孩只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只畫了濃重眼影的褐眼,和半邊蠕動的紅唇,上面戴了個唇環。雖然是秋天,她卻穿著一件薄薄的細肩帶和超短褲,像活在夏天里。青年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屁。你誰?” 他急忙掏出證件。 女孩打量了一會?!绷?.....翊?王提過你。進來?!?/br> 林跟著女孩穿過充滿油臭的柜臺,走向內間。 “我叫艾絲特--別說什么’和總理光榮殉國的女兒同名’這種鬼稱贊。拜她所賜,和我同年或比我小的女孩,叫這名字的一大把,我恨死這名字了。這條街叫艾絲特的,按字母排下來,我大約要叫’艾絲特.E’。換成全國,連Z都排不上?!?/br> “呃......”林不確定他該不該笑。 “王給你安排的房間,東西放這里。林是你的姓?這名字和王一樣,像是秦族。但看你的輪廓,又不大像?!?/br> “我是混血?!?/br> 林瞇起眼睛,露出特別柔和的尷尬笑容。他看起來約二十多,眉目溫和,不穿長大衣就像個清秀的學生,是摸到女孩子的手會臉紅,長輩會特別喜歡的那種。 女孩點頭。接下來她說了些必要的信息,讓林邊整理邊聽,接著便轉身離開。 房間中只剩他一個人,林倒在床上,摸出那只失而復得的筆。他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摩娑幾次后,他的食指飛快在幾處花紋上輕點,隨著動作,他聽到圓筒發出熟悉而清脆的叮鈴聲,聲音如珠落玉盤般越來越密,最后化為一聲悅耳的長吟。 這些聲音,只有特定的人可以聽到。 不算上人的話,還包括”魂靈”。 “怎么了?綺瑟?!?/br> “沒事?!本_瑟是綺爾斯坦的小名。黑制服女人看了一眼天空。濃重的烏云后,有幾顆星子閃爍著微弱的光。 她心里有一股隱約的不安。像是聽到荒誕的兒歌,引出一股潛藏心中的隱約恐懼。 她摸了摸槍,又說了一次:”沒什么?!?/br> 像是在說服自己。 走過這個轉角,就是軍營。眾人將要結束一天的工作,腳步都輕快了許多。綺爾斯坦帶著微笑聽眾人說話。走入門廳,是暖黃的燈光和熱呼呼的晚餐,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 鐵爾馮共和國至少有十五族,因為她的出身,皮膚特別白,但也沒人會當面多說什么。馬西總理講求平等,她對此心懷感激。 一片鬧哄哄中,她忽然說:”我出去一下?!?/br> 她配槍和軍服都沒脫。 紅發男人喊:”綺瑟,飯要涼啦!天殺的,即使我老婆要生孩子,我現在也只想坐在這里安安穩穩的吃頓飯?!?/br> “是嗎?我會轉告她的?!痹趯Ψ酱蠛粜〗兄?,綺爾斯坦帶著笑意扔給他空盤:”幫我留一點?!?/br> 如果綺爾斯坦沒有走出這道帶著暖光的門,或許一切會不大一樣,不過世界上沒有如果。 04狂信者 綺爾斯坦沒有走出軍營。她繞了小路,越走越快,最后走到一處斑駁的灰色建筑前。鐵灰色厚重的金屬門上,有個同色系的牌子,上面寫”預審隊”,下方署馬西總統的全名:馬西.萊爾。 “綺爾斯坦小姐?!遍T口的兩個衛兵拄著長槍,正在哈欠,見到她忙挺直背脊。 她頷首回禮。 “今天怎么樣?” “一樣。那些狂信者還是要死不活的,一點不知悔改,需要教訓。有幾個還狡辯他們是被陷害的,哼。真是軟弱?!?/br> “有誰來過?” 衛兵有點疑惑,但還是照實回答:”貝克上將。他們720部隊的,每周都會來幾次?!?/br> 720主掌武器研發,偶爾收錢做移植手術,需要活人。通常貝克不會親自來,但來了也不奇怪。 “您要進去審問嗎?” “不。沒有命令,我只是隨意來走走?!?/br> 綺爾斯坦想了想,把走在街上時就感受到的怪異感壓下?;锇檎f得沒錯,天大地大,先去吃飯再說。而且這種不安感沒憑沒據,再想下去就要變成不理智的狂信者了。 “我明白了,沒事。亞拜耳、伯尼,我先--” “砰!” 綺爾斯坦維持將轉未轉的姿勢,呆站在原地。 亞拜耳、伯尼,兩個名字的回音還在耳邊,他們腹內的血rou卻噴灑了出來,柔軟而溫熱地,貼在她的臉上身上。 幾秒前兩人站著的地方,現在只留下一大灘的血rou,四周潑灑出大片大片的痕跡。綺爾斯坦不是小女孩,她還殺過人,但她從不知道人的內里有這么多血,像是可以把一切都浸透。 槍早已掏出來,她警惕而恍惚的看著四周,受過的訓練讓她警惕,但身為人類的部分,讓她握著槍的手微微發抖。比起找尋敵人,她四顧的動作更像是在證明一切都是夢。 一個聲音打破了這夢境。熟悉的聲音,卻是從未聽過的可怕語調。 “綺爾斯坦,你在做什么?!” 她看見數支黑漆漆的槍管指著她,曾經熟悉的臉龐們隱藏在夜色和槍身后,看不清晰。 一雙手從檔案柜中拿出一迭整齊的文件,翻開。 “ “祭師”,是一群自稱能夠和魂靈結契約,或做短暫交易以施法的人。他們認為,古代著名的”祭司”、”巫?!?、”牧師”、”通靈人”等,也屬于他們的群體。只是因為知識不足,所以將此力量依附于各種宗教。實際上,他們遵循的是相近的規則。 (小字批注:他們自認為是有智慧的無神論者,但實際上,他們并不明白理性唯物論的光輝。) 達成法術,需要三個條件:魂靈,供奉物,和被施術者的資料。三者都不能有差池。 祭師甲想要以詛咒殺死乙,于是向魂靈供奉一頭潔凈的小羊羔,并將乙的名字、生日、籍貫和自己的要求寫在紙上,加上乙的一束頭發,用火焚燒給魂靈?;觎`收到了正確的供奉物和信息,當日乙便心臟爆裂而死。 如果祭品不合要求,或信息不對,便會出問題。比方說,甲給魂靈的名字是錯誤的,甲便會遭到反噬,心臟爆裂而死。如果乙的信息太少,便難以詛咒。甲希望乙死,但手上關于乙的信息只有名字和籍貫,不足以支撐重咒,乙可能只會得一場小感冒,并且魂靈會從甲身上獲取更多的祭品乙作為補償。 以上例證的陳述者為犯人420。在故事中,不同的魂靈會接受不同的祭品,但祂們似乎沒有太多人類的性情,盡是擁有單純欲望,服膺宇宙規則的一股力量。 祭師們遵循相近的規則,不過內部有非常多不同的教團,之間甚至會互相傾軋。 (小字批注:可以利用。) 并且,祭師的術法各異。最常見的術法,是上述例證中的”詛咒”(有些教團稱之為”審判”)。但光是”詛咒”,就至少有十種不同的施法方式和特征。其余還有蠱惑人心的術,專精此術的人,被稱之為”布道者”(詳見頁9)。修習以魂靈為對象的術法,能助人防御詛咒、驅逐魂靈的人,稱為”驅魔人”(詳見頁17)。這種人似乎較為稀少。 ................... 這些狂信者多半是罪犯,或是潛在的罪犯。他們懷抱對他人的惡意,企圖謀害他人,并將自己的軟弱無能隱藏在迷信之下,甚至質疑馬西總理。 如果放任這些狂信者宣傳教義,對唯物主義視而不見,國家將會無法進步,民眾將會無所適從。 以下為狂信者名單(按字母排序): .................... .................................. 紀錄整理人:綺爾斯坦. A. 沙特 共和歷十二年 三月十八日 “ 那雙手翻到了最后的名單,拿出黑筆。沙沙輕響過后,上面的名字已被涂黑許多條。最后,筆尖頓了一下,用力將紀錄整理人給劃去。 05好事者 馬路上有一灘血跡。約莫一個人的輪廓,褐紅色,看起來并不新鮮。 林低低瞥了一眼血跡。站在旁邊的男子高大如塔,他的面孔粗糙如樹皮,眼神像剛獵補結束的鷹,左眉有一道長疤。瞧見林的表情,他疤痕抽動,那張粗曠的臉變得更加恐怖,但最終只是狠抽一口煙。 “小子,你在都城,就得收起多余的同情心?!?/br> 林沒說話。 男子冷哼?!痹诳?,多話多事的人活不長?!?/br> 王在諷刺自己? 這句話林當然沒說出口。他知道王是好意,謙和的道了謝,坐進加長版的黑色轎車。 “你的狀況我都聽說了,明天就開始上工。算你運氣好,李老頭給你留了臺好位子和好車,今天上面那位又還看得上你。當大人物的司機要小心,該說的別多說?,F在哪個城市都不容易,這十年先是內戰,然后大地震、大饑荒......這個國家,簡直是被......他媽的,不說了?!蓖蹀D頭看向窗外。 林本就有些口拙,這時不知該說什么,只好看前面。手握上皮革方向盤的感覺實在太好,這臺CK-890的引擎聲更是棒透了。林很快什么都沒想,勻速駛離和平三街。 王有工作,半路就離開,讓林在市區晃晃,熟悉路線。 今天的天氣很好。林將車停到路邊,打開車窗,迎著陽光瞇了瞇眼,欣賞了一會綠葉,又撥弄起廣播。 “馬西總理發表談話......” 嗶。 “今年全國豐收,這一切都要感謝馬西總理的......” 嗶。 “針對巴族人分裂我國國土的行為,我想馬西總理......” 嗶。 “馬西......” 嗶。 嗶。 嗶。 嗶。 嗶。 林狂按,頗有點咬牙切齒。半晌突然停了下來,眉眼緩緩松開又簇緊。 “昨天晚上,屬邪教團體’祭師’的犯人出逃,一共二十四人。目前已有十一人被擊斃,其余十三人尚在出逃,名字依序為......特征是......請各位民眾多加小心?!?/br> “另外,很遺憾的是,一名中士疑似與本次事件和’祭師’組織有關連。巡查隊試圖將其制伏,可惜尚在出逃中。綺爾斯坦. A. 沙特中士,二十四歲女性,維族,黑長發、白膚、藍黑眼,一百六十八公分高。目前左臂中了一槍,身上帶有武器,請各位民眾多加注意。沙特的父母皆是十年前圣戰的烈士,她的戰友表示......” 林安靜的聽著抑揚頓挫的新聞女聲,和廣播相反,他沉靜的像深潭。這段冗長的演說穿插了總理的名言、鐵爾馮的未來和敵人的狡詐恐怖,最后以哀悼兩位殉職兵士作為結束,煽情得像奏鳴曲的最終章。 嗶。 他關掉廣播,發動引擎,熟練的往前駛去,全程面無表情。 他笑起來柔軟干凈,像沒出過社會的學生。但不笑時,壓迫感重得像鉛,四周的溫度都彷佛下降。那雙黑眼珠沉沉的,所有顏色都與他有距離。 過了約半小時,他駛到一條巷子里,停了下來。與此同時,打開的車窗粗暴的探入一根槍管。 白皙光滑的手腕,熟悉的美麗面容。 林眨眼,看起來整個人都懵了?!睓z查?......劫、劫車?” 綺爾斯坦沒說話,跳了進來。才過一天,她卻已截然不同。她散著黑色長發,穿一套藍色連衣裙,盡管不大合身,仍然很美。背后背著琴盒,左臂隱隱滲血,神情冷得像冰。林從后視鏡看見女人手上染血的突擊步槍,剛才她大約將槍藏在琴盒里。槍是十年前在圣戰中大量生產的卡穆第一代,盡管這種槍已是槍械界的老祖母,仍因制造成本低、易拆卸組裝、槍體輕盈等原因,被廣泛使用。 這把槍最優秀的地方在于,連十多歲的小男孩都能輕易上手,更別提受過訓練的成年女性。 槍管依舊沒有移開,林覺得自己這兩天被槍指著的機率有點高。 林嘆了口氣?!庇忠娒媪??!?/br> 綺爾斯坦冷淡的點頭。 “現在,開車?!?/br> 06無神 林瘋狂轉動方向盤,在狹窄的巷弄迷宮中不斷轉彎,發出刺耳的車輪聲。 “低頭!”綺爾斯坦吼道。 林狼狽地低下頭,躲過一枚子彈。后面突突連聲,接著砰然巨響。 綺爾斯坦趁著對方換彈匣的空隙,將對方輪胎打爆了。 “綺爾斯坦小姐,”林緊盯前面,看起來很緊張?!焙竺孢€有多少人追著?” 綺爾斯坦保持向后看的姿勢,長長吐了一口氣。 “無窮無盡吧。往左邊開,你知道蘇米爾小區嗎?” 蘇米爾小區,是一處十年前建造的住宅區。在圣戰結束后,有一段短暫的和平期。一個富商預測接下來卡穆會大有發展,于是買下城東的土地,大興土木,用了許多異國材料和他糟糕的審美,建造了這個如粗魯孩子將全世界拼貼在一起的小區。 由于這個小區在當時堪稱豪奢,并且符合了時人崇尚外國物品的風氣,在建成之前,便吸引了許多富人。然而,”清算”的第一槍打響后,有錢人成為目標,加上房價驟跌,政壇震蕩,這個小區在幾次戰火后成了空城。 戰后,連續的饑荒、地震更讓這里成為廢墟。如今,連流浪漢也不會涉足這里。 一個小時后,兩人將車藏在蘇米爾小區內的一座獅面人身像下。從后面看去,那臺車簡直像石像孵出的孩子。再也不會有水的噴水池后,兩人面容狼狽的喘氣。 “你的車開得很好?!毙菹⒁粫?,綺爾斯坦開口。 “呃......謝謝?” “你的車也很好?!?/br> “一位熟人留給我的,我想在卡穆當司機維生?!绷钟行┬邼男α?。 “......抱歉?!?/br> 林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臺車大概現在已經被通緝了?!?/br> 林看著她。 “你不問我為什么被通緝?” “你想說?” “我被那些犯人陷害”、”我是無辜的”這些話語在綺爾斯坦腦中閃過,但看著青年的黑眼睛,她突然覺得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 無辜的、不是無辜的,說的話語都一樣。誰能分得出來呢? 綺爾斯坦閉了閉眼?!敝x謝你。你快點離開這里吧,我想這里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了?!?/br> “那您呢?綺爾斯坦小姐,您打算怎么辦?” “不想想你自己?” 林看著她,以沉默回應。她苦笑了一下,今天第一次露出溫柔的眼神?!蔽也恢??;蛟S回去吧。.....你聽到廣播里怎么說我了嗎?” “.....綺爾斯坦小姐?” 綺爾斯坦坐在地上,顯得有些茫然?!蔽业哪赣H是一名研究員,爸爸則是圖書管理員。我們有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有可愛的院子,春天時很美。假日時,我們會一起在客廳,爸媽抱著我,念書給我聽。我以為我也會成為一名研究員,或者在一間平凡的公司工作。最好有大而明亮的窗戶,白天時陽光會灑進來,風帶著花朵和新鮮葉子的香氣。同伴偶爾抱怨或談笑,不過都專注于自己的工作?!?/br> “他們在十年前的圣戰時......他們和其他穿著軍裝的叔叔、阿姨一起坐上飛船,笑著揮手,然后再也沒有回來?!?/br> 綺爾斯坦抱著膝蓋,她的身上有當時小女孩的影子。她看起來依然脆弱而無助。 林坐在她身旁,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肩頭。 “......我恨好多人?!彼蝗徽f,然后似乎被自己嚇到?!北?,我--我不知道我在說什么?!?/br> “后來呢?”林溫和的說。 綺爾斯坦漸漸重新放松下來?!焙髞?.....后來,我決定當一個軍人。我想殺死那些壞人,和爸媽一樣光榮。我想當一個純潔的人,和總理說的那種人一樣。我們會建立一個只有天選之人的國家,所以必須.....幫助狂信者、不潔者......如果他們不肯悔改,就剔除......”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是無辜的?”林突然說?!倍?,許多人沒有殺人,沒有傷害他人的身體,為什么說和你們不同的話,就要被判刑?” “不,這是必要的事......他們散播邪惡的思想。這是我的職責。而且總理和我的同伴不會有錯......”綺爾斯坦顛三倒四的說,然后猛地搖頭?!辈?,我想過的。但是,不能想,這件事不能想......” 綺爾斯坦神經質的拔著旁邊的草葉。 林將眼神轉開,似乎有些不忍?!眽蛄??!?/br> 綺爾斯坦猛然眨眼,像大夢初醒。草葉落到地上?!蔽覄偛旁谡f什么?” 她看著林,急促地說:”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很抱歉。我想我心情過于激動,有些緩和不過來。你是個很好的人,祝你好運??熳甙?,不久他們可能就要來了。你身上什么武器都沒有?!?/br> 林站起來?!蹦阋?.....不是壞人,上天保佑?!?/br> 綺爾斯坦扯出一抹笑?!蹦阌终f出禁句。馬西總理曾說:’不要企求神明的幫助--’” “‘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绷纸釉?。 在最后一個音落下時,綺爾斯坦只覺眼前一黑。 林輕柔的接住她。 接著,一只黑色烏鴉如同落葉般,輕巧的落在林的肩上。 “嗨,林?!睘貘f開口,粗啞的聲音?!瘪R西垃圾的話,猛然一聽還有些道理嘛?!?/br> “你來晚了,李?!?/br> 07槍響 蘇米爾小區。 龐大而雜亂的建筑群,如同外星人的造物。門口浮雕優美的白色大理石柱已然傾頹,赤裸的人面鳥身女睜著灰白的眼,以空洞的微笑迎接來客。 一行穿著肅整的軍人踏著整齊的腳步,安靜地走入大門。 “坐標?!?/br> 為首的男人說。他高而挺拔,鐵灰色眉,同樣顏色的頭發整齊往后梳。他看起來像個牧師,外貌不小心生得過于搶眼,但性格沉肅謙遜,保持對神明和本職的熱愛。 但他身上的不是牧師袍,牧師袍在這個國家中早已絕跡。他穿著剪裁得宜的藏藍色軍服,胸前的金色紋章標識了他的位階。 “報告上校,十一點鐘方向,約750公尺?!?/br> 在他左后方的男人說。他戴著眼鏡,語調、步伐雖然和其他人一樣一絲不茍,眼神、細部動作卻帶著一股郊游般的隨意感。 “按照圖示,是一棟金字塔型的大樓。要派人先去探查嗎,鐵伊上校?” 鐵伊看了一下雜亂的建筑物,微微皺眉。他對不規整、不具美感的東西,都沒多少好感。 “目標人數?武器?” “可能兩人,但其中一位可能只是被挾持的平民。目標手上有一把卡穆第一代。如果沒有人接應他,子彈數應所剩無幾?!?/br> “莫佐,不能大意?!?/br> “是?!?/br> 此時眾人已經走到離目標很近的地方,鐵伊以衡量的眼光看著大樓,莫佐知道他正在精準計算里面的結構,并且猜測以犯人的智商和經驗會躲在哪里。 鐵伊沒有問昨日事件的細節,那與他無關。 莫佐見過好幾次綺爾斯坦。雖然先天條件不算好,她是個有毅力的軍人,給人不偷懶?;恼\實印象。不大懂開玩笑,但被人稍微捉弄,也不大會生氣的那種人。上校也知道她,事實上,雖然兩人沒有太多接觸,綺爾斯坦似乎頗崇敬鐵伊上校。畢竟,鐵伊上校在十年前的圣戰已軍功彪炳,又認識她的父母。 上校第一次見到綺爾斯坦時,定睛看了她好幾秒。維爾斯坦恭謹的遞出文件后,便以標準軍姿立正,看起來十分緊張。畢竟上校的目光如同安靜而沉重的狙擊炮,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了。 然后上校說:”你長得和你父母很像。他們為了國家的榮譽獻出生命?!?/br> 綺爾斯坦臉都脹紅了,像個對嚴格老師突如其來的夸獎不知所措的好學生。離開辦公室后,他看見綺爾斯坦背對蹲在圍墻后,雙手抱膝,肩膀一抽一抽的聳動,似乎在哭。 那是幾年前的事。后來綺爾斯坦已不像當初那么生澀,事實上,她做事頗為干練。但莫佐對她最深的印象,還是她當時臉紅、哭泣的樣子。 莫佐突然想起,剛任鐵伊的副官時,看鐵伊總是抿唇,他曾經大著膽子問:”您討厭這種任務嗎?” 這是個危險的問題,菜鳥或笨蛋才會問。好在鐵伊是個寬容的人。 “并不是?!彼皇腔卮穑骸眹也荒苤挥兴c面包那種柔軟的東西,尤其是現在的祖國,需要鐵與血。國家需要槍,我們就是那把槍。其余什么都不是?!?/br> 五個兵士魚貫走入大樓。地上雜物過多,高高低低的,他們的步伐不重,但每一步都很穩。 他們推進的很小心。這種地方易守難攻,且由于空間過小,有時冷兵器會帶來更大的威脅。 突然,前方砰的一聲。答答連響,兵士全都擊出子彈,墻后卻傳來慌亂的聲音: “救命!不要開槍!” 青年男性的聲音。 “你、你們是來救我的嗎?那女人挾持了我,用槍指著我,逼我開車......” 幾人互看一眼。一人拿起對講機低聲回報,另一人說:”我們是鐵伊上校率領的340部隊,國家正規軍,保護一般民眾是我們的職責。挾持你的人呢?” “她把我捆起來之后就離開了。我看她很累,可能去找食物或休息了吧?” 更可能在替他們設陷阱。這種狀況下,時間寶貴。兵士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明白。退后點,我們要把門破開?!?/br> “好的、好的,謝謝大人!真是救命了......” 小型炸藥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低低的轟鳴聲過后,灰燼四散,兵士隱隱看見一個青年男性的身影。 差勁的光線和四散的塵灰讓他們看不清楚對方的臉,然而他們在一瞬間,就感受到眼神如利刃般刺來! 本能狂鳴警示,他們克制著不知為何發軟的手,在顫抖中舉起了槍,但下一秒,眼前人已不見蹤影。一位兵士急忙回頭,后背卻傳來重擊,槍砰的一聲發出子彈,炸在他同伴的腿上。他砰然倒地時眼前是同伴流血的腿,腦中一片空白。 他們都是飽經訓練的兵士,他的理智如同出竅的靈魂,在上方焦急地看著他癱軟無用的身軀。身體不對勁,他平時的反應速度,肌rou牽動的速度,不該是這樣。有什么在身體里流動不止的東西被阻斷了,rou體黏滯,動彈不得。 他聽到最后一個同伴倒下的聲音,那位同伴擅長短手槍和搏擊,但他倒下時,子彈仍安穩地待在彈匣里,沒有打在敵人的身上。 然后他失去了意識。 烏鴉飛到他的頭頂啄了兩下,哼道:”這些人的精神力真脆弱,玉米片似的。把自己的信仰心隨便交出去的人就是這樣?!?/br> “他們沒有防備?!?/br> “有防備,也只是讓他們更容易死而已?!?/br> 對上神智清醒、具有高戰斗力的士兵,不好留活口。 林蹲下,認認真真的搜括他們的武器,像農夫在采集自己的收成。其中一把槍不適合帶走,他歪頭想了一秒,伸出手把槍管扭成麻花。 08烏鴉 “報告上校,一切順利?!?/br> 嗶。 鐵伊上校將對講機放回莫佐手上,仰頭看著造型奇詭的大樓。 他的耳朵很好,能聽清之前的爆破聲。從對講機傳來的回報,顯示一切都沒問題,他們甚至救了被挾持的民眾。但他心里隱隱有種不安。 太順利了。如果沙特中士在這么好的環境條件下,一個陷阱都沒設,那他真不是個合格的軍人。 況且,一個挾持者一般不會遠離他的人質。 “上校,要不要加派一個小隊?犯人可能在樓間逃竄?!?/br> 莫佐說。 他們又加派了一個小隊。沉默的二十分鐘后,莫佐心驚膽顫的看著上校的臉。 上校冷冷地說:”去安排炸彈。叫他們10分鐘內滾下來,否則一起埋葬?!?/br> “請等一下,上校,這個區域的產權還......戒備!” 隱約感到上面有陰影,莫佐猛喝、舉槍,卻見一只烏鴉飛過。 烏鴉? 槍沒有發射,但也沒有放下來。饑荒過后,烏鴉這個大小的鳥已經很少見了。而那只烏鴉的爪子,握著一臺對講機。 “猶豫什么?!?/br> 上校一抬手,對講機砰的爆開,烏鴉卻毫發無傷,一眨眼已飛遠,兩片黑羽悠悠飄下。 “報告上校,一切順利!” 正是適才對講機中傳來的聲音。烏鴉說完后嘎嘎笑了兩聲,拍著翅膀,沒兩下便消失在空中。 上校冷哼?!笆至??!?/br> 兵士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他們緊繃的看著上校,他們的領導人。 上??粗氖勘?,微微皺眉,但只是說:”進去把他們給搬出來,不論活的死的?!?/br> 聲音低沉,但語氣很平靜。 “是?!?/br> “莫佐,告訴總部,不用浪費時間追了。沙特已和‘翼’會合?!?/br> 莫佐倒抽一口氣。 “翼”,是政府給一個反叛組織取的代號。之所以命名為”翼”,是因為十年前,對外宣稱已殺死、但至今沒有落網的刺殺總理的殺手,腕上有翅膀狀的紅色胎記。 “翼”正是殺手背后的組織。 烏鴉悠悠哉哉的飛過卡穆城,中間調戲了一陣朝他丟石子的小孩,最后飛到破破爛爛的旅社前。 他停在窗外光禿的樹上,猶豫了一下,像只真正的烏鴉一樣用嘴整理一番羽毛,到腹部時停頓,低聲罵了句臟話。 半小時后,烏鴉拍拍油亮的黑羽,飛進房中。 “嘿,林?!睘貘f佯作無事的說,用他最帥的聲調。這是從一部電影男主角身上學來的聲音。 林看了一眼烏鴉腹,選擇保持沉默。盡管經過遮掩,但還是有一小塊光禿發紅。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林坐在床邊,床上躺著剛才被追殺的綺爾斯坦,不知昏迷還是在熟睡。她頭發散亂,依然穿著連衣裙,閉眼的樣子很安靜,不像個軍人。 烏鴉落在床頭,左看右看?!蹦氵€真的把那女孩帶回來啦?” 林輕聲說:”還沒醒?!币馑际亲尀貘f小聲點。 烏鴉翻了個白眼--雖然他的小黑豆眼做這件事有點難度--然后飛到林的肩上。 “為什么?” “人員名單還沒問出來?!?/br> “林,你平常動作沒這么慢?!?/br> “她快崩潰了。軍隊太快過來,時間也不夠。另外,我懷疑她體質特殊?!?/br> “因為那些人大費周章的讓鐵伊老頭追捕她?” 林點頭。 烏鴉想了想,沒對這句話發表評論。 “對了,林,我剛才收到云雀的訊息,把監獄弄炸的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br> 整個國家中,不在”翼”掌握之下的祭師,又能成熟到影響 軍隊,并且”詛咒”人致死的,少之又少。 當然,是在排除政府、軍隊人員的狀況下。 政府總是用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除人民的武器,然后武裝到自己身上。 政府軍里有祭師的存在,受官方管轄。這件事,在”翼”和少數高層中,早已不是秘密。 “逃走的人?” “還沒接洽上。他們從各地被抓,不屬于同一組織,有些甚至互相敵對。更何況,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營里自己玩的把戲,說不定一把人放出來,就抓回去或者宰了?!?/br> “......李,先別說這些?!?/br> 林難得的有些無奈。 “嘎?” “你說的壞事,通常都會成真。......可能是因為,現在你是烏鴉?!?/br> 烏鴉嘎嘎亂叫著啄他的頭發。 09 車站 “恭迎馬西總理!”一排黑衣人齊刷刷的鞠躬。 此刻的首都車站十分安靜,所有列車都已停開,除了搭載總理的。一般民眾當然也一個都沒有。兩排配槍隨從先在前面開路,做了十分鐘的安全確認后,馬西總理在眾人恭敬的目光中,大步從車門走出。 他穿著件墨綠風衣,和相配的帽子,走路時自然的昂頭挺胸,看來很是挺拔。他應該已經快五十了,但看起來卻像三、四十歲。 馬西總理環顧了下,和一旁的隨從說了幾句話。 隨從忙下去轉達:”馬西總理說,他不喜觀這樣勞師動眾,也不喜歡看到沒人的車站。我們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不是那些貴族獨夫?!?/br> 一分鐘后,首都車站變了個樣子。 眾多行人來來往往,有些行色匆匆,有些漫步悠閑。小販們大聲叫賣,有賣零食的,賣報紙的,賣水的,一時間熱鬧不已,似乎回到糧食短缺前的卡穆。 人群中的歡聲笑語,都口齒清晰,有條不紊。眾人腰間微鼓,配戴著各式武器。偶有幾個表情驚惶,臉色灰敗的,是路過附近被抓來的平民。不過見到偉大的總理(或者”自由的燈塔”、”前行的指標”)后,他們的臉上都閃起興奮的光輝。在知道他們等一下還能拿到作為獎勵的一小塊甜糕后,他們更是興奮不已。 護衛隊的應變能力一向十分快速。 馬西總理掃視了下,臉上似笑非笑。隨從們緊張的看著他,總理微笑:”辛苦各位?!?/br> 隨從們松了一口氣。 總理邁開大步?!弊甙?。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在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什么事?!?/br> 他已經聞到首都異于平日的氣息了。那氣味彌漫在空氣中,角落里,帶起隱微的震動,像小石激起波紋。 是”同類”的臭味。他豢養的羊羔,有幾只已經迷迷糊糊的,跟著這臭味走。 晨光旅社中,林忽地抬首,看向窗外。 烏鴉問:”馬西回來了?” 林輕輕點頭。 有些祭師之間能互相感應,尤其是強大的祭師,更容易被感應到。 祭師的力量,來自于與魂靈建立”連結”。而卡穆的魂靈,或直接,或間接,基本都與馬西有著連結。而整個國家的魂靈,也大都聽命于馬西。 這是很可怕的事,馬西在這里,達成了絕對的宰制。 上一個達到這種程度的祭師,是約七百年前,北方游牧民族的巫師,他同時也是整族的王。他建立了跨洲的帝國,神擋殺神,有人抵抗,他就屠城。 反抗他的烈士們怒吼著倒下,血流成河。但即使死去,執念成為魂靈,仍然受他宰制,不得超脫。天上地下,他是絕對的王者。 這個世界沒有報應。 “害怕嗎?”烏鴉問。 林知道他在問什么。 沒有義與不義,只有強與弱。林如同在綠葉間織網中的蛛,巨獸的鼻息使他的網輕微顫動。任何祭師都會感覺到,和馬西比起來,自己的力量像是螻蟻。 他把玩著手上的筆。紅銅色筆身,翼般的花紋。 “一般般吧。......不。我......”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他的眼光發亮,唇角揚起。 “我很高興?!彼粋€字,一個字的說。 10綺瑟【第一卷完】 綺爾斯坦猛的坐起。 她剛從夢中醒來,余悸猶存,還在直喘氣,喘得頭暈腦脹。 夢是一片混亂的拼貼。她記得自己夢到小時候的事,他們一起站在開滿花的院子,父母的臉看不清楚,但氣味和光卻都很清晰。一對夫妻抱著孩子來敲門,母親給了她一片面包。夫妻沒給孩子吃。母親問他們,他們說:這不是他們的孩子,是在路上和同鄉人用自己孩子換的。 是儲備糧。 于是母親急忙把家里的糧都給了夫妻。夫妻離開后,母親抱著她落淚:”小綺瑟,真是可憐啊。我的小綺瑟?!?/br> 母親無法想象怎么會有人傷害別人,她是連蟲子都不忍殺的那種人。其實當時家里已經沒有開滿花的院子了,不過畢竟是夢,總是不大合理。綺爾斯坦想。 之后就是一些進入軍隊的事,上司,同伴,死去的同伴,交雜總理的臉(報紙上印的那種),還有自己像小學生般背誦名單給上司聽的畫面。然后是”審問”犯人的畫面。她背誦的是什么名單......總之是夢,不會有什么道理可言。 綺爾斯坦很快就扔掉這個疑問,她很久沒夢見以前的家和父母了。夢像彩虹般易逝而無痕,她著急的想捕捉一點痕跡,但怎么回憶都留不住那些氣味和光影,就像企圖用雙手抓住風,最后只能讓風在指間無聲無息的溜走。 她眼眶酸澀,但多年的習慣,讓她很快忍住。 頭從醒來就又暈又痛。她扶著頭環視了一下,這里是一個小房間,大約兩張床的大小,天花板不高,非常逼仄。房中只有一個充當桌子的木箱,和她躺著的鐵床,床一動就吱呀作響。床頭有個小窗,透著涼風和幾顆星子。 喀答一聲,門開了。 叫林翊的青年穿著一身灰風衣走了進來,帶著秋風似的。 “你要做什么?!本_爾斯坦的聲音很冷。她的手摸到腰間,那里本來有一把小刀,但已經不見了。 林眨眨眼,像疑惑她在說什么?!鞍?,你找刀嗎?” 他將手伸到懷中,綺爾斯坦猛的僵住,充滿防備。青年如果拿刀砍來,她會扭斷他的手。 但林只是掏出一顆蘋果,隨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后,拿出她的刀,然后一下、一下的,不甚熟練的,削起蘋果來。 他的動作實在太蠢,像一輩子都沒削過水果似的,好幾次都要削到手,弄得蘋果坑坑疤疤。一邊削還一邊說:“你等等啊,就快好了”、”不好意思,平常我都直接啃”這類的話。 綺爾斯坦一開始還保持警戒,到后來簡直想捂臉。 “讓我來!”她看不下去了! 她劈手奪過刀,刷刷刷的,三十秒內就把蘋果給削好。 “盤子?!?/br> 林正忙著吃蘋果皮,聞言抬頭:”沒有,你直接吃吧?!?/br> 整個都是給她的。 即使長年在軍中,綺爾斯坦也知道水果并不便宜。她好笑之余又有點感動,把蘋果切成兩半。青年推辭了兩下,然而配上那饞的要死的眼神,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兩人一個半躺一個蹲坐,啃起蘋果。林身材瘦高,手長腳長,蜷起身子就像休憩中的大型草食動物,不時抬頭用那雙黑眼睛偷眼看她。 蘋果顯然已放了很久,除了干癟,果rou還像沙子一樣松。但綺爾斯坦卻覺得又香又甜,她很久沒心情這么放松了。 “那個,你突然就倒下了,我想說不定軍隊很快就會過來,所以帶你到我住的旅店。你好點了嗎?” “謝謝......不好意思,你的車可能之后不能用了,我......” 林十分坦誠:”哎,沒關系啦。老實說,那是停在路邊的官員車,我手癢,就開來玩。我以前和人學過開鎖?!?/br> “......” “咳,我把車還回去了。您別......”青年有點緊張的看她,是小市民看巡查隊的眼神。 但她現在已經不是了啊。 綺爾斯坦苦笑?!蹦?.....別叫我小姐了,也別用敬稱。叫我綺瑟吧?!?/br> 林看著她,燦爛的笑了。他笑起來十分柔軟,像還沒出社會的學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