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唐奕連哄帶嚇地才讓男孩明白這次沒有試探、也沒有猜疑，他被允許擁有唐氏養子這個嶄新的身份，曾經在暗欲為奴屈辱不堪的日子都離他遠去，此后在棠院的下人口中再也沒有“凌”，有的只是唯一有資格和主人并肩而立的——凌少爺。

    唐奕之后還給了他一部最新款手機和一臺筆記本電腦，當時還曾當著他的面打開手機通訊錄，里面有幾個他日常用得上的號碼，甚至還包括一個，他的私人手機號。

    凌像捧著一個價值連城的古玩珍寶一樣捧著那部手機，不知所措的樣子看著讓人有些莫名心疼——

    他對于手機這種東西唯一的記憶就是很小的時候，母親和繼父用過的那種老舊的翻蓋按鍵式手機，沒什么多余的功能，除了打電話和發簡訊之外幾乎干不了什么。后來被賣進暗欲，奴隸的一舉一動都被日日嚴格管控，別說手機了，奴隸身上根本不允許攜帶任何具有通訊功能的設備，如果被發現私藏等同于背叛暗欲，下場都極其凄慘。

    凌捧著那部看上去就格外精致高端的觸屏手機，不好意思說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只是默默低下頭把主人的那串私人號碼牢牢記在心里。

    其實他大約也是不敢直接打給主人的，只是關于主人的一切他都會分毫不差地記住，不管能不能用得上的，都像寶貝一樣珍藏在心底，一刻也不想忘記。

    唐奕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窘迫，當時并沒有說什么，只是之后把這個事兒交給了他親愛的弟弟，陸淇小朋友。

    陸小朋友對這些電子設備簡直是樣樣精通，別說簡單的日常使用了，讓他把手機拆了再原封不動地裝回去也八成不在話下，平時編個程序、修個電腦也是手到擒來。

    幾天時間不到，他就教會了南凌基本的手機和電腦cao作，包括上網和一些簡單的在線支付。雖說對于現今社會的普通人來講，這都算不上什么新奇的功能，但對于南凌來說就仿佛一個玄妙的未來世界，充滿了在他看來不可思議、先進得超乎想象的科學技術。

    陸淇在教他的過程中也收獲了巨大的滿足，他以為落水事件之后凌對他多少會有些隔閡和疏遠，甚至他在人家跟前上演那出“負荊請罪”之后還在想著怎么重修舊好。結果看凌的樣子好似真的全然不曾怪他一般，依舊拿他當要好的朋友，在他身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他一邊滿足，一邊看著哥哥開始用心對他好而開心不已，一邊驚嘆南凌的聰明。

    有些人的聰明才智，的確是天生的。

    而南凌在智商方面的天資，讓在一流大學最頂尖學院念書的陸淇都不由得感嘆，很多東西確實是與生俱來、無可比較的?；蛟S他人生的經筒中從小到大搖出的都是下下簽，可上天在關閉他的命運之門時依舊給他留了一扇寶貴的天窗。

    即便他沒機會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陸淇相信如果有名師指點、外加他自己肯用功盡心，假以時日他在學業上一定可以學有所成。

    －－－－

    褚思明在近幾日也曾來棠院看望過陸淇，雖說半個月以來他經常和陸淇通電話詢問狀況，可他親自登門拜訪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他想，這頭一次，大概也會是最后一次。

    陸淇曾對著自己的好兄弟一通唉聲嘆氣，

    “阿南，節哀啊?！?/br>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

    而是，手心手背都是rou。褚思明是他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兄弟，南凌是他赤誠以待真心相交的朋友，這兩個人同時喜歡著自己的哥哥，他夾在中間，怎么做都不是。

    說到底，他幾番言語看似偏幫南凌，實際上還是因為看破了唐奕自己的心思罷了。

    褚思明淡淡笑了一下，笑里少見地帶了幾分落寞的味道，

    “你不必再說了，我都明白?！?/br>
    “是因為那個男孩吧？剛見過的，藍眼睛，金色頭發的，像是混血兒?！?/br>
    “長得真漂亮，那些娛樂圈的大明星都要被他比下去了?！?/br>
    陸淇顯然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銳。褚思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道，

    “他看著唐學長的眼神，我就知道”

    “他跟我，是一類人?！?/br>
    陸淇默然了一陣，有些話他在心里轉了一圈可全然不忍心說出來——

    他跟你的區別在于，奕哥哥喜歡的是他，不是你。

    褚思明臉上的笑更淺了幾分，淺得都要掛不住了似的，

    “我原以為，就像你和我說的那樣，他是一直忘不了初戀才沒有再談戀愛，所以我一直安慰自己，我還是有機會的。只要我再等的久一點，多和他接觸一些，總有一天他能看見我的好?！?/br>
    “可是原來，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br>
    “他喜歡的這個人，連我只見了一面都覺得，太美好了。讓我連嫉妒都失去了資格?！?/br>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也不用再抱著什么不切實際的幻想了，省得以后，自取其辱?！?/br>
    陸淇聽他說的這樣難過，心里也止不住地疼起來。這個世上，沒人比他更希望褚思明能過得幸福，

    “…阿南，會有屬于你的那個人出現的，你要等?！?/br>
    褚思明低頭，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處，指骨被自己掰的泛白，

    “…那怎么能一樣呢”

    “從他打第一場球開始，我就喜歡他了?！?/br>
    “我喜歡了他六年?！?/br>
    “我以為，還會有下一個六年……”

    褚思明閉了閉眼，不知道是想躲避正午太過耀眼的日光，還是想隱藏自己從心頭翻涌而上層層疊疊的淚意。

    這世上喜歡和不喜歡都不能勉強，最痛苦的大抵就是你一直仰望著一個人的背影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日夜兼程、風雨無阻，當你以為終于可以稍微靠近他一些、跟上他的腳步時，卻發現早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陪在他身側。

    那個人，獲得了他全部的注視和偏愛。

    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始終都沒有你。

    褚思明記不太清之后的幾個小時里陸淇是怎么勸解他的，但他始終記得唐奕親自送他出門時，對他說，

    “以后常來家里玩?！?/br>
    稀松平常，一如往日對他的疏離客氣。

    而他的回答是，

    “謝謝唐學長，今天打擾了，我想我以后不會再來了?！?/br>
    “上次冒昧請您教我打球，太過唐突了，還請您忘了這個無理的請求吧?！?/br>
    因為我不會再幻想，不會再費盡心思多呆在你身邊，所以我想默默地和曾經喜歡你的那個自己，道個別。

    常來？我怎么可以常來？我怕我再多見到你一眼，就會抑制不住地喚起心里對你的，愛慕之思、非分之想。

    大概以后，我都只會遠遠地注視著你了吧。希望你和他過得好。

    你對我的定義，或許永遠只會是陸淇的發小。

    可你在我心里，一直會留有一個特殊的位置。

    唐奕深深地看他一眼，他的心思他多少能察覺出一二。

    他御下無數，平日里暗欲那么多形形色色、美艷無雙的奴隸男孩，投向他的目光里飽含著各種各樣或仰慕、或敬畏、或尊崇的情緒，他早已司空見慣。

    褚思明在他面前，就猶如一張干凈得纖塵不染的白紙，那些他以為藏得極深不被人知的心思，其實早就如登臨絕頂之人俯瞰一眾山岳一般，一覽無余。

    “阿南，”他特意隨著陸淇選了個較為親近的稱呼，“很多事，你只見其一，不見其二?！?/br>
    “你看小淇和江懷在一起宛如一對神仙眷侶，江懷對他也是萬般寵愛，可他為了和所愛之人并肩而立，其中付出的艱辛，絕非外人所能想象?！?/br>
    “你現在是最好的年紀，在學校里讀書、在陽光下打球，你應該試著去談一段純潔的校園戀愛，那是你應該過的生活?！?/br>
    “別浪費象牙塔里的時間在一些無意義的事上，否則將來想起來就只剩下懷念了?！?/br>
    褚思明第一次抬起頭坦坦蕩蕩地直視那雙清潤溫和的眼睛，問，

    “唐學長，也會懷念嗎？”

    唐奕的目光一下變得有些犀利，卻在眨眼間被溫潤掩了下去，眸中又是一片波瀾不驚。他避而不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什么時候想通了，棠院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br>
    雕花氣派的鐵門緩緩在身后合攏，褚思明出來之后忍不住駐足回頭。

    冬風驟起，風吹雪片似花落，而他望著唐奕轉身遠去的素白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

    轉過天來，陸淇正和金頭發的小男孩一塊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舒舒服服地曬太陽。

    這秋千是唐奕新命人搭的，又寬又牢固，繩索上還用白粉相間的花藤層層裝飾了起來，秋千上還鋪著厚厚軟軟的長絨墊子。

    陸淇斜枕著南凌的肩，有一搭沒一搭地刷刷手機，再側頭看看他手里捧著的一本書，

    “？這不是關于商業經營和商業思維的書嗎？你看得懂這個？”

    凌靦腆一笑，調整了一下肩膀的高度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看不太懂，只是感覺書里的內容很有趣。比如作者寫道，‘在這場無限的商業游戲中，沒有所謂的時限、所謂的終點，更不存在所謂的贏。我們不能決定所要參加的游戲是有限還是無限，但我們能決定用什么樣的思維來參與?！　?/br>
    陸淇皺著兩道俊氣的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這哪里有趣？”

    “刷刷微博、看看視頻不香嗎？成天看這么艱深的書折磨自己…”

    凌不以為意，細白的手指捻著書頁又翻了一章，神情沉靜又認真，

    “主人的書房里有許多藏書。這部作品的原版我看不懂，只能看一看中文譯版…”

    “他的世界離我太遠了，我…我不知道怎么進入那個世界?？晌疫€是想盡力靠近他，哪怕一點點也好…”

    陸淇嘟了嘟嘴，還想說什么，卻一下子被驟然飆升至微博熱搜榜第三的新聞奪去了全部目光——

    龍恒地產閃崩跌停，董事長被查，市值蒸發22億，瀕臨破產！

    陸淇驀然坐直身子，手指緊緊握著手機，雙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屏幕上那幾行字，心頭大震，一個大膽完整的猜想像解構的拼圖被重新整合般逐漸形成。

    同一時間，

    唐奕在唐氏公司看著財經頻道播報的這條重磅新聞，干脆利落地合上攤開的電腦屏幕，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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