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術院開啟院考。

    院陣不在學宮內部，而是在渭城的附屬城池慶城中，術院學生乘坐飛舟，分成數個批次前往。辛渙是倒數第三批入陣的，這是因為有些第一次參加院考的學生無法適應陣法的強度與壓力，往往堅持不了三天，安排在最后方便看顧。

    整座陣法龐大無比，幾乎占據了半個慶城，代表著全教教派最頂尖的紋學和紋陣水平，復雜程度遠遠超過荒界那座傳送紋陣。

    每一批次的學生進入門戶都不同，防止相互舞弊。辛渙從南七門戶進入陣中，面前是一塊塊方格，鋪連成一片，每個方塊都散發著顏色各異的光芒。

    辛渙踩上了一塊藍色方格，視線一轉，身周其他亮光盡數熄滅，只剩下眼前一方光幕，光幕上是一道補全氏紋的紋題。

    此前修補紋器做多了這種事，讓他幾乎沒作思考就完成了第一題。

    方塊地面重新出現，只有那塊藍色方格消失不見。辛渙這一次選了一塊紅色，是一道破解紋題，同樣沒費什么工夫。

    接連做完十題，地面的方格一個個相繼崩散，場地中央出現一處旋渦狀的豎直光門，辛渙穿過光門，眼前又出現一片方格地面，紋題難度上升了些許。

    陣中分不清時間流逝，大致摸清陣法運轉后，辛渙就開始全速解題。他查詢過歷年記錄，除了那位解了五百多題的前輩，學首的解題數一般在三百多題。

    每十題為一個難度級，第一百零一題起就是四級紋學的難度，很難說三百題會不會到達五級。經過一年刻苦鉆研學習，辛渙的紋學水平雖有了長足進展，但他能感到距離五級紋學始終還差上一線。

    普通四級紋題對他而言沒有任何難度，解到兩百題他才開始偶爾被一些題目卡住，這些紋題依然屬于四級范疇，但不管是研構思路還是結構，都是辛渙從未接觸過的。

    院陣中幾乎沒有復刻氏紋的紋題，這是因為要做到復刻，必須對氏紋從思路性質結構各個方面做到徹底了解，而各人擅長的紋學方向不同，萬一遇到不擅長的氏紋需要復刻，四級學生也很可能卡在三級紋題上——陸胤遺府選的是傳承之人，所以是另一套要求。

    辛渙對紋學基礎的鉆研足夠深刻，是以即便有沒接觸過的紋題，花費些時間也能解開，這些別出心裁的氏紋構造反過來給了他許多啟發，他甚至見識了好幾種巧妙不下于“箱”的新單紋結構。

    某種程度上院陣除了考察紋學水平外也是一份機緣。到了兩百五十多題，幾乎每一道題目都要細心思考才能解開，這個過程中，辛渙明顯感覺到對紋學的理解積累在慢慢加深，距離五級關隘也越來越近。

    三百零一題，果然是五級復紋。

    能構造五級氏紋才是到達紋學五級的標志，而破解和修補不是，辛渙在艱難解開第二個十題后，卡在了三百二十一題。

    三百二十題其實就有希望拿到學首之位，但在辛渙看來這還不夠，不說別的，單是朱霞就極有可能和他相差不多，朱虹雖于紋陣一道更有天賦，但紋學水平也不低，解到三百題的可能性也不算小。

    紋學從四級到五級，不管是單紋數目還是復雜程度都有一個質的飛躍，辛渙就是被難在復紋結構上，這副氏紋就跟前世地圖上的8D立交橋似的，全然看不出單紋是如何組合，神力又是如何走向的。

    不能急躁，就算止步于此，他還有“斷”結構作為磋論的底牌，辛渙這樣想到。他沉下心，運轉“入微”氏紋，氏紋的每一部分都仿佛在眼中放大，精微之處一覽無余，他慢慢梳理出每一條單紋，不斷重復著嘗試組合單紋又崩散的過程。

    三天的時限被忘卻，不知過了多久，辛渙組合完最后一條單紋，他正想繼續，發現沒有新的單紋了，于是等待氏紋崩散從頭再來，可過了半天，氏紋依然穩定著，一亮一暗，仿佛呼吸一般的頻率。

    復、復刻了？他突破五級了？一時間辛渙的腦子甚至沒轉過來。

    紋題的要求當然不是復刻，而是破解。辛渙開始破解無路才嘗試解構氏紋，眼下當然是輕松完成題目，但他還是有種不真實感，沒想到過關院陣還能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進入下一題，原本雜亂無序的氏紋莫名清晰起來，辛渙也不再看著數目龐大的單紋感到頭腦發暈，借著突破的余勢他爭分奪秒地闖到第三百五十關，在三百五十一題被挪移出陣，三天到了。

    同一時刻出陣的人數明顯要比同批次進入的少，有些是因為支撐不住，長時間高密度解題是件極其耗費精神體力的事，有些則是因為卡在某一難關實在解不出提前放棄。

    負責接引他們的師教看了眼成績，驚異的目光在辛渙身上停留了片刻，不過沒說什么。

    所有學生結束院陣闖關后，休息了三天，磋論開始。

    辛渙上交了題目，領到編號“七四”，之后不論是他人解自己的題，還是自己解他人的題，都只能相互知道編號，投票也是按編號來。

    自從突破紋學五級，辛渙心態就很是放松，五級已經是學生中的最高水準，六級那叫大師，要么是學宮師教，要么是教派要員。

    辛渙瀏覽了幾道同修出題，巧思是有，難度卻比院陣中的五級紋題差得遠，總共術院也就百來號人，他干脆從第一個編號開始解題，畢竟投票是可以投給解題人的，解開的題目越多，被投票的可能性就越大。

    令他感到疑惑的是，同修出題中幾乎沒有涉及單紋結構變化的，闖過院陣后他本有心尋找更多的單紋結構，此時卻頗為郁悶，難道學宮不教這個？過后得去書閣好好找找。

    解到第三十八編號辛渙眼前一亮，這是三副氏紋的組合，相互制衡又相互影響，光破解一副氏紋還不行，另外兩副氏紋很快就能將其修補完全。

    有點紋陣的意思，又不同于常規紋陣，辛渙猜測這是朱虹的出題，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同時破掉三副氏紋，就往下一個編號去了。

    與之同時朱虹收到題目被解開的消息，七四？

    最難的一題是四十四，足足有一百二十七條單紋，復雜程度直逼五級氏紋，但也只是接近，還到不了五級的程度，不出意外的話，這題是朱霞所出。

    如果是突破五級之前，辛渙可能要費上一番工夫，現在對他自然沒什么難度。

    還有一題引起了辛渙興趣，編號一百零六，一道二級紋題，要求是復刻，成功解題次數為三。

    不超過三級的紋題才被允許出復刻類型，但很少有人會這么做，術院中哪個學生紋學低于三級？這不明擺著送人頭嗎？

    但這道題被解開的次數卻低得有些驚人，辛渙打開題目，發現整副氏紋只用了一種單紋，總共也只有九條。

    這副氏紋的作用是加速神力運轉，在紋器中極為常用，但問題就出在這里，人們熟知的二級加速氏紋都是十二條單紋，九條單紋怎么可能？

    辛渙一眼就看出是用了某種單紋結構，倒是與“斷”結構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一個是讓單紋數目盡可能多，一個是盡可能少。

    他用“入微”觀察，發現這種單紋比正常有輕微的旋扭，類似于螺旋結構，減少了神力消耗，以此達到降低單紋數量的目的，比“斷”結構還是要簡單得多，明確原理之后，辛渙很快完成了復刻，解題次數也變更為四。

    總算有些收獲，辛渙心情大好，決定把自己的一票投給一百零六。

    對比他的好心情，越來越多的人對著“七四”編號罵娘，這啥玩意兒？總共八條單紋的空間，都放進九條單紋了還要再補三條？怎么補？往哪兒補？這錯題吧？

    不過題目既然通過了師教審核，就不會是錯題，至少出題人就能做到。于是有幾個人不信邪，卯上了勁兒誓要解出這題，五天過后，題沒解開，還錯過了去解其他題目的時間和機會。據說有人當場吐血，編號“七四”名副其實，差點將人氣死。

    辛渙笑笑不說話，他有傳承紋器在手，由簡至難，硬生生砸了七個多月血晶才把“斷”結構砸出來，想用五天解題？天真啊。

    單是磋論一項，辛渙獲得了五十多票，占術院總人數的一半，這還是有人出于報復心理故意不投他的結果。

    成績第二天便發布，辛渙拔得頭籌，遙遙領先第二名朱霞。

    學首之位既已奪得，進入上院也差不多穩了，辛渙接下來好好放松了幾天，不是去書閣就是去逛槐市，補了這一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辛苦和遺憾。

    青璇珠里還有兩萬左右的血晶，辛渙琢磨著去了滎城肯定是要上戰場的，得準備點武器和防具，秘術和絕學是不是也得學點兒？他對戰斗方面一竅不通，不過葉瑯肯定是懂的，再說葉瑯還有個位處修院副執院的老攻。

    辛渙打算先從葉瑯和阮揚靈那兒取取經，紋器方面他之前代寫申論拓展了不少門路，認識幾位兵院和御院的同修，拿個友情價是沒問題的，但這得放在擬定大致的戰斗路線之后了。

    他思考之后決定直接去找阮揚靈，一是因為這人專業水平更高，二是因為葉瑯和阮揚靈正處于曖昧期，辛渙沒忘了上次見面對方對他隱秘的敵意，要是由葉瑯代他去問阮，說不準還要被誤會。

    其實如果可以辛渙更想問凌恪，因為他現在還無法確定和阮揚靈的關系會走向如何，原書中自己和葉瑯是至交，與阮也算得上好友，但畢竟凌恪和阮揚靈是宿敵，未來很可能會因此和阮對上。

    阮揚靈一開始對辛渙來找他還有所疑慮，以為是為了葉瑯來宣戰之類，結果對方上來就夸他對葉瑯來說如何如何特別，作為好友他特別高興葉瑯遇到良人，話里話外暗示意味十足，就差明白說上一句“你與葉瑯天造地設，葉瑯交給你我放心”。

    阮揚靈雖然一頭霧水，但心里還是聽得十分舒暢，并把辛渙排除了情敵選項，聽到對方求教血裔戰斗之法了然，這不是什么大事，能以此換得葉瑯身邊人的支持相當劃算，當下就詳盡地為辛渙做了介紹。

    血裔根據五行所屬基本能劃分大致路線，比如火、金屬性偏向攻伐，木、水屬性偏向輔助和治療，土屬血裔大多是控制和防御，不過這并不絕對，更多還要依據氏紋的特性。

    氏紋特性屬于血裔隱秘，阮揚靈沒有在細節上多問，只是聽說二、三復紋都是辛渙自己研構時有些驚訝，他道：“如果是這樣，研構氏紋時你應該有所想法？”

    “是有一點，但好像走攻伐可以，走控制也可以，我之前想讓幾種氏紋相互配合，還沒來得及學習秘術?！?/br>
    “看你個人偏好，以及之后想要如何發展，上院執行任務，有獨行之人也有小隊結伴，若選擇獨行，必須具備正面戰斗能力?！?/br>
    “那上戰場呢？”辛渙好奇問道。

    “上戰……你要上戰場？”阮揚靈正要回答，反應過來大吃一驚，辛渙難道不是術院學首？這可不是玩笑，即便修院學生也少有選擇積累戰功的，他心中涌出一陣荒謬之感，術院學生去打仗？在戰場上和敵方坐下比誰解題多嗎？

    辛渙認真點了點頭，道：“所以我來請教，想提早做些準備?！?/br>
    “……”阮揚靈無言半天，才道：“戰場和尋常斗戰不一樣，器具統一為制式，到了軍部一切需聽從指揮，秘術絕學都不重要，不必急于一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