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冉握緊禮盒袋子的把手，忐忑地按響了門鈴。

    距離那位葉先生買下他的畫已經過去一周了，他終于接到對方的聯絡，邀請他來這里詳談。

    他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摸過畫筆了，在游戲廳打工時，即使偶爾有靈感，卻也沒有空閑將靈感記錄下來。

    一陣風吹過，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栗冉抬起頭，帶著貓耳的圓潤風鈴可愛得緩解了他的緊張。

    伴隨著腳步聲，門開了。黑發的青年套著沾染了顏料的圍裙，看到他時疑惑地歪了歪頭：“你是誰？”

    “啊，那個！您是葉先生嗎，我是木冉?！崩跞交艔埖鼐狭藗€躬，才意識到會不會太正式了。

    “唔？找哥哥的？哥哥去買東西了?！比~文律眨眨眼，阿梓沒說今天要來人啊。

    聯想到葉先生提到過的家里人，栗冉緊張地站直，“那、那我在門外等葉先生回來吧！”

    青年的目光落到他襯衫別著的徽章上，栗冉被看得一陣緊張，卻聽到青年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是‘翠’的二等獎？”

    “翠”是一場由藝術創作者自費舉辦的線上主題創作大賽，歡迎任何形式的藝術創作，自然也包括繪畫。

    而最終的獲獎者，都有一枚設計獨特的翠綠色徽章。三等獎為銅色邊緣，二等獎為銀色邊緣，一等獎為金色邊緣。

    栗冉頓時有些激動，扶了扶自己的那枚徽章：“您也是參賽者嗎？那場創作賽已經過去幾年了，我沒想到還會有人認得！”

    葉文律點了點頭，才突然想起眼前的人是來等哥哥的：“唔，你先進來等哥哥吧，我順便找下我的徽章……”

    等栗冉真切地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情緒似乎太激動了。

    那場大賽已經過去幾年了，之后的每次主題創作大賽，他都沒有再參與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握起拳頭。

    葉文律拿著一個精美的盒子走了過來。栗冉看著盒子上的獨特標志，楞在了那里。

    “這是、舉辦方的特殊禮盒！您是……”栗冉注視著他打開盒子，卻只看到了銀色邊緣的徽章。

    “銀色的好看，就讓他們換成銀色的了……”葉文律把徽章別在圍裙上，又從盒子里拿出內部人員才有的參賽作品集。

    他翻著自己做了標記的獲獎作品，找到署名為木冉的那副畫，遞給了栗冉。

    “是的，我當時參賽的就是這幅作品?！崩跞綉涯畹赝歉碑?。這幅獲獎作品，早已被他生計所迫地賣出去了。

    葉梓默拎著大兜吃食回家時，看見的就是兩名青年相談甚歡的模樣。他換了拖鞋，走到葉文律旁邊，揉了揉他的頭發：“阿律，怎么也不給客人倒杯茶?！?/br>
    葉文律蹭蹭他的手心：“哥哥?！?/br>
    聽到這個稱呼，栗冉連忙站起身，緊張地向他自我介紹：“您好，葉先生。我是木冉！”

    “嗯，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呢?！比~梓默笑著應下，開始標準的營業式社交。

    葉文律聽著他倆交流，頗有些昏昏欲睡。葉梓默注意到他身上的圍裙，捏了捏他的耳垂：“阿律不想聽我們談正事的話，還是去畫畫吧?！?/br>
    青年點點頭，把剛帶來的禮盒收拾好，回到了自己的小畫室。

    交談聲逐漸遠離，直到被隔絕在門外。葉文律坐在畫架前，慢吞吞地繼續調著顏色。

    他一向不喜歡用飽和度太高的顏色，但也不介意在一片灰調的畫面中點綴幾點高飽和的色彩。

    筆刷在畫布上留下痕跡，揮灑著色彩。隨著時間的流逝，小涮筆桶的水從透明變得渾濁。葉文律放下筆，拎起桶去換水。

    客廳里的兩人因為一聲門響而同時停下了話語，望向走出畫室的青年。

    葉梓默注意到他臉頰上的顏料，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地抽出幾張濕巾，捧起他的臉，仔細擦干凈顏料：“你啊，就不能多注意點嗎?！?/br>
    葉文律順從地由他擦凈臉頰，才繼續往廁所走去。至于那聽得耳朵都起繭了的話，權當沒聽見。

    栗冉坐在沙發上目睹了全程，感到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他說不上兩人之間的那種氣氛是什么，就像是……就像是Alpha對待自己的Omega一般的曖昧氣氛。

    這個想法才剛冒出，就被栗冉連忙揮去。想什么呢，他們可是兄弟！

    葉梓默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瞇了瞇眼。

    等他坐回沙發，托著腮開口：“是阿律選中了你的畫，我才會想邀請你來和他交流認識一下?！铱椿貋淼臅r候，你們兩個已經聊起來了，年輕人總是有聊不盡的話題啊?！?/br>
    他隨即流露出一絲欣慰：“畢竟……阿律一直沒什么朋友。如果能有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想他也會很高興的?！?/br>
    栗冉緊張地握起拳頭：“——您的意思是，要我和您弟弟成為朋友？”

    男人笑著抿了一口茶，運籌帷幄地回答：“我當然不會強求你們成為朋友，只是單純這樣希望，這樣以后阿律參加什么活動，也能有個伴?！?/br>
    栗冉聽出他話語中的潛臺詞，對眼前的機會心動不已。他本來也因為方才片刻的相處想要與葉文律深入交流，正好順其自然應下。

    “您的弟弟非常優秀，我也十分愿意同他成為朋友，謝謝葉先生！”

    葉文律注視著眼前的半成品，發起了呆。畫室的門發出響聲，他隨口應下，便聽到了來人的腳步聲。

    “抱歉打擾了。這是…小葉先生的畫室嗎？”栗冉推開門，四處張望著畫室的擺設。

    葉文律反應了一下小葉先生指得是誰，才慢吞吞地回答：“嗯，是我的畫室?！?/br>
    “我的畫室，已經變成家里的雜物間了……”栗冉坐在小凳子上看著他整理畫材，頗有些遺憾地感慨。

    意識到這些事似乎不該向小葉先生訴說，他露出笑容：“我很羨慕你呢！”

    羨慕？葉文律想了又想，也不知道他到底羨慕著什么。他站起來，打算去給栗冉也拿一套畫具。

    話語太難描述時，色彩便是他的語言。

    栗冉看著他往角落堆積的畫材走去，連忙跟上看需不需要幫忙，卻沒想到走得太急，絆到了地上堆積的雜物。

    葉文律正在他前面翻找著畫材，栗冉這一失去平衡，便撞在了他身上，兩名青年頓時都往地上摔去。

    栗冉下意識撐起手臂，避免壓到身下的青年。卻聽到一陣響聲，旁邊本就不穩的雜物嘩啦啦全砸在了他的背上。

    黑發青年腦袋撞在地上，整個人暈暈乎乎的，仰頭注視著將他護得好好的栗冉。

    “嗯……你沒事吧？”葉文律躺在地板上，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斑怼础崩跞匠酝吹匕櫰鹉?。

    聽到動靜的葉梓默走進畫室：“阿律，怎么了？”

    一片狼藉中，距離極近的兩人讓他瞇起眸子，笑著走進把栗冉拉了起來：“哎，都沒事吧？阿律也真是的，總是不把東西收拾好?！?/br>
    栗冉連忙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葉先生，是我沒看清腳下被絆倒了，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男人掃了他一眼，分明是帶著笑意的目光，卻讓他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沒關系，阿律把東西堆得這么亂也有責任?！狈讲诺哪抗夥路鹬皇清e覺一般，葉梓默俯身，把無辜望著他的弟弟拉了起來。

    “……是沒地方放?！比~文律嘟囔著辯解。男人無奈地曲起指節，敲了敲他的腦袋，“好啦，改天再給你買個大點的柜子?！?/br>
    栗冉望著兄弟二人的相處，忽略掉那份微妙的違和感，“葉先生和兄弟的關系真好啊?！?/br>
    “嗯?！比~文律點了點頭。

    三個人一起把散落的雜物都收拾好，葉梓默輕笑著揉揉葉文律的發，“那我回去書房了，要和客人好好相處哦?！?/br>
    青年乖順地點點頭，卻又牽著他的手不放。等他投來詢問的目光，才仰起頭，一雙黑瞳仿佛索求獎勵一般望著他。

    栗冉拿起葉文律給他的畫具，剛剛起身，便望見那位葉先生捧起了小葉先生的臉頰。

    青年微微踮起腳尖，手指抓皺了男人的西裝。白皙的耳尖染上淺粉，羞澀地藏進黑發。

    待葉梓默離開，葉文律坐回畫架前，栗冉才堪堪反應過來。

    他抓著畫筆，猶豫著要不要向他詢問。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葉文律察覺不到他的糾結，正認真地向畫中增添幾分顏色。

    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可以歸類為某種顏色：哥哥是銀褐，弟弟是水藍。而他自己是竹青。一同學習過的洛南是鳶尾藍，才剛相識的栗冉是檀紅。

    他用色彩認知世界，卻無法歸類不知該如何分類的情感。親情是柳青？還是杏黃？友情是蔥白？還是豆綠？

    無處分類的情感如調色盤一般雜亂，自然也無法傾注到畫中。

    葉文律望著調色盤出神，直到栗冉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靶∪~先生，冒昧問一下，你哥哥是個Beta嗎？”

    他搖了搖頭，不太明白栗冉一個Beta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哥哥是Alpha?！?/br>
    Beta特有的清淡信息素味道讓他們能很快認出同類，也大多對Alpha與Omega的信息素氣味極其不敏感。

    葉文律屬于Beta中占極少數的群體，可以嗅到三種性別的信息素氣味，也不會被信息素影響。

    而栗冉顯然是聞不到葉梓默身上的氣味，才試探著詢問。

    “葉先生這樣優秀的Alpha，一定讓不少Omega為之傾倒吧?！崩跞介_玩笑道。

    對Omega這一性別沒什么印象的葉文律，思考了半天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便聽栗冉再次道：

    “兄弟之間關系親密是好事，但要是葉先生以后有了屬于自己的Omega，指不定會因為兄弟親密而吃醋呢?！?/br>
    “……嗯？”葉文律迷茫地抬眼望向他，“為什么？”

    栗冉原本打好的腹稿全卡殼在了他這迷茫無知的問句里，又想起從一開始那名Alpha男性對他表露的種種，頓時覺得眼前的Beta青年一定是被蒙騙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Alpha仗著權勢欺壓Beta了！有些Alpha，明明有著屬于自己的Omega，卻偏好亂搞生育率低的Beta。

    “接吻是只有戀人之間才可以做的事！若是讓葉先生的戀人看見，吹吹枕邊風，小葉先生指不定會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