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清理了賽博海域附近攻擊性比較強的魚群，取了一部分作為研究樣本。

    這群魚群的生理機能已經被重污染腐蝕，吊橋沒有辦法凈化這水域，但可喜可賀的是巧合之中他發現曾經在小章魚和其他人魚身上試驗成功的晶體對抵制新能源附帶的重污染很有用。

    吊橋查閱過資料，知道曾經海洋和岸上沒有太大的距離，甚至就有島嶼四面環海。人們出門就能看到海，甚至能通過自家的窗看到窗外的海洋。

    而如今，海洋與陸地被大片的石化森林隔絕。大片的石化珊瑚將人類擋在了屏障之外，只剩下最深的那幾片海域還有海洋留存，而吊橋所處的就是最深的海洋。

    吊橋坐在火車廂改造的實驗室之中，面前是體積大出他整整兩倍的抹香鯨。這個生命力頑強的龐然大物，卻被吊橋用小小的手術器械打開過心臟。

    一連幾天吊橋都待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實驗室里，監測抹香鯨的身體狀況。手術后最需要的就是密切的關注，他不能讓抹香鯨的身體健康因為愚蠢的監管失誤而惡化。

    在此期間，他與仕若建立了一定的聯系，把手術數據通過Mary傳遞到大洋之上。

    吊橋并不想留下什么名譽，但潛意識之中，他還是希望能為這個世界的深度留下一些什么。

    有晶體加持，抹香鯨的身體狀況恢復得相當不錯。而現在吊橋即將做一些小小的實驗。他把另一節火車車廂改造成了一個玻璃劇場，四面環繞著玻璃，他能通過玻璃很好地看到里面的情況，也可以通過壓力差隔絕水流任意進出。

    而玻璃劇場內，吊橋放了水母、電鰻進去。抹香鯨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吊橋想看看抹香鯨會對這些傷害作出如何反應。

    其實只是因為惡趣味而已。

    “聽說抹香鯨的鯨油可以拿來做蠟燭，鯨rou也獨具風味?！皵等f年前，人類捕殺鯨類并處理來照明。隨著石油的開采，這種做法也被逐漸淘汰。

    吊橋在對抹香鯨做恢復手術的時候也取了一些制作鯨油的材料，現在已經基本成型。為了不被臭到，他還特地加了一些人造香精。

    他拉著抹香鯨的鐵鏈，鐵鏈牽著抹香鯨的雙手。

    因為不信任吊橋，抹香鯨對吊橋還是很有敵意，但因為心臟里的雜物已經被清除，它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有攻擊性。

    “好重?！叭绻皇且驗榈鯓虻纳眢w經過改造，可能拉都拉不動抹香鯨。他連拖帶拽地把抹香鯨扔進車廂內，立刻就有幾只水母纏上來。

    這些水母本身就有機械設備，又被他抓來動了手腳，停電放電都由他掌控。

    吊橋凝視著巨大的抹香鯨，目光甚至有些纏綿，那是對岸上的前情人們從未有過的繾綣。

    就在此刻，一只巨大的抹香鯨被他塞入火車車廂制成的展臺，而他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對方彈韌的皮膚和擺動的魚尾，如果他借助工具，甚至可以觸摸到它的心臟。

    多么美妙。

    吊橋按動了手中的電源開關。

    ……

    “記錄數據，對比數據，檢查抹香鯨恢復情況?！?/br>
    “晶體確實對人魚有一定程度的強化作用?！?/br>
    “Mary，岸上有什么信息？”

    “人魚實驗室有進展了?！盡ary在顯示屏上顯示信息?！叭唆~群所在的方位被數據庫檢索到，是由一個研究員帶出來的。是否檢索數據？”

    “是?！钡鯓蚩粗鳰ary發來的數據，用Mary自帶的數據庫記錄了信息，暫時沒有打包發給仕若。突破點并不在仕若，而在一個吊橋并不熟悉是研究員身上，這讓他多少感到有些訝異。

    “這研究員為什么會泄露人魚群的信息？“

    空中樓閣的研究員都是經過重重選拔的，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我并不清楚?！癕ary在顯示屏上顯示了一個研究員的面容，是一位女性，黑色短發，戴著一幅黑框眼鏡?！钡褪菍⒖罩袠情w的內網暫時與我所在的內網接通了，雖然只有短短的零點零三秒，也足夠我收集到有效信息?！?/br>
    “她知道自己被你檢索數據庫了？“

    “為什么不呢？“Mary打趣道，”噢，我的上帝，雖然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么，但至少這對我們來說并不糟糕?！?/br>
    “收起你那愚蠢的翻譯腔?！钡鯓蚍藗€白眼，收好了數據庫?！跋Ｍ艿降膽土P不會很重?！?/br>
    “太遲了?！盡ary的語氣甚至能聽出一些愉悅?！拔乙呀浬⒉チ艘恍┯腥さ臇|西，她就快要受到輿論與司法的雙重懲罰了?！?/br>
    嚴格來說，如果Mary散播的是一些虛假的信息，混亂中Mary卻能保護那個研究員。畢竟關注的人越多，管理局處理起她來就越困難。但吊橋并不想戳破Mary的惡趣味，只是覺得這人工智能真是發展到了一種人性到奇異的境地。

    它完全可以用大數據監測、檢索、預測出一個群體的行為，并自己作出行為影響這一切。那到底是什么驅使著它保持行動？

    吊橋對這一切依舊好奇，但他并不是很有興趣問。

    全知全能的Mary可能也不知道答案。

    “對了，我還散播了一些關于你的消息?！?/br>
    “停，我不需要聽到內容?！?/br>
    “我還以為人類總是好奇于所謂的‘自我’到底是怎樣的呢?！盡ary的虛擬形象瞇起眼來，顯得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已經不重要了?！钡鯓蛐÷暤剜絿伭艘痪?。

    抹香鯨已經暈厥了，趁著它暈厥的時候吊橋把它轉移到了深潛倉。鯊魚看見曾經襲擊自己的抹香鯨一開始還有點怕。但確定了吊橋看向抹香鯨的眼神完全沒有害怕時，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相比于其它不認識抹香鯨的人魚，鯊魚看向吊橋的眼神多了許多崇拜。

    母人魚已經受精了一段時間，因此肚皮愈發圓潤，但因為在海中充足的運動，身材依舊保持得很好。想必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吃到新鮮的魚子。

    但這段時間還有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小章魚的身體狀況。

    它一直處于高燒和虛弱的聯合狀態，但即使是最先進的營養倉也檢測不出到底是因為什么。但分析顯示它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異變，只是誰也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么。

    這可能有好的結果，也可能更糟。有些問題需要到深海中解決，但吊橋暫時只想陪在小章魚身邊。

    小章魚看到吊橋來了，就用軟軟的觸手勾著吊橋的脖頸，整只章魚都貼了上去。如果按人類的面貌來說，它算清秀的少年模樣。腰部下面卻連著形狀和顏色都開始有些猙獰的章魚觸須，實在是有些夸張。

    這一切都和它乖巧微醺的面容形成了一定反差。

    吊橋擔憂地撥弄了一下小章魚額邊的發。

    他面對著許許多多的問題，他怕失敗。

    他更有些恐懼，如果自己不找到些什么目標向前沖，是否就會覺得面前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似乎是感覺到吊橋的不自信，虛弱中的小章魚再用一根觸手搭著吊橋的肩膀，在他的臉頰邊輕輕拍了一下。它扯出一個笑，它學習了人類的神態，也更能理解吊橋的所思所想。

    吊橋默默地摟緊了小章魚，沉默許久。

    這一切到底會不會有結果？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只要活著，就永遠有無數種可能。他不僅僅是他自己，而是一整片海域。

    海底的某處，雪白色珊瑚叢的中間，一個并不能完全被語言描述的存在忽然感應到什么一般，珊瑚叢開始如海般向四處蔓延，剎那間，吊橋眼前似乎出現了鋪天蓋地的白色珊瑚。

    “……？”

    他眨了眨眼，有些恍惚。這些珊瑚他在第一個勘察點見過，但他并沒有找到它們的源頭……為什么會在他眼前出現？

    本能似的，吊橋沉下心來，試圖用意識去觸摸那片珊瑚海，但只留下一陣強烈的心悸，似乎剛剛的一切只是錯覺。

    這已經不是科學能解釋的東西了，一剎那，吊橋想了很多種可能。是因為太久的孤獨，他出現了幻覺？

    他走向顯示勘測點的顯示屏，在第一個勘測點留下的監測器旁邊，顯示出珊瑚海異動。許久未生長一點的珊瑚叢，居然生生長出了十分之一多。剛剛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覺，而是他與這片海洋的某種感應。

    冥冥之中，這個星球上唯一幸存的一片海洋似乎在告訴吊橋什么。

    “過去的資料顯示，在岸上的人曾經排放大量高濃度污水到海中，幾乎沒有一片海域幸免。加上瘟疫肆虐，無數死尸無法處理，被投入海洋。按理來說應該是不會有海洋能有如此豐富的生物群，保存得還如此完整……”吊橋快速地檢索著內外網的資料，最終在一個萬年前的監視器留下的記錄里找到了一張照片。

    白色的珊瑚，如幽靈的觸手，已經生長到了陸地之上，密密麻麻，隔絕了大陸與海洋、海洋與海洋。綿延不絕，堅不可摧。

    海洋以它極其頑強的生命力，保護了最后一片凈土。從此以后瘟疫洗刷了一大批人類，兩岸完全隔絕開來，就這么過了千萬年。

    隨著時間的洗刷，再也沒人記得這片白色幽靈的存在。

    但吊橋了解過，白幽靈攻擊一切接近的生命體與非生命體，按理來說，他進入這片海域是必死的。

    “Mary，調取當時我的員工機密記錄?！?/br>
    “你終于記得看啦？”Mary樂悠悠地說，隨即調取了吊橋的員工檔案，“我當時把這東西搞出來還費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你居然沒有找我要?！?/br>
    吊橋只是覺得他自己沒有什么秘密，現在看來也不全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