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院外有村民輪守，隨時等待聽從吩咐，翌日一早，辛渙問清凌恪住的地方——其實就在隔壁——便過去找人。門口的人他有印象，是進村時哨塔上的眼瞎守衛，騰山。

    騰山看到他來，抬了抬眼皮，沒說話。

    辛渙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比起其他阿諛諂媚的村民，這人倒是挺有骨氣。

    他正要上前敲門，被騰山攔?。骸吧闲奚源?，我通傳一聲?！?/br>
    語氣還算恭敬，但辛渙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味兒，接著就聽騰山扯著嗓子朝里喊了句：“上修，村長，另一位上修來了?！?/br>
    辛渙：“……”

    騰山：“好了，上修，您等等?！?/br>
    這和他自己敲門有任何區別嗎？辛渙無力吐槽，不過他沒想到村長居然也這么早來，總不可能是昨夜沒回去吧？

    打住……思緒往奇怪的地方跑偏，他告誡自己六十歲老頭的醋沒必要吃。

    院門打開，六十歲老頭的笑臉出現在面前，空氣里一點酸味兒立即消散得無影無蹤。

    穿過院子進屋，辛渙的視線先與凌恪對上，對方沖他點了下頭，目光很快移開。

    辛渙笑容一收，他怎么覺得自己有點不受待見？

    “上修請坐，上修來得正好，我正在與上修介紹情況，這是村里的族譜?！贝彘L態度殷殷地將他引至桌邊坐下，辛渙看向桌上堆放的一摞書冊。

    凌恪對村長道：“你從頭再說一遍?！?/br>
    “是，上修?！贝彘L坐的位置刻意離他們稍遠，板凳也矮一截，“村里如今一共十五戶人家，五十三口人。有兩名血裔，阿虎和騰山。阿虎今年十二，剛激發了血脈，還未成紋，騰山今年二十一，二紋血裔，這孩子天賦可不比城里那些天才差，只是一直顧忌那惡人不敢修煉，上修要是看得過眼能提攜一二，那就是他天大的福分了……”

    村長是個明白人，虛假申戶一旦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但他們已經下不了賊船，他要敢反悔，不說留青山匪誰來擋，就這二位都不會放過他們。而且畫像的可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兩位就算來歷有大問題，那也是有本事的，干脆心一橫站定這邊，能攀上厲害的上修，入城之后行事周轉也更有底氣。

    他不遺余力舉薦騰山，就是為了能讓關系更穩固。

    凌恪敲敲桌子：“說重點?！?/br>
    辛渙能夠理解村長的死心塌地，但天才恕他不敢認同，在凌恪、葉瑯、阮揚靈這些妖孽身邊，他三紋都時常覺得自己是只辣雞。

    村長收住話頭，又道，“兩位申戶得先在族譜添個身份。昨晚我找了一夜，發現三十多年前有位產婦生下一對胞兄弟，胎兒沒過兩天就死了，族譜上留了空缺但沒記名，這產婦及其衰公也死得早，沒留其他后代。上修覺得這對兄弟身份如何？”

    “可以，做得不錯?！?/br>
    村長大喜道：“材料證明就包在我身上，這戶人姓常，上修對名諱有什么要求嗎？”

    凌恪搖搖頭，卻聽辛渙突然咳嗽一聲，指了指自己：“常還歌?！?/br>
    又指了指凌?。骸俺Ｐ〕??！?/br>
    凌?。骸?？”

    “呃……是?！贝彘L細瞅兩人臉色，見凌恪沒有出言反對，連忙點頭記下。

    又敲定了身份的其他細節，凌恪詢問下一件事：“留青山有多少山匪，實力如何？”

    “留青山是方圓幾百里內最大的匪團，有一百七八十號人，多數是一二紋血裔，但有五個匪首，有一人四紋，其他四人三紋，不過上修不必擔心，他們要來攻打村子的話，最多兩個匪首領頭?！贝彘L忐忑說道，萬一上修覺得擋不住山匪，丟下他們不管怎么辦？

    “嗯，你們認得地形嗎？”

    凌恪和辛渙表情都無變化，村長見狀心中一定，連拍胸脯保證：“村里每個人都熟悉地形，如何守御全都聽從上修調度?！?/br>
    “我問的是有人認得留青山地形嗎？”

    “欸、欸？”村長腦子登時轉不過彎，半晌面色驚恐，“上、上修不會是想……”

    凌恪點頭道：“嗯，我們不會停留太久，除了這些山匪，你們沒有別的麻煩了吧？”

    辛渙煞有介事地點頭，凌恪作風慣常如此，雖然殺上門有點兇殘，但是省時省力。

    “沒、沒了?！贝彘L舌頭又開始打結，不過驚駭過后神情更加熱切，不自禁搓著雙手，大腿啊，一定要抱緊大腿，“騰山、騰山去過留青山！”

    “好，過兩天我會找他?！边@件事就算說完，凌恪又道：“你之前說過風有信的遺藏？”

    “這就帶上修過去！”村長精神振奮，滿面紅光。

    村長帶領他們回到山廟，廟里還有一狹小后殿，靠墻立著一座木架，架子上擺放了不少鐵券竹簡，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凌恪環視一周，上前翻看。

    辛渙跟著上前，感嘆了一句：“東西這么少啊?！?/br>
    “上、上修，惡人只留了這些，其他財物都放在別處?！贝彘L局促道，這些東西若有價值也留存不到現在，他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才搬出這個名頭。

    辛渙站在凌恪身后，伸長脖子去看他手上的鐵券，發出一聲輕咦。

    居然是紋圖，不過氏紋殘缺雜亂，應當還處在構想和推導中，他自己就有很多類似的半成品，這風有信有點意思。

    凌恪聞聲轉頭，差點親上他的側臉，立時移開一步，將鐵券塞給他，拿起另一竹簡。

    誰知辛渙又追過來看竹簡記載，上面是風有信的自述，有關于其身世的，也有關于修煉想法的，不一而足。

    凌恪有點無奈地側身讓他，轉向村長：“其他東西在哪兒？”

    “上修請跟我來?！?/br>
    辛渙將竹簡鐵券盡數收入青璇珠，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還是頗有用處。

    對于村長說的財物，辛渙沒報什么期望，事實的確如此，倉庫里東西不少，但估計全部賣完也就幾萬血晶，能讓他看得上眼的都沒有，更別說凌恪了。

    風有信的意識能從氏族時期一直留存至今，當年或許是個人物，可再厲害的強者也難以抵御歲月的消磨，其如今手段可稱詭譎，但算不上強大，殺害的多半也是些低修血裔。

    果然凌恪問道：“還有別的嗎？”

    “這……”村長面露難色，可憐兮兮道，“上修，我們申戶遷城也需要錢財打點……”

    凌恪搖頭道：“我只挑合用的東西，這里沒有?！?/br>
    村長頓然吁了口氣，底氣又足了起來：“旁邊這二十間屋子都是倉庫，上修隨便挑！”

    辛渙：“?！?/br>
    怎么辦？他有點想全要，都賣了應該有幾十萬吧？沒人知道撐養一個研究院有多耗血晶！

    想到自身的貧窮，辛渙的眼睛刷地綠了，挑，好好挑，考驗眼力的時候到了，他今天就要把最值錢的東西通通挑出來！

    ……

    這把長劍似乎是血線鐵木所制，劍脊紅線有一指寬，說明鐵木年份滿了百年，刻印氏紋主堅韌，適合三紋血裔的兵器，大概能賣兩千血晶。

    這對雙鏈鉤也不錯，鉤身如彎月，用的是白紋黑晶，刻印氏紋主鋒銳，能賣個一千五，主要是這武器比較偏門……眼角忽然閃過一道金光，辛渙轉過頭，眼睛一亮，好東西！

    深巖金蠶吐絲越細越韌，極品據說百股才堪比發絲粗細，這金絲至少也是上品，而且這刻印氏紋，嘖嘖，人才啊，主美顏，價值肯定超出尋常三級紋器。

    “你挑這個做什么？”凌恪瞥見辛渙對著一件女性胸甲端詳半天，神情各種欣喜激動，終于沒忍住走過來詢問。

    “賣！”辛渙脫口而出，起碼五千血晶吧。

    凌恪愣了愣：“賣？”

    辛渙這才回神，迎著凌恪驚訝的目光，老臉有點掛不?。骸白罱悬c缺、缺血晶?！?/br>
    “缺多少？”

    非要問這么詳細嗎？辛渙欲哭無淚，硬著頭皮道：“挺多的?！?/br>
    說少了他怕凌恪直接來句“我借你”，又礙于某種男人的自尊心不想說多，事實上研究院就是個無底洞。

    凌恪陷入沉吟，辛渙等待審判。

    “你挑有用的，剩下讓村戶換賣之后直接給你血晶?！?/br>
    欸？這倒是個好辦法，還是他家城主賢惠。

    不過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辛渙想了想換了個表達：“小城哥真會持家?！?/br>
    小城哥……凌恪眼皮一跳，突然后悔沒有拒絕這個名字。

    按照有用的標準，辛渙選出來的幾乎都是紋圖，以一二級氏紋居多，沒有大用，但能拓寬眼界，低級氏紋里偶爾也有不錯的思路，說不定就能對他有啟發。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書冊，例如、……其實都是些基礎，剛好拿去給院里那幫菜鳥學習。

    他還發現一個有意思的——心翼樹果種子，這是一種出產天然氏紋的果子，天然氏紋大多很弱，很少被血裔用來修煉，但心翼樹果的神奇之處在于可以人為干涉氏紋生長，是很名貴的觀賞植物。

    凌恪挑的東西也不多，除了一串手珠、一只小盞，就只有幾本歷史古籍，、、、……

    等在門口的村長心中惴惴，他既怕上修拿得太多，又怕拿得太少，一看倉庫里的東西跟沒少似的，憂心勸道：“上修再多拿點吧？”

    凌恪搖頭道：“不必了，之后你們賣掉東西，再送三十萬血晶過來?！?/br>
    村長的憂慮僵在臉上。

    三十萬，一半左右，辛渙心里想著，見凌恪目光望來，像是詢問夠不夠。

    他連連點頭，再多要村長不會拒絕，但心里一定會怨恨芥蒂，對他們反而不利。

    村長離開之后，凌恪將手珠和小盞都遞給辛渙。

    辛渙：“？”

    “紅珊苦珠，浮蟻盞，不錯的修煉輔助之物?！绷桡『唵谓忉?，又補充道，“我用不上?！?/br>
    辛渙懷疑地看著他：“不準騙我?！?/br>
    凌恪笑了一聲，又道：“兩天之后去留青山，另外，風有信的遺述你看完給我?！?/br>
    “一塊兒看就行?！毙翜o提議道，順便把遺府里的事情捋清，再順便表個白，確定下兩人關系。

    凌恪搖了搖頭，沒再多說，轉身走進院子，大門“砰”地一聲合上。

    不妙！辛渙站了一會兒，這下他可以肯定，盡管凌恪表現得一切如常，但是在躲他！

    他一直沒找到和凌恪單獨說話的機會，不是沒時間，是因為對方刻意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