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光點慢慢匯攏融合，耀眼的光芒逐步擴大范圍。

    壁爐內火焰燒的噼里啪啦，紀澤坐在沙發上，背脊骨弓著，垂頭捂著眼。他的腿微微分開，以一種懊悔的姿態緊抿著唇。

    直到谷沂出現在客廳，他也沒有抬頭。

    氣氛詭異的沉默，窗外黑色的樹枝隨風不停搖曳，發出敲打玻璃的可怖聲響。

    這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而紀澤早就選擇了認輸。

    谷沂仰頭望向天花板，眼眸里浮現出茫然。

    他說不上來是個什么感受。

    第一次踏進療養院，院長和藹地給他們介紹什么愛心人士，講述什么領養關系。他天真的以為自己做著一件善事，直到003先一步替他揭開了那層喚作虛偽的薄紗。

    苦澀在心頭蕩漾，浮現一圈圈漣漪。

    谷沂眨了兩下眼，視線忽然模糊了幾分，“003?！?/br>
    “你可以出去了?！?/br>
    紀澤的聲音很啞，精神觸手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穩定。

    谷沂攥了攥拳頭，“你就……你就……不能在一開始就告訴我！”

    紀澤挪開了手，黑沉的眼眸此刻布滿了紅血絲，“你讓我怎么說？說我一開始就不是人類？說我根本不懂如何示愛？還是說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

    “你……”

    “谷沂……”

    紀澤偏頭，那猩紅的眼里仿佛有淚。

    “你不能以人類的規則要求我?！奔o澤扶著額頭，“我知道我錯了，所以我嘗試著改變，試圖讓我們走上正軌，因為你我選擇了接受地球理論，這幾個月我想方設法學習人類間的感情，它們很復雜，我需要時間去理解?！?/br>
    話音落下，晦暗的記憶如滔天巨浪涌至顱內，背后瘋狂追趕他的龐大怪物003，迎光而來拯救他的紀澤。

    他們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一個外表丑陋骯臟，長著數百只觸手，桎梏住他的手腳，強行侵占他的身體。

    另一個像是踏著光，次次救他于水火之中，永遠向他伸出援手。

    只差一個他抓住那只手的契機。

    谷沂沒有駁回紀澤的話，他簡短的闡述，“可怕……你很可怕?！?/br>
    “門沒有鎖?！?/br>
    紀澤很想說他收斂了，那么多場相遇，他將自己束縛，改頭換面，剔去谷沂不喜歡的性格。

    他讓自己溫文爾雅，他讓自己不那么陰暗，他讓自己看起來像一抹光芒。

    可003原本就是從暗無天日的實驗室走出來的。

    紀澤心里何嘗不痛苦，無數次被歡喜的人懷疑，無數次被憎惡，無數次被遠離。

    實驗室的人類毀了他。

    歡喜的人類厭惡他。

    他比谷沂更想要一個美好的開端。

    紀澤扯了個溫柔的笑，抬手指了指門，語氣和初見時一樣輕松，“你往前走，迷霧不會攔你?！?/br>
    “當然?！奔o澤開玩笑似的說出了真心話，“我不希望你離開?！?/br>
    紀澤還是003的那些日子，他聽見過小怪物們議論谷沂，它們說他是一個心軟的人，經常包容003和846。

    可那顆心分明如巖石般堅硬，無論他用什么辦法靠近，也沒法讓它動搖分毫。

    谷沂靜靜地對上紀澤的視線。

    他垂下頭，緩慢地移動腳步。

    紀澤勾了勾唇，他無奈的笑了，心情如他所料一樣糟糕，但沒辦法再阻擋谷沂的決心。

    谷沂握住大門把手，回頭稍稍瞥了眼。

    “……再見……003?！?/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