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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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心來此時立在寒瑯門首,心中幾分忐忑、幾分期待、幾分酸楚與不甘,竟還混雜幾分羞赧,心砰砰直跳,不敢叩門。 他今日出門前特別收拾了,對鏡自審數次,青絲梳得一絲不茍,頭戴碧玉冠,沉穩低調,身上熏著先時廟中調配的散香,松、沉內夾著些微檀香做底,沉靜清雅,更襯得人如寶似玉。去時被他母親瞧見,笑向茶陵道, “這哪里是去請教學問,不知道的還以為唐御弟還了俗,去同女兒國主結親呢!” 茶陵正捧一卷,聞言撂下書卷,皺眉不語。 家里哪位哥哥請教不得,偏要去尋他。這人不單是宋懷瑜獨子,還是當日顧家千金的表哥。茶陵自一年前知曉當年實情,大瞧不上希孟。此人不單將自己耍得團團轉,更是剛愎自用、不聽人言,遲早受害。 寒瑯租住在當日父親曾寄住的一間小院,不過區區一進,四間房舍。前日在翰林院,早有人傳過拜帖,說首輔家的三公子將來拜訪。為此他今天整日守在家中。眼看拜帖上約定的時辰已過,仍不見人,寒瑯正無聊賴,不免親自行至門首,欲開門看上一看,可有什么意外。 才拉開大門,只見一位青年書生身著襕衫,發束玉冠,鬢若刀裁、目如點漆,兀立門前垂手踱步,皺眉嘆氣。寒瑯不覺一笑,退后一步先作揖道: “想尊駕便是李衙內了?!?/br> 心來面上一紅,還了禮, “學生李心來,特來請教高論?!?/br> “豈敢?!?/br> 寒瑯說完做個手勢請心來入院,又再栓上院門。邊走,寒瑯笑道: “衙內是望見‘鳥宿池邊樹’,鄙人門前‘推敲’不能前了?” 心來一笑,“學生倒是當過幾年和尚的?!边呎f,瞥一眼院中。天井中央養著一缸芙蕖,書齋窗前是一株盆栽的芭蕉,另一邊則是西府海棠。 進得書齋先奉了茶,心來也不開口,細細打量寒瑯一陣。早聽聞寒瑯中散遺風,做好了準備,如今見他真人,仍不免自慚形穢。寒瑯一襲縞素,全無他色,面色素白,修眉鳳目,舉止間蕭肅清朗、隱隱蘭香,竟是神仙一般人物。 怨不得雨姑寧死不肯屈就,自己怎比得上此人!心來一時失神,忘了此來目的,呆呆望著寒瑯紅了眼圈。寒瑯一怔,不解其意,不免尷尬,笑一笑,隨手拿起一卷書冊,低頭看起來。 心來只顧呆想,望寒瑯好一陣。半晌,寒瑯忽而記起,上次這般盯著自己不放之人還是雨青……那時她才五歲,自己當時望了回去。想到此,寒瑯心頭一陣恍惚,撂下書冊轉頭望向心來,正對上他雙眸炯炯,眼神竟同雨青幾分肖似,寒瑯心中猛地一抽,面色蒼白,立刻起身踱遠了。 寒瑯時時沉靜清舉,不露喜慍,可方才四目對上的一瞬,他眸中凄然痛色不曾逃過心來眼睛,心來頓時明白,此人心中正同他身上衣衫一般,哀愴凄惶,一片蒼茫。而那痛割他肝腸的,同折磨自己一顆難安之心的,是同一物。 心來那日并未請教什么經義高論,只問了一件:榜眼為何求取功名? 寒瑯不曾答他。 心來道:“學生自幼養在廟中,雜學看得多些,雖盡讀圣人之言,卻每每覺得萬事不過電石火光中,皆是虛妄。此念認了真,不免流露文章之上,深知此念必不能為恩師所喜,故而前來求教?!?/br> 說著緊緊盯著寒瑯, “請教榜眼,若讀盡圣人書而不能茍同,要如何自處?” 寒瑯詫異望他,不想李衙內如此直言,自己雖非下科考官,畢竟翰林中人,如此背離圣教之言如何能夠顯露自己面前?心來卻緊盯著寒瑯不放,倒像絲毫不以前途為慮。寒瑯看他如此,一面暗嘆果真首輔之子無所顧慮,一面也就認真思索如何答他。 許久,寒瑯答道: “天下圣人雖各行其是,其出心不遠,不過欲安人心。至于其后各定其理、分道揚鑣,雖不能合一,想來若能跨過教義、綱常之論,直抵人心,未必佛老與圣教不通?!?/br> “衙內方才所言,萬事只在電石火光中,豈不聞圣人有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豈有不同?” 心來又再逼問,“那已逝之人不能放下,又要如何自處?” 寒瑯徹底驚住,這李三公子究竟是來做什么的?他轉身望著心來久不能言。心來卻像并非認真欲索此問之解,起身深深作揖道: “今日得宋先生一番見教,醍醐灌頂,學生感佩不盡,改日再求賜教?!?/br> 說著不等寒瑯作答,轉身去了。 晚膳桌上,李夫人笑問兒子,今日一行收獲如何,那宋編修可是果真有點本事?心來夾著一箸雞樅,久久垂首不動,沒有說話。 茶陵望著兒子,心下暗嘆。給他起了‘心來’這名字,如今這般揪住雨青兄妹不放,此心何時能安?雖是如此,卻又無意苛責幼子,有時望著寒瑯,連茶陵自己亦難免記起懷瑜,雖是肖似,卻又似是而非,心中感慨萬千,懷瑜卻再回不來了…… 寒瑯白日須在翰林院,為此心來往往傍晚來訪,來了便碰上寒瑯晚膳。寒瑯不愿留心來用膳,他仍在持素,俸祿又薄,桌上實無甚可下箸之物。心來卻說自己做了十多年和尚,吃得比寒瑯還清淡,偏要蹭寒瑯飯吃,飯后又談許久,恨不能留宿。 他每以求教之名上門,實則極少談及舉業文章,反是談天說地、講佛論老,甚而不時問些背離圣教的荒唐問題,逼寒瑯開口。幾次過后,寒瑯亦瞧出心來所為并非舉業,倒像專為探自己心志而來。他不肯吐露真言,心來便顧自說些乖戾不通之語,以示己誠。 來得多了,寒瑯漸漸不以為怪,然而仍舊含糊過去,不愿多談悖逆名教之語。 心來看寒瑯如此,心中急躁,何時才能得他坦誠相待!一咬牙,終于提了那滿朝皆知,卻皆不敢提之事。 “宋兄何以總是一身素白?聽說當日殿試之時,圣人捉住宋兄襟袖,扒出兄臺身上麻衣?!?/br> 寒瑯正夾起一顆青菜,聽心來此問,抬頭望他一眼,又低頭顧自含下一片菜葉細嚼。 心來看寒瑯不答,回顧左右無人,忽然直問: “宋兄是為令尊宋御史持孝么?當日令尊被皇上罵出京城,人盡皆知,如今兄臺無論到何處皆是一身縞素,就不怕圣人動怒么?” 寒瑯再不想心來如此直問,含著一片蕪菁瞪大眼睛望著對面。心來滿面坦然,面不改色,等寒瑯作答。 寒瑯愣怔許久,心內一嘆,下意識將右手撫上左襟內側。 “也不盡然。半生寥落,可哀者甚多,并非只為家父。至于圣上,殿試時便已瞧出在下仍在穿白,若天子不能相容,學生如今已不在此處了?!?/br> “此言差矣,豈不聞天威難測?今日容得下,不見得明日不會治罪,宋兄為何偏要摸這老虎尾巴?” 寒瑯擱下碗箸,面色略沉一沉, “所以衙內是在勸在下?” 心來瞧出寒瑯不大痛快,心里反舒暢不少,開開心心提箸夾起一塊豆腐大嚼, “并非要勸,好奇罷了?!?/br> 寒瑯又望心來一陣,實在猜不出他究竟何意,只好擱過不提。 那夜臨去時心來道: “方才失言了。心來并非要勸,亦非家父意思,宋兄不必多想?!?/br> 說完立在門首猶豫許久,又道: “令尊當日之事心來亦有所聞,正因敬宋兄不畏人言、我行我素,才出言試探。同宋兄交往,是心來自己心中一番計較,愿同宋兄做個知己,與家父毫無干系。宋兄在心來面前無論作何語,皆不會傳入父親耳中,請宋兄放心。今日多有得罪了?!?/br> 說著,深深一揖。 寒瑯沉吟半晌,嘆一口氣道: “往日三公子每出意外之語,學生言而不盡,三公子不能滿意,學生自然知道?!?/br> “想三公子必定猜測學生是為自保,不愿吐露真言,實則并非為此。三公子不日便要應舉,無論心中作何想,筆下文章皆不可太過離經叛道。此等言語說多了移了心性,學生實怕耽誤三公子舉業?!?/br> 心來聞之大喜,“原來如此!宋兄放心,學生自有分寸,不消兄臺囑咐。只是此后我二人可否訴些衷腸,少些浮言應對?” 寒瑯沒說話,微提嘴角笑了笑。心來放懷一笑,轉身去了,次日拿來自己所作時文,寒瑯看后贊嘆不已,心來實在通透,可言與不可言之間,分寸把握得不差毫厘,倒是自己多慮了。 從此二人言無不盡,暗成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