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圍在一起把這本歸寧散人的日志草草看了一遍，看完之后神色各異：王師姐正在感嘆歸寧散人的生平；江凝又去翻看日志中關于靈瀚宗防御系統的記載了；千逢沒有什么動作，看上去陷入了沉思；而李子木、也就是我，正在看她們。

    “以前在宗門里也聽說過這靈瀚秘境的一些故事，”王師姐悵然地說，“但是親眼看到古人留下的記載又是另一種感覺?！?/br>
    “歸寧散人若是地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吧……唉，但是據傳靈瀚秘境初次開啟時已是無人之地了，這里的人還是沒能等到曙光降臨啊?！?/br>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這或許就是各位宗主長老們想向大家傳達的精神吧，盡性而知命……”王師姐背手踱了幾步，碎碎念叨著直至注意到過于平靜的林千逢，“…哎，等等，林師妹這是陷入頓悟了嗎？”

    原來這是在頓悟啊，確實，據說修為境界比較高的時候經常會有頓悟呢。李子木恍然大悟道。

    “嗯，這樣就先不要打擾她了……你們想休息的話可以就地休息，我在這里給她護法?！蓖鯉熃闾植枷乱粋€隔音陣和防御性質的金光陣，然后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守了。

    雖然王師姐說想休息的可以休息，但江凝和李子木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護法。于是逐漸變得黑咕隆咚的教室里亮起了一束光，四個安靜的人席地而坐，度過了一整晚。

    千逢現在是金丹末期，頓悟完了估計就要突破元嬰了吧，元嬰修士都可以自己占峰收徒了！李子木樂滋滋地想，連倦意都消去了幾分。

    …………

    為什么要修仙？

    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林千逢對著心中那個不知名的聲音回答。

    …………

    等到林千逢從頓悟中醒來時，時間已是進入秘境以來的第三天清晨了。發現她醒了，另外三人都很關切，李子木率先發問：

    “你醒啦——，我還是頭一次看別人進入頓悟狀態呢，什么感覺、有啥收獲不？”

    “感覺……”林千逢抬頭看著天花板不確定地說，“感覺有聲音在向我發問，應該是在試煉道心？我回答了，但感覺它不算很滿意，仍有更大的期望……”

    “…感覺還是成功的，師妹你的修為離元嬰只差臨門一腳了——其實主要還是這秘境里的靈氣太匱乏了，等出去了估計就能突破了?！蓖鯉熃闵焓痔讲炝艘环?，語氣舒緩地寬慰道：

    “林師妹你的修為其實已經趕上師姐我了，在同齡人中得排到數一數二的位置了吧，非常了不起啊……至于這次頓悟中感到不足這件事也不用太擔心。因為修仙呢，不僅需要靜心修煉靈力修為，到世間歷練修煉精神境界也同樣重要——這就是各大宗門為什么都熱衷于讓到達元嬰期的弟子們下山歷練的原因了……”

    “放心吧，感到不足也是好事，正好以后歷練的時候可以著重去觀察體會……”

    原來如此，很合理。李子木聽著頻頻點頭以示贊同。

    “…嗯，謝謝王師姐?！绷智Х昕瓷先ヒ卜畔滦膩?，王尹倩見狀撤去先前布下的陣法，起身向三人說：

    “好了，我們該去傳送陣那邊了，走吧——”

    李子木把那本暗紅封皮的日志重新塞進原來的桌兜里，然后起身隨她們往外走。穿過走廊、走下樓梯、推開大門，清晨的陽光明媚地照在四人的臉上，而東升的紅日此刻正從不遠處的朱紅殿堂后漸漸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

    王尹倩帶著同宗門的三個師妹大步流星地踏進廳里。今天來的人比之前又多了幾個，粗略一掃，伏龍山、逍遙派和青云觀的領隊都候在這里，當然也有因為害怕而離開躲起來的人。

    看來周師妹和宋師弟他們已經把消息傳達好了。王尹倩如此想著，腳下未停，打算跟其他宗門的領隊再溝通溝通，特別是今天才來的青云觀領隊魏壹翎。

    “魏道友，關于此次試煉中出現的來路不明的……”

    “福生無量天尊，”魏壹翎拱手以示回應，“……辛苦王道友了，此事我已與本派能聯系上的弟子們說過了。青云觀同樣身為七大派的一員，正應同力協契、共克時艱——”

    “……大事不好了！那邊、那邊又跑出來一個白衣魔頭啊——”

    突然，一個身著藏青道袍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推門闖進來，神情失控地沖著大伙喊道。魏壹翎一看來者衣著相貌，認出其為青云觀弟子，連忙出言安撫：

    “…丁師弟，你先冷靜一下，慢慢說清楚些。那個白衣魔族是在哪里發現的，它有什么行動？還有其他目擊者嗎……”

    “…這、這個……它、那個白衣魔族，是在這個主殿的……東邊出現的?！倍∮砭o張地吸氣呼氣了幾下后強打起精神，期期艾艾地回答，“……那里有個很大的庫房，我和另外三個人在那里搜尋玉符……結果找著找著！它就從庫房里的一個隔間里跑出來了！”

    “……我被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其他三個人也差不多。也不知道是誰先吼了一嗓子……”丁禹結巴著還原了剛才發生的事件，越說越流暢起來，“……總之，當時在場的四個人一哄而散，那白衣魔頭好像追著其中一個海青僧袍的和尚去了……唉，估計那個和尚兇多吉少了?！敝v到最后，他為那個遇險者深深地嘆了口氣。

    啊，和尚。鴻音寺弟子？

    李子木心里暗問。果不其然，屋里一位和尚急切地詢問道：

    “丁道友，在下是鴻音寺領隊明慧的師弟明洪。你說的那位遇險的和尚修為大致在何境界？相貌有什么特征？”

    “嗯……修為不太高，大概只有金丹初期?！倍∮頁项^回想，“…至于長相，他的身材勻稱偏矮，看起來年紀不大。面色紅潤、濃眉圓眼、塌鼻子……看起來是個溫和有生氣的少年人?！?/br>
    明洪聽著心里越來越涼，雙眉皺作一團，喃喃細語：

    “……金丹初期，肯定是崇妙那小子了……兇多吉少了，到時候要如何向大家交代……”

    “轟——，呲呲——”

    “怎么回事！”屋外傳來了噼里啪啦的聲響，伏龍山領隊石磊率先警覺，當即沖到屋外觀察狀況，“東邊的建筑起火了……火勢正在向這里蔓延，等等、這火是術法造成的——”

    眾人沖出大殿向東邊著火處眺望——只見貪婪的火海吞噬著不遠處的庫房和周遭的草木，同時還伴隨著爆燃的炸裂聲，不知道是庫房內物品與火發出的碰撞還是傾瀉出的術法。見此情形，有人擔憂地竊竊私語著：

    “這咋辦啊……火勢會殃及傳送陣嗎，難道這就是魔頭們的伎倆？”

    “諸位倒不用擔心傳送陣的問題，”魏壹翎聽到人群中的疑慮后沉靜地回答道，“七大派百年前就想到過這個問題，所以這個傳送陣后來又被前輩們加固過，不會被輕易地摧毀掉……”

    “肅靜——”魏壹翎好像已經發現了什么，神色一凜、瞳孔緊縮：“它來了——”

    什么來了？

    李子木伸頭張望，不明白魏壹翎在說什么。此時一旁的王尹倩也神情嚴肅地提醒眾人：

    “…諸位準備應戰，如果招架不住就優先保護自身生命安全……記住我們之前的計劃，盡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等到第七天再跟它們拼死一搏——”

    魔頭來了？可惡，怎么沒看著，快來個人指一下它具體在哪個方位啊——

    李子木心中大聲吶喊道。

    “轟——，轟轟——”

    這下沒人指李子木也看見那個魔頭了，所有人都看見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好似馮徐踏風般從火海上方“飄”了過來，伴隨著下方房屋或草木發出的爆炸聲。

    “伏龍山弟子聽我指揮……”石磊握住身后的盤龍棍，朗聲道，“東之青龍，西之白虎，南之朱雀，北之玄武……”

    “天之四靈，以正四方——”

    眾人皆運轉周身靈氣保護自身，戒備地握緊了自己的武器，還有的已經開始提前吟唱了。李子木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握著劍柄的手汗津津的，不知道該干什么。

    對了，好歹先用金靈凝點刺備著吧。

    …………

    那個白衣魔頭越來越近了，帶著火浪與刺鼻的煙塵。它環視著大殿前二十來個人戒備的姿態桀桀一笑：

    “桀桀桀，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就讓我用這烈焰……”白衣魔頭將右手高高舉起，然后猛然扣下，“焚盡爾等的靈魂——”

    “哈哈，來的正好——”逍遙派盧照臨身著白衣輕狂一笑，然后提起劍輕身一縱，在空中與烈焰正面交鋒，“吃我一招——”

    看不見的水靈凝于劍鋒，隨著劍勢與烈焰相撞，剎那間蒸汽繚繞、白霧滾滾，一場惡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

    “符箓開，五雷轟頂——”

    “白虹貫日！”“烏龍擺尾！”

    李子木聽得云里霧里，索性也來了一句：

    “金刺銀針！”

    …………

    在眾人齊心協力的攻勢下，那白衣魔頭縱有元嬰后期修為也落了下風、節節敗退。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歡呼、向魔頭挑釁起來：

    “魔頭！你看看現在是誰占了上風？蚍蜉亦能撼樹——”

    “黃毛小兒休得猖狂！”白衣魔頭面目猙獰、兇神惡煞地威脅道。忽地，它又桀桀狂笑起來：“來的好呀，來的好！赤戮，快隨我一起殺個痛快，到時候我們各吃一半——”

    赤戮，戮。

    李子木聞聲望去，只見北邊一個紅衣身影正在快速趕來，她不由一陣目眩。

    這不是五大魔頭之一嗎？到底怎么回事……不，現在最要緊的是又來了一個魔頭，我們要打不過了。

    眾人也紛紛向北張望，恐懼縈繞在各人的心頭。

    “不會吧，不會吧？又來了一個……”

    “五大魔頭怎么能進到這靈瀚秘境里呢？七大派都在干什么——”

    “這修為也對不上啊，但是……我開始害怕了，不會一共有五個魔頭進來了吧？”

    但魔頭是不會理睬這些疑問的——只見紅衣魔頭手持彎刀，如同一個鉆頭一樣突進眾人之中，手起刀落，一個金丹修士再也沒了聲響。

    “啊，這令我沉醉的滋味——”紅衣魔頭赤戮低頭接住懷中尸體脖頸處迸出的鮮血，“素陽，這個忙我幫下了……但，戰利品的分配得我七你三?！?/br>
    “不行，我四你六不能再多了?！彼仃柈Y聲甕氣地回絕。

    “嗨呀……好，你四我六?！背嗦拘闹澆涣烁嗔?，隨即答應下來，桀桀笑問眾人，“桀桀…誰會是這里最好吃的一個呢……”

    …………

    “師弟，你再堅持一下……”

    “…四象陣亂了！得重振旗鼓，該死的……”

    “師姐救命！”

    “痛、救一下……”“…呃……嗯………”

    隨著紅衣魔頭的加入，戰局霎時逆轉，眾人陷入了苦戰，時不時有人被氣浪拍飛出去。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重傷倒地不起了，還有更多人受了輕傷。大家看見這個狀況都知道打過魔頭是不可能的了，繼續戰斗只會徒增傷亡——伏龍山石磊當機立斷，大聲喊道：

    “撤——”

    李子木聞聲就要與師姐們一同撤離，剛一轉身，只聽得身后“噗通”一聲，宋起澤的身影從身側一閃而過，硬生生被打飛到了十米開外的位置——同時她自己也被氣浪沖擊地趴到了地上，所幸沒受什么傷。

    “百花谷弟子，緊跟著我——，”王尹倩一邊喊著一邊把倒在地上的宋起澤背起來，“撤——”

    李子木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灰頭土臉地追上去。

    “都別走啊，我還沒嘗完你們鮮血的味道呢——”

    “你們逃不掉的，桀桀——”

    “符箓開，速——”

    …………

    李子木渾渾噩噩地跟著師姐們向西南邊撤離，一眨眼，殷紅的液體順著額頭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

    她恍惚地伸手拭去。

    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誰的。

    是宋起澤的吧，他是死了嗎？

    喧囂、煙塵、火光、鮮血、死亡。

    不會忘記。

    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