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陸看著前面打鬧的人，同一個教室里無形地劃分出了兩個區域。前面的人嬉戲打鬧得火熱，后面的石陸又隔出一個凝滯不動的空間…

    寧然突然從背后拍了石陸一下，石陸心里一緊回過神來。寧然湊得很近，為了方便說話寧然的手結結實實的壓在他的肩上。

    “我今天好像有點發燒了，待會兒要先走，你記得跟老師說?！?/br>
    石陸垂著眼睛聽著寧然講話，一直盯著寧然的肩膀直到寧然拿開壓在他肩膀上的手。石陸覺得自己的肩膀隱隱發燙。在這種錯覺之中石陸就像被打通了關節，突然明白之前沒有交集的寧然為什么會讓大家在競選班委的時候給他投票了。

    如果可以，石陸想像混在花壇里的任意一株綠植，就這么按部就班的生長。但是寧然非要給他換一個盆再把他搬回來。

    選班委的時候石陸看著陌生的同學們上去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從名字到特長最后又不可避免的到了“畫大餅”這個環節，上去競選的每個人都躊躇滿志。挑著自己稍微眼熟的名字隨手寫了幾個，石陸的筆停在紙上劃著圈。

    聽到自己的名字石陸筆下一頓，茫然又局促地抬起頭來尋找在喊自己名字的人。石陸聽到自己的名字又在別人的口中重復，直到越來越多的人用著不同的聲音和音調起哄……

    臺上老師板著臉大力排著桌子用這個聲音阻止了越來越大的起哄聲，等到大家都安靜以后老師問他，“那石陸你當紀律委員可以嗎？同學們都很信任你?！?/br>
    石陸的拒絕卡在喉嚨里像根魚刺，周圍同學齊齊轉過來盯著他的視線讓他感覺自己變成了正在干裂的土地…

    “可以”

    石陸震驚這是居然是自己的聲音。

    這個職位落到石陸手里的第一個星期，　　寧然在本該出現的晚自習不見了。老師大發雷霆，石陸攬下責任只說寧然讓他請了假他讓他走了。老師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但是對著石陸還是臉色不好。

    “石陸，同學們選你當紀律委員是因為信任你，你不能辜負這份信任。今天你說他跟你請了假，那明天換一個人你也覺得不用說，最后全班同學都不用來上晚自習。出了問題誰負責？”

    石陸站在辦公室里被老師數落了一頓?；厝サ臅r候石陸心里也沉得慌。同學都知道他被罵了也不敢來搭話，何況平時也不怎么和石陸來往，老師很快也跟著進了教室守著晚自習又教育了班上同學一頓。

    石燁在校門口等得無聊又進不去高中部，干脆站在學校門口等石陸出來。等到石燁都快把自己前面那花壇里的綠植揪干凈的時候石陸終于出來了。石燁扔下手里扯得稀碎的葉子沖到石陸面前要石陸幫他背包。

    “哥你們今天下課太晚了?！?/br>
    石陸接過石燁的書包提在手里，“你作業寫完了？”

    石燁不肯先回去，非要等到石陸下晚自習，但是石燁每次回去都寫不完作業連帶著石陸才開學就往初中部跑了幾趟。

    家里離這兒很近，石陸上了初中以后就一直在這兒住。房子買得早，當初石建榮覺得小孩兒上學方便就把房子就近買在了附近。雖然當初買的時候來來回回考慮了很久，但是現在石建榮每天在家待不了多少時間，每天都早出晚歸就像沒在這房子里出現過一樣。

    等到石陸都上了高中以后，這個地方就像老照片一樣開始褪色。陳舊變成了無藥可治的頑疾，一點點侵蝕著這個地方。

    回家的路上石燁一路喊著餓，喊得石陸心里著急。也不知道回去以后阿姨有沒有熱好飯菜。

    石燁叫了一路，在快到家的巷子前停下腳步拽了拽石陸。石陸順著石燁看的方向，一個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一看就喝得爛醉。這條巷子后面通向的就是一個酒館位置很隱蔽。這些醉倒在路邊的人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但是石燁明顯有些嚇到了。

    “哥，”石燁手里攥得更緊，“那人不會死了吧？”石燁小聲問石陸。

    石陸把書包遞給石燁提著，說了聲沒事兒然后讓石燁留在原地走到前面去。石陸沒想到這人自己還認識，逃了晚自習的寧然喝得爛醉躺倒在這偏僻的角落。石陸推了寧然一下，寧然卻自己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瞧見石陸，寧然撇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呼出就這么閉著眼睛準備窩著繼續睡。

    石燁在外面催他，“哥，要不出來報警吧？”

    石陸再次說了聲沒事兒然后在寧然包里摸出了他的手機。沒上鎖的手機里通訊錄只存了幾個名字，石陸往下翻然后晃晃寧然試圖讓寧然看清楚自己的手機。

    石陸把手機小小的屏幕湊到寧然眼前問他，“可以讓你們的誰來接你？”

    寧然不耐煩極了閉著眼睛想掙開石陸就是手軟得沒什么力氣，“嘖，找我媽…”

    石陸看著手機猶豫了半天，這樣也不像是可以叫家長看見的樣子……回頭看著石燁抱著書包在那兒等他，石陸撥通了通訊錄里“mama”的號碼。

    等到磨人的嘟嘟聲響了許久以后電話被接了起來，沒等石陸講話對面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外倒話，“然然怎么了啊，mama這里忙著呢，有事去找爸爸啊，mama這里正逛著呢，mama挑些東西咱們馬上就搬過去…”

    石陸只好打斷她交代了寧然現在的狀態和位置，聽到寧然現在喝醉了倒路邊上寧mama立馬驚呼起來讓石陸守著寧然她馬上叫人過來。

    石燁早就等得不耐煩蹲在旁邊看動物一樣盯著寧然看，“哥他不會死嗎？”石陸看了眼發現寧然沒醒，然后很小聲地回答“不會，他喝醉了?！?/br>
    石燁年紀小，頂不住餓，多蹲了一會兒直趴在石陸背上耍賴?！鞍阉恿税?，他家人都過來了，你弟弟都快餓死了你也不管……”

    在石燁的耍賴中寧然家里人過了半個小時匆匆趕過來。

    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急匆匆的沖下來眼睛像探照燈一樣鎖定了這里雙腿快速翻折走了過來。

    這個女人嘴里喊著然后把寧然攬進懷里哭得不像是這人喝醉了而是出了什么意外。石燁悄悄拽他，石陸就帶著石燁回了家。

    第二天的石陸又被石燁老師叫了過去，不是因為沒做作業，而是因為石陸幫石燁做的作業太晃眼，兄弟倆這次站在一排被罵了一頓。

    寧然沒有來上課，一連請了幾天的假。

    等到寧然再來上課的時候石陸看看著后面的位置還覺得驚訝。之后的日子也沒有波瀾，上課下課，學不完的知識做不完的題……石陸花了比同班人更多的時間投入到學習中，天分不夠的情況下石陸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毅力。

    午休的時間，石陸做題做得頭昏腦漲干脆到衛生間里沖把臉清醒一下順便活動活動。腳剛踏進去一步，石陸就有些后悔自己的決定。

    寧然迅速掐滅了煙頭扔進水池里打開水猛沖下去。做完一套連貫的動作以后寧然看見是石陸才笑著湊過來，揪住石陸校服領子拽著往下扯直到石陸的耳朵低到自己嘴唇能夠到的位置?！爸v出去我就揍你，”寧然笑嘻嘻地松開石陸衣領仿佛剛才做出這種無禮動作的是另外一個人，“你什么也沒看見吧？紀律委員…”

    石陸面前的寧然抽象成了盛開的玫瑰花田，玫瑰挺著根根的尖刺張牙舞爪地搖擺，壞得理直氣壯。

    “知道了”石陸伸手關掉水龍頭截斷了嘩嘩流淌的水流，壞得理直氣壯，石陸心里重復了一遍。

    石陸像是圍觀著玫瑰的生長，直到寧然父母躲債跑了。寧然的父母丟下了寧然和奶奶一家老小，舅舅也連夜接走了奶奶跑掉了。一家子人，只有寧然成了孤家寡人被丟在原地。

    本來說著要離婚的mama為了所謂的“浪子回頭”聽了兩句花言巧語就為了愛情毅然丟下了寧然嘴里說著“你和奶奶一起待在家里哪兒也別去，他們不會對小孩怎么樣的?！?/br>
    這朵玫瑰生病了，石陸看見了。

    石陸干了最任性的一件事，求石建榮把寧然家欠的錢還了。石陸下了保證，品學兼優的寧然會是自己最好的助理，他會賺夠很多個萬還掉今天用掉的錢。為了增加自己講出這些話的信服力，石陸把寧然每次考試的成績打印成了表格……

    寧然成了住在石家的外人……

    后來，　后來石建榮新公司在別的城市發展起來了。石建榮帶回來的女人笑起來很溫柔，石燁很喜歡她，說她身上的味道和想象中的mama一模一樣。石燁也要轉學校了，石陸還在猶豫。

    寧然暑假住進了石家新買的別墅……

    寧然說他喜歡石陸……

    寧然說不想和石陸離開這座城市……

    寧然說只有看到石陸的絕對服從他才能感覺到愛……

    寧然哭著道歉，說他控制不住自己……

    寧然高中畢業了……

    寧然大學畢業了……

    寧然……寧然……

    某一天，石陸發現自己原來不想養玫瑰，只是只有玫瑰需要他照顧了。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