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月的中旬了。立城的溫度在15℃上下晃蕩。在這個海拔還算微高的地方夜晚溫差向來很大。白天在15攝氏度，晚上可能就在3、4攝氏度徘徊了。

    但是暖氣還沒有來。

    林葉清說暖氣要到十一月一日才來，在那之前要忍耐一下。林安笛點點頭，但他想的是林葉清給自己說這些，她自己要怎么辦？

    林葉清每到秋冬季就像蔫了一樣。她看起來總是沒什么精神，沒有活力，話也比以前少很多。和春夏季的林葉清比起來像兩個極端。到了寒冷的時節，林葉清會頻繁的生病。林葉清總是給林安笛說是感冒。林安笛不太懂感冒具體是什么表現，但是自己患感冒時沒有像林葉清這樣渾身發抖。

    有時候林葉清會把自己托付給迪言。然后那幾天就見不到她。白天在幼兒園，晚上被迪言接下學，迪言cao心自己吃完飯后就讓他睡。在迪言家睡覺會睡得特別早。林安笛沒有林葉清是睡不著的，而且在迪言的家里很不舒服。迪言總是看他睡下后又出門去，門哐當一響，房子里便會變得異常安靜。然后大約過很久，十一點的時候迪言又會回來。這種日子會維持三四天，然后迪言就把林安笛送回去。

    林葉清覺得對林安笛很抱歉。但是自己實在沒有多的精力。

    迪言拿著剛掛完急診買來的藥按了林葉清的家門鈴。林葉清最近看著更瘦了。她很憔悴。但是臉上卻有些浮腫。

    “說了起床就要套好外套，”迪言換著鞋，林葉清接過他手里印有醫院logo的塑料袋，“這樣又受涼怎么辦？”

    “啊，我......”一開口聲音便是啞的。迪言嘆口氣，呼吸間帶著微微的白霧，“回去床上躺著，我從外面回來的，身上有涼氣?！?/br>
    林葉清乖乖回床上躺著。這時她不像是林安笛的jiejie，她只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女生，是需要被照顧的。

    迪言先去衛生間洗了手，又從客廳的保溫壺里倒了熱水來。他拿著杯子遞給正從床上坐起來的林葉清。林葉清冰涼的手碰到杯子，竟是被燙了一下。

    迪言觀察到林葉清小小的動作?！巴o你多摻點涼水了，但我沒想到你體溫這么低?！?/br>
    “體溫計，拿出來?！钡涎越舆^林葉清的杯子放在床頭柜，林葉清把腋下的體溫計拿出，有些別扭。

    “我自己看就可以了?！?/br>
    林葉清穿著睡衣，在不是確立關系的男人面前從胸口伸手去掏腋下的體溫計這個動作本身就讓林葉清很不好意思。

    “別倔了......”迪言的語氣軟下來，“你會不會看水銀體溫計我不知道嗎？”

    林葉清沒話講了。她把體溫計交給迪言。心里暗下決心，下次要買個電子體溫計了。

    “34.8℃，”迪言皺著眉頭，“又下降了？你好好吃飯沒有？”

    林葉清含糊著：“吃了......吃了的?！?/br>
    迪言沒接話。他知道林葉清根本就沒怎么吃。因為廚房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而且林葉清這個樣子也不可能去做飯。

    “給你說了的，”林安笛掏出手機，“做不動飯的時候就點外賣。我上次教過你點外賣了?！?/br>
    “嗯，嗯.....對，點外賣，忘記了?！?/br>
    迪言嘆口氣。林葉清根本不是忘記了，她是不舍得點外賣。

    迪言在軟件上找到一家賣粥的店。點了碗皮蛋瘦rou粥，加了個茶葉蛋，還有一份腸粉。

    “等一下，外賣半個小時到?！钡涎允稚煜虼差^柜的袋子，袋子發出塑料袋皺響的聲音。迪言從里面把藥盒一一拿出。

    “今天的藥都吃了沒有？”迪言打開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墨綠色的藥盒。他把藥盒都打開，開始一片一片掰出來然后再放進藥盒對應的格子里。

    “吃了，”林葉清低下頭，發絲落到了鼻尖，有點癢癢的，她用手撥掉?！胺趁鳎ㄗ?）......沒了?！?/br>
    “沒有了為什么不和我說？”迪言的語氣稍微強硬了些，掰藥片的力氣也變得大了?！拔揖褪撬阒愠运幍娜兆?，今天去買的。把藥單上全買了一些?！?/br>
    “謝謝，”林葉清不敢看迪言的眼睛，把床頭的水杯又拿在手里，小口的喝著。

    “這種話就不要說了?！钡涎允掷镪幤?，把需要用刀切成兩半的藥板單另挑出來放到一旁。

    “當年的事，我心里很不好受?！?/br>
    “那年你孩子的案子，”迪言停頓了下，他不知道這個話題對于林葉清是不是會太敏感。他眼睛稍抬，看見林葉清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還在囁著喝水。便繼續說下去。

    “那時候我上班沒兩年，人還熱血。碰到拐賣兒童的案子，我是真的用十分的力氣去做?！钡涎該Q了片藥板，把已經掰空的藥板扔進垃圾桶?！吧项^突然就說停止，不說為什么，也不讓我們說什么。那幾個晚上我覺都沒睡好。滿腦子都是在想那個孩子和孩子的家長怎么辦?？吹侥?，覺得更難受?！?/br>
    沒了孩子，沒了父母，怎么能有人這么倒霉。

    “我對你很愧疚.....我沒有話語權，我也沒能幫你?，F在幫你這些，都是我在彌補當年的無力?！?/br>
    “其實不用彌補，”林葉清抬起頭，把腿縮起來抱住，“迪警官也是不得已。那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已經做的夠多了，不用再彌補了?！?/br>
    所有的藥片都掰完了，剩下那板需要用刀切成兩半的藥片。迪言站起來，去書柜最上面的一格拿下來一把水果刀。這個刀是林葉清放的。她很怕林安笛能碰到刀，所以這些東西放的越遠越好。但房間里經常要用刀來切藥片。最后林葉清花了28買了這把帶著外殼的水果刀放在這。

    迪言坐下，把書桌上的燈打開，兩手抓著藥片，把刀放在藥片的中縫上用力向下按。桌子都被壓得有點微微的下彎。

    迪言對切藥片已經得心應手。最開始不會切，如果直接切下去不僅兩半切不均勻，而且藥片被因為力的作用蹦的漫天飛，會找不到。后面有經驗了，迪言就用掐好藥片的兩端，這樣切既不會蹦出去，也能均勻。

    他把藥片都切好，然后放在藥盒里?？戳搜凼直?，發現已經不早了，該是林葉清睡的時間了。

    他拿出剛剛好切好的藥片，遞給林葉清。林葉清皺皺眉。

    “不要5毫克.....要一整片?！?/br>
    “林葉清，”迪言也皺起眉來，“醫生說了，思諾思（注2）少吃。會上癮?！?/br>
    “半片不起效果?！绷秩~清毫不退讓。

    最后還是給林葉清吃了一整片。然后林葉清躺下了。藥效發作還有半小時。迪言要看著她睡過去了再走。

    “林葉清，別拒絕我?！?/br>
    迪言的聲音從耳邊模糊的傳來。

    “什么？”醉感輕飄飄的上來些許，林葉清的眼睛已經有點睜不開了。

    “我說不要拒絕我，”迪言把被子給林葉清塞好，以免風又進去?！白屛覐浹a，就當是成全我?！?/br>
    林葉清沒有反應了，像是睡了。

    “我覺得好對不起?！钡涎脏?。

    林葉清這次藥效上來的很快。她沒能撐到吃飯。迪言給外賣打了電話，說不要按門鈴。他接過溫熱的粥，直接放進冰箱里。撕下一張客廳的日歷寫“粥在冰箱里，醒來熱了吃”放好在床頭，安靜的走了。關門的動作用了最柔和的力度。

    注1：氟伏沙明。精神類藥品，用于治療抑郁癥及強迫癥的治療。

    注2：思諾思，成分為唑吡坦，用于短期治療嚴重睡眠障礙。最長不應服用超過四周。服用后有順行性遺忘及幻覺等多項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