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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海領著言鵬山出門,小侍衛連連朝他道謝。困乏不已的薛凌海沒細看對方,只當是誤闖背黑鍋的小侍衛,同他寒暄幾句便回去補眠了。 金瘡藥給了戲子,薛凌海身上的傷未愈。他需再找個時機去趟太醫院,行程繁瑣,薛凌海揉搓眉心,走個趔趄。霉運當頭,磕了個淤青。 言鵬山走時,天翻魚肚白。一抹亮光劃破九霄,晃得人眼痛。趕早的佩刀侍衛站在殿前,言鵬山打算拐回去睡覺。路上遇見了姜萍。言鵬山打起精神同長輩問安,姜萍拍拍他的肩,跟他走了段。 “宮里生活怎么樣,還撐得住嗎?” “沒遇到什么太難的事?!?/br> 言鵬山走在她旁列,講了幾件道聽途說的宮中秘聞。姜萍點了他幾句,教導宮規的事。言鵬山明顯沒記住,略顯敷衍的應著。姜萍也瞧出他的漫不經心,習武之人一掌拍在他顱后,把小輩拍個趔趄,還不敢朝她嚷嚷。 “宮里已經這么亂了,哪還要守這么多規矩?!?/br> “正是因為上下禍亂,你才更不能讓人抓住把柄。想想你的身份,一言一行都是言家的臉面?!?/br> “也沒見言家讓我討到什么巧……” 言鵬山慣會小聲嘀咕,姜萍嗯了聲,他便即刻噤聲,裝作乖巧的模樣。 臨別前,言鵬山將疑惑問出口,“姑姑,太監會隨身帶藥嗎?” “那要看是什么太監了。有權的哪需要自己備藥,光鮮亮麗的更不會缺斤少兩。窮苦的太監沒錢買藥,又怎么會隨身帶著。怎么,遇見隨身帶藥的太監了?可能是給大太監備藥的?!?/br> 可是薛凌海自己處理了金瘡藥。話在言鵬山喉間滾了幾圈,被他咽了下去。 “對太監姿態放低點。隨便拉出個宮里待過幾個年頭的太監,做人都比你精明?!?/br> 姜萍走時的話讓言鵬山覺著自己又被訓了,對方的話還很有道理。姜萍背對他奔赴朝堂,兩人處于四四方方的巷道。言鵬山轉向憩室,日光將房檐映出灰影,將正伸懶腰的愜意少年包入烏蒙中。 未遭阻攔的薛凌海早已就寢。之前多糊一層的窗紙起了效,將明艷的光阻隔在外。他身著褻衣,休息時膝處疼痛令他始終蹙眉。太監寢屋沒有大紅大紫的物件,大多色澤沉暗,令薛凌海淺眠中夢到些只言片語拼湊出的景象。 竹閣養了批琴師,太子出生時召進宮?;实蹖芟液翢o興致,只十數年前召過一回。竹閣的竹躥得擾了皇帝的眼,才得幾人打掃。 竹閣有位琴師,進宮前名揚江南。少年人賀有朝,意氣風發,爾后再無動靜。 戲子初遇他時,琴師坡著腳,拖長腳步。能見數年宮闈生活讓他蹉跎不少,散發迎風,盡是頹靡之象。 起初戲子非名動京城的角,只是跟著師父上京討生活,被賣進戲班。戲子人模人樣,學人即得三分相像。 戲子早早聽過賀有朝的名聲,想討支曲聽。又忌憚琴師可能脾性古怪,半晌開不了口。末了給琴師唱了支江南小調。 倒是把琴師數年思鄉之苦勾了出來。 琴師再次撫琴,稍顯生疏。常在口中“吵得人頭痛”的曲調,在戲子耳中無異于天籟。身世、經歷、年紀有著巨大鴻溝的兩人,此后成為知己,相談相知。 戲班常被皇帝傳喚,爾后他們暫留宮闈。 戲子也逐漸成了角,唱了霸王別姬。 皇帝說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樣,像極了已故的皇妃。 成也虞姬,毀也虞姬。 爾后浪漫不再,僅剩齟齬?;实郯阉暈樾膼鄣寞倠D,迫他唱戲,吃些生食。戲子扮人有三分神韻,一旦他表現出不符的跡象,便會遭受龍威。夜以繼日,囚禁于宮墻之內。 皇帝贈他死人用的紙花,把紙錢撕碎了添在他的吃食中。戲子指著皇帝的鼻子罵,反倒被稱贊像極了另一人。 再次扮作虞姬的夜,一人妝容未卸,撕著紙作的假花。一人一瘸一拐,拖著步子帶著淤青赴約。 琴師撫琴,最后一次同戲子和鳴。 薛凌海夢見了初遇小賀子的事。寒冬臘月,怯生生的稚子被送進了宮。已過了閹根的最好年紀,能在要人命的屠戮場活下來,也算是小賀子的萬幸。當時他才被賜了薛凌海的名,處處避禍。 小賀子就是那時被他撿回身邊的。 薛凌海睜開條眼縫,正巧見抽條的小賀子關上了門,三兩步輕聲走到近旁,把懷中的藥掏出遞至他眼前。 “我在暗柜里沒看見藥,許是你用完了。又給你討了些來,收著?!?/br> 刻意壓低的聲音,不知是怕隔墻有耳,還是怕擾了他的清凈。 薛凌海笑著朝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