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從夢中驚醒,大口的喘著粗氣,背后涔涔的冷汗還在提醒著我方才夢里震撼的事實。 鶴修奚...念了我千年,這句話...不是捏造不是雌黃,那千年的時光里,他孤身的念著我,我化作他的夢魘纏住了他。走火入魔的日日夜夜,他都被苦痛纏身... 我心悸的厲害,伸手撫向那里,才發覺心跳是那么慌亂... 盯著鶴修奚死寂的睡顏,我起身離開了此處。 在那千年的時光里,我窺見那禁書被封印的地方。鄢濯也是發覺了那地方偷習得妖術后被臨刑刮骨... ... 仙門的環境很好,空氣很清新,風景也養眼。 我還是會常去劍冢內最高的那根通天柱上眺望整個門派的風景。云起霧繞的恍惚間,我見到鄢濯在下面跟我打招呼,而鶴修奚在我旁邊的那根柱子上模糊視線望著遠方... 人間的廟會很好玩,滿街絢爛的彩燈高掛,熱鬧的煙火沖天不斷,碎嘴的話語吵鬧也溫馨... 只是...我總覺得少了什么... 少了那個笑的恣肆活的瀟灑颯然... 那個寡言卻又肅靜穩重的人... 還有那個初識一切懵懂的少女... 細軟的睫毛如蝴蝶的尾翼輕顫,那熟悉的如舊的一切呈現在他的眼中?;貞浗吁喽恋膹娦泄嗳胨拇竽X,眉頭一瞬緊皺起來。 胸口傳來的絞痛讓他如落冰窖整個人疼痛的無法動彈... 他的眉頭擰的深,修長白皙的五指緊攥著胸口綾羅的衣布。 那個女孩!鶴修奚后知后覺的從床上驚坐起來。鶴修奚感知到這門派內還有她殘留的氣息...應該沒有離開... 得到這個認知的他沒由來放心下的嘆了口氣。 放心?鶴修奚愣了愣,那個女孩...與他千年前見到的那個并不相似...不如說完全是兩個模樣,可是...在那瞬間的時候,她們兩個人的身影重疊起來。 那一瞬間的驚詫,錯愕。然后身體比腦子更快行動的撲了上去。 胸口的位置...又開始疼痛起來... —————— “咦,師尊。你醒啦?” 我站在劍冢的通天柱上學著從前鶴修奚那副清冷謫仙的模樣眺望著遠方,可我發覺我不是鶴修奚,就算我學他這樣做卻也什么都看不到。 或許他并沒有如我想的那般晦澀,好似透過我在參悟什么,也許只是在發呆而已。 模糊的虛影下出現一個人站在我的身側,是鶴修奚。我沒有太過于的驚訝,他會醒來是在我預料之中的事,就算沒有醒來... 我伸手撫上自己的心口,那皮rou覆蓋的骨骼下傳來薄弱的心跳聲。 如果他不能醒來,我也沒有辦法了。 我已經獻出自己的半顆心了。 心跳聲漸弱。 我望著遠方云起霧繞的風景只覺雙眼朦朧,我笑了笑,一如剛開始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露出一抹還算溫柔的笑,我對著鶴修奚說:“師尊,我想去一趟人間?!?/br> 他的喉結滾動,輕輕的一聲咕咽。眼瞼輕斂,蓋住了那愁緒如麻的眸。 “去、作甚?!彼穆曇暨€有些許的嘶啞,許是醒來連口水都沒喝就趕至此。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孩是要去做什么,卻還是沒忍住的問出口?;蛟S他也在期許,期許那嘴里,能說出什么別的回答。 我默聲半響道:“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br> 細長纖細的手指緊攥,如玉的指尖剜破掌心,星星點點猩紅從掌紋滴下。 他的聲音低啞沉悶,“如此...” 晨霧沾濕了我的鼻尖,我吸了吸鼻子想要下去,卻猝不及防身后貼上的帶著薄涼溫度的身體嚇的我止住了身體。 “師、尊?” 從他的懷中我轉過身來,卻驀地對上那雙被落雪覆積的眸,沉郁晦暗。 唇瓣囁嚅,“不要去...” 他單手錮住了我的腰身,另一手小心的將浸滿血漬的手掌與我的衣裳隔開。 我揚起一抹安慰的笑,“不會去很久的,很快就回來了?!?/br> 他搖頭,青絲掠過我的鼻尖,有些酥癢。 “我發誓,我肯定會回來的好嗎?” 他還是搖頭,輕聲的說:“人類多是狡詐jian猾的?!?/br> 他是在別人,還是我? 我啞然失笑,“可你以前也是人類?!?/br> 我道出了在那夢境里看到的從前。 鶴修奚怔了半響,憤然赤紅了雙眼,啞澀了聲音道:“不、你不能走?!?/br> 我見不對勁抬頭看向鶴修奚,這才發覺他渾身散發陰郁的氣場,青絲在狂風中亂舞,他陰鷙了神色眉眼夾雜著揉不開的不甘與郁結。 夢魘正在一點一點的侵蝕他。 “鶴——”聲音戛然而止,我的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意識。 陷入黑暗前我看到那冷冽的眸子染上驚懼,瞳孔顫抖。 再次醒來我是在自己的房間內。 從床上撐起身體想要下床,只是我低估了昏迷不知多少時日的自己,腳剛踩在地上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直直傾倒下去。 倏地一襲皎白的衣角闖進我的眼簾。是鶴修奚。 鶴修奚攙扶起我將我從地上抱起,一言不發的表情淡漠的將我抱回了床上。我眼尖的捕捉到,他那襲謫仙的月紗白衣布滿細微的褶皺,想來是許久沒打理過了。 我掙脫不開他的桎梏,蹙眉道:“鶴修奚,放開我?!?/br> 聽見我的聲音他微微抬起頭,對上他的眼我這才發覺他的眼里布滿猙獰猩紅的血絲。 “鶴修奚,我再次救了你?!辈徽撌乔昵?,還是千年后,“你不能...” 鶴修奚怎么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自己為何會醒來,眼前的女孩為何會... “你偷學了妖術?!蹦鞘墙g,多少年來鶴修奚都一直將那習得之法封印起來,迄今為止,只有兩個人打破了他的規矩,一是鄢濯,二是... “那你要以正門派規矩,仙鞭刮骨九九八十一下,煉化出純凈的靈魂再將我送入輪回嗎?!?/br> 忽地他勾起嘴角,淡漠的表情上那一抹弧度宛若雪頂落下的第一抹初陽。 只是那笑,究竟含了多少苦澀酸楚。連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只見一陣風聲呼嘯而過,匯聚在他的手心,手心上寒光頓甚。風裹挾著水氣在他手中鑄造一把匕首,寒芒冷淬。 他抓過我的手,將冰鑄的匕首放在我的手心,冷冽刺骨到我想收回手,卻被他給桎梏無法放開。 “我將它...還給你?!柄Q修奚抓住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上,匕尖下正在有力撞擊著胸腔的、是我的心臟。 他強硬的桎梏我的手緊握那匕首,緩緩推動匕尖進入他的身體,那尖銳的鋒利化開他的皮rou透過羅衣滲出鮮血的時候,我瞪大眼慌張的使出全身的力氣甩開了他桎梏我的力量。 被我甩開他抬眼看我,眸色晦暗沉郁,“你只知鄢濯在前方的路上等你...卻從未回頭...看過身后...” “鶴修奚...” “你既然心軟救下那個男孩,就大發慈悲的心軟到最后一刻...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一邊心軟轉頭卻又離開。不要一邊說著喜歡卻又拒絕... 那是千年來的夙愿,渴求,以及、奢望。喜與悲可以同時存在,愛與恨也是。 他想問,想問女孩對鄢濯許過的歡喜愛慕是真的嗎,那對他的呢。還是說...都是假的呢,還是,其實眼前的女孩,誰也不喜歡,都只不過是被她作棋子般的玩弄。 鶴修奚不知道,他不敢知道... 只有半顆心的心臟此時還能感覺到如細線穿過緊勒的刺痛,他不由的撫上胸口。這里,跟她跳動的是同樣頻率嗎。心跳能傳遞的話... 感情呢,也能嗎... 不是的...我想跟鶴修奚說不是...鄢濯也一樣... 只是我如何能大膽承認這份罅隙詭譎的感情呢...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正欲開口將這份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清楚的情愫說出口的時候,突然一陣頭痛欲裂,疼痛拉扯著我的神經左右拉弓一般鋸磨。 意識混沌,那黑暗再次籠罩了我。 朦朧的雙眼中,我看到鶴修奚擁著我焦急的往我體內傳輸著內力,那不屬于我的力量宛若溫泉,汩汩流淌,從我的血脈經過溫暖了身體,然而這溫暖卻又在轉瞬間消逝,像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吞噬掉一切可見物,身體又在瞬間冰冷。 我想伸手摸摸鶴修奚的臉,他看起來是這么的恐慌,這么的害怕。 可終歸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縷青絲從他的額間垂下,落在我的手指上帶來酥麻的感覺,我使出力氣才讓手指稍稍動彈,勾了勾那抹青絲。 我想告訴鶴修奚,不要再繼續往我的身體灌輸內力了,沒用的,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還想說,以前的那些事,真心的也有,假意的也有,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誰,但這也不是我用來推脫的借口我知道。 我還想說,鶴修奚,我... 剩下的所想沒能繼續,因為我看到,垂落在我指尖被我勾繞起來的青絲,在剎那間,像是褪色一般。墨色被積雪覆蓋一般,從發絲開始浸染滿頭的白雪,此時的他看起來宛若置身雪境。 那一頭墨色的青絲,在瞬間抽白。滿頭白發閃爍著銀色的微光,在這被結界籠罩起來昏暗的房間里,也是如此的刺目,耀眼... “鶴修奚...” 終于,他認清了自己傳輸到女孩身上的力量終究只是被無底洞給吞噬,他無法做出半分逆轉。 他緊緊的擁著我,將頭埋在我的肩頸上,一聲哽咽的嘆息。 輕輕的,輕輕的...落在了我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