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驢馬車轎，店鋪中生意往來，酒樓上魚rou飄香，匠房中金鳴石響，到處是人聲鼎沸，熱鬧繁華，朱虹目不暇接，大開眼界，想象中邊城的戰火連天、愁云慘淡全然顛覆。

    這么好玩的地方，辛渙不早告訴她，這是不把學主大人放在眼里。

    循著地址，朱虹逐漸遠離城池中心，越走越偏僻，最終停在一座巨大宅院前，瞧了半天，嘟噥一聲“奇怪”。

    她剛取出紋螺，宅院大門適巧打開，走出一名頭戴布巾手挎竹籃的女子，朱虹連忙上前問道：“這位仙姊，請問您知道研究院在哪兒嗎？”

    女子不好意思一笑：“我不是仙姊，我是廚娘，這里就是研究院，您要找誰？”

    朱虹張大了嘴，左右圍墻一眼望不到頭，辛渙什么時候這么發達了？

    “我、我找辛老板?！?/br>
    “老板？”廚娘瞪目微訝，欠身道了句：“您稍待?！?/br>
    她轉身又進了院子，門未合攏，朱虹好奇地探頭望了望，先是感嘆一句真大啊，又看著房屋建筑，點評道：“沒品位?！?/br>
    沒一會兒，廚娘和辛渙一同走出，前者打了聲招呼離開研究院。

    辛渙看到朱虹也有點驚訝，一邊領她進門，一邊問道：“你怎么來了，兵工營不是在忙？”

    “說忙也行，說不忙也行，誰讓你給的報酬這么誘惑，我告請了兩月長假，反正營首和副營首大人都批了?！?/br>
    辛渙狐疑：“你之前不是還說有大批紋兵紋甲要檢修？”

    朱虹看上去也不是太清楚：“是啊，現在也有，但營首沒催我們，好像不怎么著急。不說這個，不是要講課嗎？要講什么？學生在哪兒？”

    “等下詳細說?！?/br>
    軍部還在作戰，后勤居然不忙，辛渙覺得有些古怪，但他對兵工營了解不多，也就沒深想，朱虹來了是好事，而且眼前面臨著另一個尷尬問題——研究院居然沒有待客的地方。

    工坊一群陣師還在寫作業，東屋通鋪和西屋自己的住所也不太方便，最后把人帶到廚房。

    兩人坐在兩張條凳上，左邊是爐灶鍋鑊，右邊是米缸陶壇，中間還擺著幾只瓜果竹簍。

    朱虹：“在這兒談？”

    辛渙一臉嚴肅地點頭，大致講了一遍研究院的狀況以及上課事宜：“重點是基礎，難度控制在一二級，每天兩個時辰，要留作業，教案提前三日給我看，如果要實踐布設陣法，需要陣材也提前報備?！?/br>
    “要求還真多?！?/br>
    “一天一百血晶?！?/br>
    “都沒問題，老板！”

    敲定各項細節，還有一個問題是住處，辛渙也沒想到朱虹來得這么突然，只能出錢先安排她住在客舍，然后找來工匠在通鋪隔出一間屋子。

    找朱虹來講紋陣，一是研究院最終目的要落到陣法上，現在規矩初步立了起來，是時候加快進度；二是多個人講課可以分擔壓力，自己在時間安排上能更靈活。

    自從感受到習煌帶來的壓力，辛渙深刻意識到彌補戰力短板的重要性，他開始騰出更多時間修煉，并擇選了兩種秘術——和。

    秘術可以看作運用神力的奇巧法門。是神力分使之法，想要同時cao控多種氏紋，就必須掌握此一類秘術。則只針對水屬血裔，運使神力如層瀾相疊、波流逐涌，多用于消解抵御攻勢，能大幅提升“弱水”氏紋的防御之效。

    這方面聽取的是凌恪的意見。為此他特地跑了一趟軍區，不過撲了個空，凌恪不在望城，只能靠傳訊聯系。

    他和趙羽現在挺熟，對方偶爾會告訴他一些無關機密的消息，比如凌恪根本沒有私人紋螺，只能接收教派、軍部、學宮和城主府這四方的傳訊——簡直工作狂魔。

    辛渙順口問了句：“部帥最近一直在主城？”

    趙羽點頭：“教派來了人，城主府要接待?！?/br>
    “大人物？”

    “巡教使吧，每年都來，不過今年來得挺早，你別急，這邊戰事沒結束，過不了多久部帥就回來了?！?/br>
    辛渙底氣不足：“我急什么？”

    巡教使行走各方，考察城池政績上報教派，是很尋常的事。

    妖盟也沒什么大動作，不過散修小隊在北境遇害的事件近來有些頻繁，但看完詳情，應該并非妖盟故意為之，或許是巧合，他花了一點心思留意就不再過多關注。

    難得這段日子相對安穩，辛渙抓緊時間提升自己和研究院的實力，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每天只睡兩個時辰，上午講課，下午練習秘術，晚上打坐修煉和研究紋學，為避開習煌，也減少了外出次數。

    云浮樓的會員尊享服務可將情報直接送達紋螺，但這不是辛渙購買它的主要意圖，他通過云浮樓的關系渠道，暗中懸賞金蝰遺府的消息和鑰匙。

    遺跡既是險地，也是捷徑，不然怎么會有無數血裔趨之若鶩。

    辛渙擁有原書記憶，知曉不少遺跡信息，但大部分礙于各種限制條件去不了，能去的那一部分，有的距離太遠，有的價值不高……真正有選擇的少之又少。

    其中他最想去的就是金蝰遺府，然而原書提到的線索只有一句話。

    “柏筠賴以成名的絕學，是多年前于金蝰遺府所得?！?/br>
    柏筠是個襯托主角的配角，不重要，重要的是絕學，破妄存真，見微知著，在辛渙看來，與氏紋“入微”乃是絕配。

    ——秘術與絕學大多數時候可混為一談，硬要說區別，就是秘術必須依賴氏紋，絕學則不一定。前者是在紋學之后出現，后者自氏族時期即有，古修氏紋單一，因此修煉各種絕學作輔，曾是風氏金蝰的一種絕學，沒有“入微”氏紋的血裔同樣可以御使。

    根據柏筠的人物軌跡，辛渙查出“多年前”大概就是現在，地點離滎城不會太遠，并且進入遺跡的資格是持有繪制了風氏圖騰的黃金蛇目。

    云浮樓作為本地地頭蛇，情報能力十分強大，迄今已為辛渙找到不下三只黃金蛇目，不過沒一個是真的。

    轉眼，研究院成立已有一月，辛渙召集大家，發工錢。

    院里現在共有二十七人，除了周宵，有兩人是作業完成太差，有兩人是主動離開。

    辛渙向來遵循賞罰公開，挨個兒念名字發血晶，眾人臉上俱都喜氣洋溢，馮璣笑容最為燦爛，作為月考第一，他有額外五枚血晶獎勵。

    這廝這一月過得尤其滋潤，幾乎次次第一個完成作業，賺的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多。

    輪到羅三同，他雙手接過囊袋，似有幾分躊躇，下一刻，將血晶遞回：“老板，我能不能不要血晶？”

    辛渙奇道：“那你要什么？”

    羅三同目光漸漸堅定：“我想要一副面試時候的紋陣圖?！?/br>
    辛渙有些詫異，沉吟片刻道：“你一個月的工錢可不夠?！?/br>
    羅三同想也不想：“那我過幾個月再換?！?/br>
    “可以，三個月工錢一副氏紋，現在算你賒賬?！?/br>
    辛渙取出幾張紋圖排開，坐在旁邊的朱虹瞪大了眼，這不是她出的陣法題嗎？

    羅三同大喜，挑選完一張心滿意足地走回隊伍。

    馮璣嗤笑一聲：“傻逼?！?/br>
    又發了幾個人，有人出聲道：“老板，祝飛來了?！?/br>
    辛渙聞聲抬頭，窗外站著一道略顯局促的身影，頓了下道：“告訴他今天不上課?！?/br>
    祝飛是被解雇的人之一，但他依舊每天來研究院蹭課，其他人見老板不在意，還會偷偷打開窗戶讓他聽得更清楚。

    不過今天是發工錢的日子，一個平常與祝飛交好的員工探出頭喊了幾句，屋外的人很快離開。

    這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插曲，下一個輪到周數，綽號臭鼠。

    周數半晌沒接血晶，辛渙不耐煩問：“你也想要陣法氏紋？”

    “嗯……嗯?！?/br>
    “規矩一樣，三個月?！薄⌒翜o隨便丟給他一張紋圖，想要又不直說，磨磨蹭蹭。

    ——周數是一紋陣師，工錢雖然低于羅三同，但一級氏紋價值本來也低于二級。

    冬平與周數走得近，對他家境略知一二，不由小聲問道：“臭鼠，你哥不是還欠著債嗎？”

    周數冷笑道：“我哥欠債，關我什么事？”

    冬平知道他只是嘴上說得狠，周數一家擠在舊區一間破房子，他哥欠著賭債，要債人就要砸了他家，臭鼠還有父母，如果沒了家，二老就要流落到郊野。

    臭鼠說，有時候他真恨城里不能殺人的規矩，不然他一定拿刀砍了他哥。

    他哥也知道，所以從來不在臭鼠在的時候回家，也從來不出城。

    周數忽然道：“我之前和祝飛說過話，問他為什么還要回來上課?！?/br>
    “為什么？”

    “祝飛說，在外面上課是要錢的，老板不僅不收費，還發工錢，他只怪自己太笨留不下來，他很羨慕我們，很想再回來，就算回不來，也想多學點東西，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學東西的機會?！?/br>
    冬平不理解：“這跟你不要血晶有什么關系？”

    “我哥一直賭，我一直做工還債，沒有頭的，你知道我為什么擺脫不了他嗎？因為我沒本事，老板這里，可能也是我唯一學本事的機會?！?/br>
    如果周數有本事，有很多種辦法遠離他哥，也有很多種辦法弄死他哥。

    冬平已怔住，良久才道：“要是再有人來你家要債，我可以先借錢給你?！?/br>
    “好兄弟，氏紋咱們也一起學?！?/br>
    “額，這倒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