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離那時候很久，也或許只是幾天，總之，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

    那是一個全然嶄新的早晨。

    在我推門進來時，不對，是我還沒等推開門的時候。

    “艾奇，請……轉過身去……別看我……”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這樣提醒我。

    但是我不要……不要聽惡魔說的話。

    那些不愿被我窺探到的東西，我都看到了。

    堅實的，泛著血紅色光澤的角，從一束發叢中生出；尖銳潔白的牙齒；帶著些許絨毛的，頂端尖銳的細長尾巴。

    一瞬間好像有種幻想被打破的恍惚感，因為對我來說，他總是一塵不染的天使一般的存在——終歸還是惡魔而已。

    那片白色的是……羽毛？

    我從他身上撿起一片怎么看都不像屬于這里的東西——那是一片真正潔白又大得足夠做一支羽毛筆的羽毛——

    “這是什么？”我沖他眼前晃晃手里的羽毛。

    “嘖……可能是仆人不小心帶進來的吧……”他支支吾吾道。

    “反正，你就是在騙我嘛?！?/br>
    “那個是……我……”

    好像有突然有一陣風沖我撲過來，我下意識地瞇起眼睛，然后周圍又安靜了下來，眼前的惡魔有一只巨大的翅膀，但是只有一只，從那脆弱的肩胛骨伸出。

    “嗯……你身上，有很多……我的羽毛…”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我。

    我真的太吃驚了，就像里被嚇傻了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樣，我想說點什么，但是卻張著嘴發不出聲音，我的好奇心伴著怦怦的心跳仿佛帶著千軍萬馬要從我的胸腔里破膛而出。

    “別這么看著我啊……哈哈，我還是惡魔啦?！?/br>
    唔…他笑了啊。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而且我居然很高興……

    “那個，你為什么只有一只翅膀？是那邊伸展不開還是……”

    “啊呀這個嘛，因為我就是只有一邊哦?！?/br>
    他輕描淡寫地解釋道，誰能想象他一直赤身裸體還能這么鎮定呢。

    他好像并不想告訴我更深的原因，我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但是那幅畫面給我的沖擊讓我著迷，以至于心不在焉了整整一天……午飯盯著盤子里的土豆發呆，用叉子把青豆戳成兩半；做園藝的時候把園藝魔女新培育的花剪了下來；上課念錯咒語……

    “艾奇，喂！艾奇！”

    “啊呀！”哥哥拿勺子敲了我一下，一點都不輕。

    “你今天怎么回事？”今天只有我和哥哥還有一只叫尼莫的黑貓一起吃飯，所以哥哥對我格外嚴格……不，是囂張。

    “這片羽毛，”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哥哥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羽毛。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糟糕，我只是覺得很糟糕，我覺得告訴哥哥早上的事情會很糟糕，這應該是我和惡魔之間的秘密……

    我反應了好久，只能說我不知道，可是哥哥卻先開口了。

    “今天中午，應該是你剛下來準備吃飯的時候，我就發現地上有羽毛了?！?/br>
    “那又怎么啦……說不定是表兄養的什么……你怎么又敲我！”

    “我可不覺得弗萊明戈斯有這么大——的一只鴿子或者什么鳥?！彼麚]舞著勺子給我比劃著，反正，他肯定在懷疑了，我還什么借口都沒想到，腦子里全是惡魔展開翅膀的畫面。

    “這個，”他緊捏著那片羽毛，揮著說，

    “這不會是那只惡魔身上的吧？”

    “不會啦……你這樣一兇我我根本沒胃口吃飯了……”

    “哼，憑空降臨的什么天使之類的東西嗎？”哥哥攆著羽毛轉了又轉，輕輕吹了口氣，它飛到空中，消失了。哥哥已經把它放到自己的儲藏柜里了。

    “今晚回你自己的房間去?！?/br>
    “好好好，反正你該知道的都知道，那個惡魔不會把我怎么樣啦?！?/br>
    哥哥沒有說話，兀自思索著什么。

    我知道哥哥是個說話一點兒不好聽的人，但是從小到大的關心一點沒少過……我這么想著，上樓了。

    “喂，惡魔……嗯，好吧，我不知道你也沒有名字……哥哥好像在懷疑你，看樣子很不妙，你可要小心……”我居然在提心吊膽地對付哥哥，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只惡魔？

    “你可以叫我戴維爾?！?/br>
    他沒有仔細問為什么，而是靜靜地看著又一本新書。

    “那個……我，我打算給你帶一些衣服過來……”

    我或許太小聲了，他沒怎么回答我。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我完全沒有想到……但是現在想起來，我又覺得，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