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內一片閑散，東張西望，竊竊私語，百無聊賴，沒人把突然的集合放在心上。

    羅三同眼尖，最先瞧見老板進來，立即要開口整飭紀律。

    辛渙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他走到講臺正中，外放三紋血裔的氣息。

    有修煉天賦的散修很少會去學習紋陣，原因無他，賺不到錢。這些人中修為最高也就二紋血裔，而且氏紋弱小神力微薄，此時都不敢輕舉妄動。

    場中一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辛渙面無表情：“作業全部不合格，給你們兩個選擇?！?/br>
    他沒有半句廢話，也不賣關子：“第一，作業重做，明早之前上交，依然不合格的人扣減一枚血晶工錢，第二，收拾東西走人，每人三枚血晶遣散費?！?/br>
    眾人聽到扣血晶情緒剛有點不滿，就被陡然急轉的下一句話震得有點發懵。

    “另外，第一個作業通過的人，獎勵三枚血晶，以后都是這個規則。想好要走的人，直接來西屋找我?！?/br>
    他說完收回威壓準備離開，眾人得了一口喘息，立即有人道：“老板，你先前不是這么說的，你只說不交的扣血晶，我們都交了啊?！?/br>
    辛渙冷眼掃去：“那又如何？”

    那人沒再說話，表情明顯不服。

    “你叫周肖？”

    “是我，老板?！敝苄げ桓什辉傅鼗亓艘痪?。

    辛渙找出他的紋契，激發解契氏紋：“你被解雇了?！?/br>
    “等、等下，老板，我……”周肖懵了，他沒料到辛渙動作這么干脆利索，緊接著是慌亂，好不容易找到份不錯的活計。

    “我錯了，我不該亂說話，老板再給我一次機會……”

    辛渙不是氣昏了頭，他來之前已冷靜下來想過，沒有時間和他們慢慢磨合，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形成一定的戰斗力，研究院的存在才有意義，如果懷柔之策不管用，那就搞暴政。

    他正需要立威，周肖就撞了上來。

    這一手殺雞儆猴果然震住所有人。

    但涉及切身利益，散修不是那么不好打發，依然有人頂著前車之鑒冒險開口：“老板，不是我們不愿意做作業，我們真的不會?！?/br>
    “所有東西都在課上講過，如果你們連學都不會，”辛渙頓了一下，露出些許疑惑，“那我花錢養你們這群廢物干什么？”

    眾人噤若寒蟬。

    確定無人再有意見，辛渙離開工坊。

    屋子里短暫靜默一陣，不知誰說了一句什么，轟然炸開鍋。

    “咱們怎么辦？”

    “老板這是存心扣咱們工錢！”

    “走就走，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br>
    “那你去找老板？”

    “……”

    辛渙給的酬勞是其他地方的三倍，這些人抱怨歸抱怨，誰也不愿意真走。

    “真要像老板說，每次作業扣一枚血晶，咱們還拿得到個零蛋?！?/br>
    “扣不完?！瘪T璣懶洋洋地拖長聲音，“老板還說了，扣三次就走人?！?/br>
    不得不說這個補刀十分刻薄。

    “都別說了，有這時間不如想想作業怎么完成?！绷_三同站出來發話。

    馮璣眼珠子一轉，湊上前道：“三哥，你不是把老板講的都記下來了嗎，拿出來看看？”

    羅三同冷笑：“我做的筆記，憑什么白給你看？”

    馮璣道：“怎么叫給我看呢？大伙兒要一起研讀，咱們現在在一條船上，不得共進退嗎？”

    這話把羅三同架了起來，如果他敝帚自珍，得罪的就是所有人。

    但羅三同也不是軟柿子，他很清楚馮璣在打什么主意，要說這些人中誰最可能做出作業，必是馮璣無疑，但對方多半上課沒聽，才需要他的筆記。

    他一轉念，已想好應對。

    “行，大家一起看。不過照你說的，那第一個完成作業的獎勵，不如也大家伙兒平分？”

    馮璣笑容一僵：“那不成，平分還算什么獎勵，這不辜負老板激勵我們的用意嗎？還是各憑本事的好?！?/br>
    此言一出，頓時有人反駁：“你是二級陣師，當然比我們更有本事，這不公平?！?/br>
    羅三同沒說平分之前，他們或許沒什么想法，但有了一絲希望又破滅，滋味不好受。

    馮璣臉皮厚如城墻，巍然不動：“公不公平你該去問老板，不該問我?！?/br>
    “你說得有道理?！绷_三同道。

    “三哥，你怎么也向著他說話？”

    羅三同看著他道：“我們現在最該考慮的不是獎勵歸誰，別忘了明早完不成作業，要倒扣一枚血晶，難道說你有信心通過？”

    那人一噎，馮璣立即附和道：“三哥是個明白人?！?/br>
    羅三同又道：“所以咱們得同心協力，不能有私心，我做表率，筆記大家一塊兒參考，至于誰先完成作業，獎勵理應歸他，但他也得幫助我們不被扣血晶，是這個理吧？”

    眾人仔細一想，確實如此。

    “三哥說得對?！?/br>
    “支持三哥?！?/br>
    ……

    羅三同笑瞇瞇地問：“馮爺，您覺得呢？”

    對羅三同來說，幾枚血晶不是最重要的，他考慮得更長遠，那就是抓住機會提升紋陣水平，但他清楚自己悟性不高，即使琢磨了一下午，也沒完全弄懂老板講的內容。

    如果馮璣弄懂后能再講幾遍，能大大加快他理解的速度。

    這孫子，中計了！馮璣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是?！?/br>
    辛渙回到西屋，癱在床上，管這三十幾個人，比上課累得多。凌恪手底下幾萬軍士，怎么就服服帖帖？人比人，氣死人。

    有近一月沒和凌恪聯系，不知道他那邊形勢如何，有點想念。

    歇一會兒，他坐起來，換了身裝扮出門。

    墟市是望城最大的交易集散地，魚龍混雜，商品應有盡有，比街上店鋪價錢更便宜，但質量良莠不齊。

    辛渙穿過如織人群先來到北市，一座高有七層、富麗堂皇的大樓前，立著一面方形光屏，屏幕上滾動著今日新鮮消息。

    “慈心商會葛大師新作六級紋兵——離焱雙刃，將于三月初一在云浮樓望城分樓拍賣，附圖文，一晶碎可見?！?/br>
    “長達三年的洪岳盟盟首之爭落下帷幕，新盟首雷厲風行，撤換六位堂首，洪岳盟能否再次躋身三大盟會？一晶碎，看內幕人士眼中的爭逐風云?！?/br>
    “月前探索北境灰蝠洞的六支小隊，今已確認無一生還。十晶碎，換最新詳細情報?！?/br>
    ……

    云浮樓銀屏在滎城有口皆碑，提供的消息最為全面、準確，但公開只展示簡略條目，想了解更多，要付錢。

    ——晶碎是比血晶更小的單位，一枚血晶約一百晶碎。

    辛渙走到坐在方屏旁小憩的老者面前：“灰蝠洞和長蛇山澗情報?！?/br>
    老者睜開半只眼睛，確認了晶碎數目，丟給他兩個彈珠似的小球，這是儲存信息的一次性紋器，叫訊莢，造價極低，應用廣泛。

    辛渙收好訊莢，走進云浮樓。

    每天購買妖族情報是他近來的習慣，據此判斷猜測妖盟的局勢和動向，他已經深刻意識到拓寬消息渠道的重要性，那本破書沒有最坑，只有更坑。

    云浮樓第一層賣材料，第二、三層賣紋器，第四層賣氏紋，最后三層是貴客區。

    每層入口處都懸著一塊小型光屏，標著上新商品以及價格變動。

    辛渙主要逛一、四兩層，一方面是看陣材，另一方面尋找幻境類的氏紋。

    等大家把紋學基礎學扎實了，就要開始研究紋陣，到時候陣材的花銷就是大頭，提前了解各種陣材的性質、出處、價格區間非常必要，偶爾還會買一些備用。

    幻境類氏紋還真如凌恪所說十分稀少，拋開價格不談，也沒有符合心意的四級氏紋。

    作為學宮一員，可以花費功績向大師定制氏紋，但，所需功績數額實在令人望而生畏，這時候辛渙就很羨慕古修，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自己構造，二是去遺跡冒險。他更傾向于第一種，所以會有意識地關注同類型氏紋，價格合適就買下來解構研究，太貴也可以根據介紹揣摩設計思路。

    離開云浮樓，辛渙還會在其他地方看一看，思考紋陣方面的商機，如果研究院沒有賺錢的路子，再多的血晶都不夠用。

    作為看過原書的人，辛渙清楚紋陣興起有兩個關鍵節點，一是戰爭，二是空晶。

    前者直接排除，而后者，還不是合適的時機。

    紋陣發展之所以遠遠落后于紋器，根本原因在于陣法不可移動，比如某位陣師勞心費力地布設一座攻擊紋陣，想要它發揮作用，就必須把敵人引入陣中。

    關鍵城內很安全，城外遇到的危險又大多是突發狀況，紋陣作用就很雞肋。

    限制越大，需求就越少，需求一少，愿意研究的人就少，研究的人少，發展自然就慢。

    空晶解決的正是這個問題，它是制作陣盤必需且不可替代的材料，有了陣盤，紋陣就可以像紋器一樣被隨身攜帶，而且轉化神力的效率更高，至此，迎來紋陣的黃金時代。

    要是能掌握空晶開采和陣盤制作技術，牟取的將是暴利。

    不過高收益往往也伴隨著高風險，原書那位橫空出世的天才陣師下場可不怎么好，辛渙現在既沒實力又沒勢力，真搞出這東西，他立馬會成為各方眼中行走的血晶生產機，別說賺錢，保命都難。

    這事兒得往后放，解決不了當前的問題。

    逛完東市最后一家商鋪，辛渙走出店門準備回返，他剛一抬頭，就與迎面而來的兩人撞了個對面，腳步頓時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