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祖宗-3
第三章 那天中午的事情仿佛只是個小插曲。 接下來的日子里跟以往沒什么太大不同,無非是曲迄給季默予的臉色里少了些冷硬。 當事人可能并未察覺到什么,不過作為旁觀者的陳冉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喂,好歹也是一起欺負季默予的人,革命友誼都去哪兒了? 她盯著橫在面前的那只手。 而她的手上拿著一盒插了吸管的純牛奶,正想往季默予桌上灑。 “我記得你也不喜歡她不是嗎?”陳冉不悅地將手往前伸了伸。 “我不喜歡浪費食物?!鼻靡槐疚锢斫炭茣鴵踝×岁惾降膭幼?。 季默予扶額。 這兩人今天怎么反目了?不是平常都非常有默契地一起給她搗亂嗎? “喔,你好像沒有正面回答?!标惾搅巳坏厥栈亓耸?,被陽光覆蓋的半邊臉看不分明,聲音卻是十分戲謔。 秉持著不與妄想癥患者做過多解釋的曲迄把教科書放回桌上,沒有給一直盯著自己的季默予半個眼神。 當然,如果他知道這一番在他看來也不可理解的出手相助對季默予來說相當于是個打發時間的小劇場,估計會親自把牛奶灑上去。 手腕真是好看,不算女生的纖細也沒有男生的粗獷,偏偏是卡在兩者之間的臨界點,恰到好處的寬度與線條,戴上石英表而勾勒出的細微紅痕也像是誘人墮落的媚藥。 季默予咽了咽口水。 自從來到這個校園世界,她的生活比起之前真是無趣極了。 好歹也是在外整夜沉浸酒水與歡場的季家家主,如今卻是葷腥半點沾不著,每天看著美色卻不能拆吞入腹,著實叫她苦惱。 想到這里,聲色犬馬的畫面中閃過一張戴著面具的臉。 季默予眸色黯淡了幾分。 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那個小家伙永遠都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當初要將他送走時拼了命地求她,終是讓她狠不下心。 本該是在外面的世界上自由生長的花,卻偏偏要死守在毫無生機的園子里。 現在那個世界的她已經死了,他呢?會怎么樣? “上課了?!?/br> 旁邊響起突兀的悶聲悶氣的提醒,讓她的思緒戛然而止。 季默予收斂了傷感,轉而換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望向黑板上的公式。 曲迄皺著眉,偏回了頭。 他沒看錯,這個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女人剛剛露出的,是復雜而低落的感傷。 難以忽略心里那股淡淡的不滿,他下筆的力道重了些,險些把紙張劃破。 是誰?會是誰讓她有這樣的情緒? 曲迄想起某次聽到的那聲輕微的夢話。 本是為了讓她出糗而打開了錄音,結果自己卻并沒有因此感到快樂。 因為對方在最沒防備的時候念叨著的是一個人的名字。 “安安?!?/br> “安安,停下?!?/br> 那樣繾綣的語氣,從她口中聽到,曲迄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她就像是失去了珍寶而迷失方向的野獸,發出不知所措的哀嚎。 低估了自己對面前這人的在意,曲迄私下里找人調查了季默予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卻根本沒發現有過一個名字帶“安”的人出現在她的世界里。 而在調查過程里因為做比對而得出的種種結論中,有著他可以稱得上荒誕的一個。 現在的季默予,跟以往的季默予,相差實在是太大了。 那個膽小如鼠,謹慎怕事的季默予,跟面前這個做事張揚,隨性放肆的季默予,怎么看也不像是同一個人。 可除了性格跟做事風格,他也找不出兩者有什么不同。 從一開始被挑釁而上了心,再到被對方偶爾的細致所觸動,加上對方褪去那股漫不經心的態度時流露出的認真,曲迄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被她吸引。 以至于那些跟班小弟們打賭過的報復,盡數成了廢話。 “將A點跟B點相連,你現在看C點的位置,是不是有了什么解題的思路了?” 季默予正一臉微笑地給前排的女生解釋數學題。 “啊,好像是……” “好像是?”季默予笑意深了些,筆尖指了指旁邊書上的公式。 女生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眼睛里帶著欣喜跟敬佩,從口袋里拿出一根貓尾巴形狀的棒棒糖放在季默予書上。 “這是謝禮!請務必收下!” 曲迄換了只手撐著臉,視線在那支棒棒糖上停留了幾秒。 切,加了色素跟香精的產物有什么好吃的? 季默予拍拍女生的肩膀,把筆記遞過去,“那么,這上面的內容就免費給你看啦?!?/br> 曲迄皺了皺眉。 說好的,從小到大成績一直徘徊中下游呢? 他眼前這個同樣是季默予的人怎么回回考試都壓他一頭? 或許是心底有著同樣的困惑,他偏頭看了一眼陳冉,正巧跟對方目光撞上。 陳冉依舊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上個月她跟曲迄達成了誰也不私下里對季默予動手的協議,身邊那群唯命是從的小弟小妹們完全沒有了發揮作用的地方,而之前唯一能狠狠打壓小廢物的成績此刻也遭遇了滑鐵盧。 她將成績單撕成碎紙片,腦子里卻全是季默予理綜接近滿分的那一串數字。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個人怎么會在一夜之間變化這么大? “陳姐,最近有什么看不順眼的人嗎?我們替你出氣!” “對啊陳姐,我們現在都沒什么事做,無聊死了?!?/br> 幾個抽煙的學生聚在一起,將陳冉圍在中心。 正想出言讓他們哪涼快哪呆著去的陳冉瞥見了從校門口走來的季默予。 “誒!陳姐!那不是你一直看不慣的那個!叫什么,季,季默予?” “是啊,要不我們替你揍她一頓?” “閉嘴?!标惾饺嗔巳嗝夹?。 她回想起那日曲迄放學后攔在她面前朝她扔了一沓照片的表情。 慣有的冷漠里帶著危險的警告。 “這些是你做的吧?” “你想怎么樣?” “很簡單啊?!鼻琅f雙手插著兜,大概是劉海長長了,刺得他眼睛有些發癢,他抬腿踩在自己的凳子上,微微低頭,“私人恩怨就不要扯到別人,尤其是你跟她的?!?/br> 他看向季默予的桌子。 那可憐的桌子飽經風霜,經受過種種磨難,此刻卻是被人貼了一層桌紙,擋住了那些痕跡。 陳冉掃了一眼照片里那些人的臉。 她明白了。 “以后沒有我的命令別去招惹她,明白嗎?” 小弟小妹們沉默了一會兒。 良久才有一人弱弱地說了一句:“陳姐,你不討厭她了?” 陳冉右手指甲陷進rou里,碾壓出一道痕跡。 ——冉冉,這已經是你父親能給的最好的選擇了。 ——別怪你父親,要怪就怪mama,是mama不爭氣。 不討厭? 陳冉嗤笑了一聲。 她的錢包里一直藏著一張照片。這張印著兩個小女孩的照片被她剪得亂七八糟,然后又用膠布貼回原樣,其中一人的臉上被黑色水性筆抹去了五官。 她最討厭季默予了。 姓季的,都是她最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