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彩線嬌纏白玉臂,蘭湯閑沐鬢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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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彩線嬌纏白玉臂,蘭湯閑沐鬢生香。 宋郎近來話仍不多,半夜卻不再出去了,隔三差五也會去府中幾趟。眼看端陽將近,也不知可是環兒的雄黃起了作用,倒見宋郎的噩夢也少了。今年的五色絲線同香囊都是如意環兒一同做的,為學編這五色線,如意費了好一番功夫。 做這些時,寒瑯正從顧夫人處回來,遠遠望見隔著一扇月洞門,如意兩人面對面坐在紫藤架下,香草絲絳鋪了滿桌,環兒一手支腮,一手扯著絲線一頭,江氏露著兩只雪臂,兩邊各纏一只金臂釧,手上扯著不下十條各色絲絡,低頭認真盯著絲線,手上一時壓下一時扯上,一時又像將方才編的拆了。 環兒望了一眼編到一半的絲線,別轉頭打個呵欠埋怨,有這教的功夫,奴婢給全家人都編完了。如意不肯,她說今年定歸要宋郎戴上她親手結的絲線,讓那些蛇蟲怨鬼近不得身。寒瑯手里捏著那枚金符,指腹來回摩挲著符上紋路,默默望了一陣,轉身悄悄去了。 幾日后便是端陽,官中放假,宋家也給住得近的下人放了假,關上門,只自己人在家中過節。家人早早將艾草菖蒲掛了滿院,環兒不放心,整院又撒一遍雄黃,親去廚下將自己釀的雄黃酒搬了好幾壇子擱在寒瑯夫婦房中。 一早起,如意樣子有些別扭,寒瑯行至何處,她總是瞧著,卻是一臉欲說還休。寒瑯心中好笑,推門裝作要去書齋,如意也跟著,寒瑯忽而轉身,如意不提防,撞個滿懷,又急忙轉身回屋。寒瑯跟進屋去笑問:“今日夫人倒像有些見教,可是晚生什么地方得罪了?” “夫君拿奴家取笑!”如意說著,躲入里間坐在床上。 “既是不曾得罪,那便是有寶貝要賞晚生了?!焙樍⒃谠刂皇切?。 如意聽見這話,扭捏一陣,從懷中小心掏出一方帕子捧在手上,展開來,是一條五色燦爛的絲線手繩,十股線用斜卷結、觀音結間錯編成,收口處一個金剛結挽著一顆血色珊瑚珠,用足了心思,還有一只小小香囊,鼓鼓的塞著香料,藥香撲鼻。 如意不說話,只低著頭,寒瑯望了那只精巧整齊的手繩一陣,笑道:“這叫長命縷,給孩童系了保命的,待到下雨時便要丟了。夫人如此用心編給在下一個將近而立之人,晚生到時丟是不丟?” 如意從前不曉得這東西還有這番講究,抬頭吃驚似的望寒瑯一回,又低下頭去,兩彎柳眉也垂下去。一只皓腕卻伸在了如意眼前,半握著拳,袖口是特意拉高了的,露出半截蒼白手臂,手上指節白而分明?!胺蛉瞬淮蛩阌H自戴上么?” 宋郎聲音沉朗溫和,分明同平日沒兩樣,如意的心跳卻重起來,手也不利索了,稍帶著些顫,磕磕絆絆將絲線纏在寒瑯手上,待要系那顆珊瑚扣,鎖扣卻偏巧在反面瞧不著。 如意兩手握住寒瑯手掌,輕輕翻轉,將掌心轉向正面,寒瑯腕上青色紫色根根血管歷歷可見,掌心微微泛紅,修長甲蓋上還生著好看的半月,如意臉更紅了,匆忙扣了繩結,將香袋擱在他掌心走開。 今日午膳自是要同顧夫人一同用的。日近晌午,顧夫人派丫頭傳話,宴已擺下,寒瑯支走下人,用那只系了長命縷的手攥了江氏之手,拉她出門。 廚下照南邊和京里習慣,咸的甜的粽子煮了十來樣,咸的有蝦仁筍丁、云腿鴨蛋、板栗五花的,甜的自然有紅豆混豆沙、蜜棗、玫瑰蜜糖的,江氏不愛棗皮棗核,蜜棗是先蒸過,去皮去核拿豬油拌了的,還另做了白粽與堿水粽。 因江氏夸過北邊的葦葉比箬葉香,今年特地托人尋了蘆葦葉來包粽子。除去粽子,長魚、黃魚等五樣亦皆齊備。席間顧夫人將自己存的花雕取出,勸了小夫妻幾杯。 寒瑯喜食糯米,用了一只云腿咸粽,又要拆個蜜棗的。如意忙雙手捧了一只白粽遞與寒瑯道,若要細品葦葉清香,還取白粽為上,夫君可沾砂糖一試。寒瑯笑接了便要拆。顧夫人卻攔住了,道是寒瑯前日飲食少進,腸胃薄,糯米難于克化,吃多了反不好。 寒瑯聽了這話,手卻不停,拆出一只瑩白軟糯的玲瓏四角粽兒,提箸一分為二,一半夾了擱在如意碗中,笑道:“那便同夫人共分一葦之香了?!庇譃槟赣H妻子各篩一杯勸飲。如意已有了幾分酒意,心中歡喜,領命飲了。顧夫人把盞瞧著兒子,心中蹊蹺:兩日前還郁郁寡歡,怎的一轉眼又是這幅樣子,小東西可是裝模作樣又憋著什么鬼主意?卻不好說破,也飲了。 一時宴畢,如意料想午后無事,便要廚下燒水來煮蘭湯沐浴。髻發已拆,環兒為如意打濕頭發,將豬苓粉混著蛋清和勻了抹在發根,替如意輕輕按著頭頂,如意闔著眼道:“宋郎呢?”環兒沒好聲氣:“天曉得,左不過又去書房躲著了。小姐晚上定要多灌姑爺幾杯雄黃酒,祛祛邪氣!”如意緩緩睜眼道:“他的邪氣在心底,雄黃卻醫不好?!眹@了口氣,由著環兒將發上香料洗去,再寬衣轉入屏風后浴蘭湯。 寒瑯此時卻在宅東水路門首,管家來報畫舫已預備下了,城南運河正賽龍舟,畫舫不是小船,繞道進城竟費了一番功夫,如今還有半個時辰才到。寒瑯一一看過預備的酒水吃食以及花果擺設等物,管家又道:“遵主人吩咐,不曾請教坊中人??扇珶o管弦,可是寂寞了些?”寒瑯一笑,“無妨?!崩^而吩咐將自己書齋中瑤琴洞簫一并取來,又仔細吩咐一回,才轉身回房。 寒瑯推門而入,正見如意方沐浴畢尚未妝飾,紅著臉兒披散頭發,環兒正細細抹著頭油,房內濡濕氤氳,是nongnong蘭湯與豬苓香氣,稍稍湊近如意身前,玫瑰茶油的味道溫溫軟軟浮了上來,正襯著如意臉上一片胭脂色。 寒瑯湊近聞了一聞,望著妝鏡道:“夫人這么早就櫛沐了,如何再出門玩賞?”如意轉頭詫異道:“誰說奴要出門了?”“那么夫人是不想去觀龍舟了?”如意驀的站起身來,杏眼晶晶閃亮,“我們要去瞧熱鬧了?”寒瑯高高勾起嘴角,將如意按回繡墩上:“夫人且收拾,晚生在外頭等?!闭f著出了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