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禮物
鐘瑞回府時早就落匙了,照例帶著萬全翻角門的墻進去,到了自己的院子剛要拍門才想起沈清和沒準早就睡了,又讓萬全翻院墻進去叫守夜的給他開門。進門來一片黑,果然都睡了。鐘瑞轉頭進了書房,叫萬全給他打盆水隨便擦洗一下。書房里都落著一層灰,顯然是他這位主人不怎么使用,下人也就懶怠。萬全很快就進來了,沖著鐘瑞悄悄地說:“二少爺,聽說少君一直等著您才睡下沒多久呢,灶上的熱水也是提前吩咐好預備給您用的,一并的還有醒酒湯和吃食?!?/br> 鐘瑞聽聞頓了頓,“我就在書房睡吧,別驚動他了?!庇址愿廊f全把書房收拾出一個能睡的地方來,自己跑去廚房了。 灶上果然溫著湯飯,幾樣小菜都是自己常吃的,白粥上是切碎的香菇和蔥花,鐘瑞嘗了一口,咸的。這邊人都嗜甜,但獨獨鐘瑞愛吃咸的,他自己又嫌單做麻煩,小廚房一直閑置,大灶做什么吃什么,知道他吃咸粥的人也沒幾個。兩輩子特地給自己煮粥的人除了娘親就是沈清和了,上輩子送牢飯,父親大哥那份上邊飄著銀耳蓮子,自己那份看著是白粥,勺子向下翻,是香菇和碎rou沫。下藥的人怕嘗出味道來,特意找的甜的,但混在自己這份上就太明顯了…… 鐘瑞一邊吃粥一遍思緒紛飛,酒意上頭覺得前世今生也許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自己的手在這里,腳在這里,父母兄嫂沈清和都在,都好好的在臥房里睡著。自己怎會進了監牢,又怎會一命嗚呼。但是嘴里的味道太熟悉了,這明明是自己第一次吃到沈清和做的東西,卻仿佛嘗了很多次,甚至想著這次沒有放rou沫。 甚至…… 甚至為什么?為什么自己覺得這就是沈清和做的? 也許是他吩咐的下人呢,也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喜好,只是他自帶的廚子隨手做的。 也許……也許我早就魂歸地府,現在才是夢。 鐘瑞越想越亂,頭痛欲裂,急于確定些什么,放下粥碗向正房走去。房門一推就開了,看來沈清和確實等過他,此時正睡在床外側,蓋著成婚那天才換上的鴛鴦紅被,雙手放在胸口,看起來已經睡熟了。鐘瑞悄悄走過去坐在床邊,借著月光癡看了沈清和一會兒,又去摸他的手,涼的,但是有脈搏。是脈搏一下一下快速跳動著,從沈清和的手心傳至鐘瑞的,帶動著鐘瑞去感受,感受活著。 鐘瑞覺得自己的魂落到實處了,慢慢摩擦著沈清和的手,下意識想給他捂暖一點,又感覺酒意上涌、口燥耳熱,臉頰燒得慌,于是俯下身把臉也貼上去。沈清和的手冰冰滑滑的,這樣舒服多了,感覺人也清醒不少,鐘瑞舒服地呼了一口氣,想側頭把右邊臉頰也冰一下。但是他馬上聞到了空氣中的酒味,還是那種深夜飲醉又翻墻出一身熱汗后從人體蒸騰出來的酒臭味。因為他看到沈清和抿著嘴唇,眉頭微皺,睡得不安穩,很像是被自己熏到了…… 登徒子! 鐘瑞突然清醒過來了,在心里使勁啐了自己一口。然后腦內天人交戰,一邊登徒子臭流氓大半夜跑人屋里摸摸碰碰活該抓到牢里打上二十板打得你皮開rou綻哭爹喊娘!一邊這老子自幼娃娃親明媒正娶的夫人被子上的鳥都貼一起老子摸個手算什么親一口都天經地義! 腦子里叮棱桄榔,現實中唯唯諾諾,鐘瑞趕緊放開人家走到一邊,隨便抓了本書一通亂扇,又把擺在小榻上的花植盆栽搬到床頭小幾上,以求味道趕緊散。做完扭身本想直接逃,但想起沈清和露在外面兩只涼手,又悄悄回來攥著給塞回被子里。摸摸自己的衣衫袖子,不知道從哪找出了個長條盒子也偷偷放在沈清和枕邊,似是賠罪,這才鬼鬼祟祟退出房間。 鐘瑞關上房門后便摸摸鼻子裝作無事發生的溜回書房了,而房間里,沈清和怕冷似的雙手捏著被角,慢慢把頭縮在被子里,被包震動,漏出幾點笑聲。 第二天,桐枝起來伺候沈清和洗漱,趁著沈清和洗臉便跑到屋內疊被子,一跑過去就氣得跺腳。因為床上只散著一條被子,另一條整整齊齊的鋪著,壓根沒人動過,狗少昨天都沒回來!第二天,才新婚第!二!天!就敢把我們少爺丟在一邊。枉費少爺還吩咐人給你準備熱水,還親自下廚熬粥,還多等了兩個時辰,熬不住了才去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賬無賴王八蛋!之前還嫌棄少爺,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還逛花樓,一群人沒個好玩意兒…… 桐枝一邊疊被一邊小聲罵,新仇舊恨一起算,氣得不行還把鐘二的枕頭拖過來在床上砸了好幾下。 “桐枝,替我梳頭吧?!?/br> 聽到沈清和的聲音桐枝才停下草草收拾好,氣下去一些,委屈不甘又漫上來,少爺這么好為什么要嫁給鐘二這種無賴。就像二掌柜說的,還不如招贅一個呢,倒好拿捏。桐枝嘴里嘀嘀咕咕手上不停,一會兒就梳好頭發,他剛要開口問少爺想戴哪件首飾,卻看到沈清和手里擺弄著一根簪子。那簪子是玉石做的,借著紋理雕刻成竹子的樣式,就是忒素了。 桐枝本想勸沈清和換一個,首飾盒子里好看的東西那么多,不用怪可惜。又想了想裝扮起來也是給瞎子看,還不如少爺怎么自在怎么來,便沒多說什么,伸手拿過替沈清和整理在發髻里。沈清和見桐枝拿過去有些吃驚,桐枝手腳麻利地弄好,看他奇怪的樣子便主動問,“怎么了少爺?” 沈清和看著簪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沒什么,就這樣吧?!?/br> 吃早飯的時候桐枝也沒給鐘瑞好臉色,給沈清和盛完粥就在一邊候著了,壓根沒想管鐘瑞。鐘瑞倒是沒覺出什么來,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一嘗,甜的,于是放在一邊。 鐘瑞今早起來頭暈腦脹的,其實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喝多少酒,大頭都是范同的,自己不過是個陪襯,難道是這兩天連著喝的緣故?鐘瑞一邊瞎琢磨一邊看沈清和,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與沈清和吃飯。鐘瑞偷著打量人家,冷不防瞧見他頭上的簪子,心里一哆嗦開始借著桌子的掩護摸袖口。 真沒了?真送出去了??? 腦子有病吧放床頭!生怕他不知道你半夜來過! 沈清和看著鐘瑞不好好吃飯在那抓耳撓腮的,便關心地問:“怎么了?” “嗯?沒事?!?/br> “咳咳,簪子……還喜歡嗎?”鐘瑞喝了口粥很不在意的問道。 “很好看,謝謝?!?/br> 鐘瑞覺得沈清和在看他,抬頭掃了一眼沒敢和人家對視,開始沒話找話,“今天要去店里嗎?” “嗯,應該沒什么事情,去看一圈就行?!?/br> “那正好,我也要去父親讓我照管的鋪子檢查一下,一起去吧?!辩娙鹫f完心里算了下日子,馬上就是成婚第三天了,“明天回沈府我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么,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鋪子里,看你家人喜好挑一些帶回去?!?/br> 沈清和點頭應了,“好?!?/br> “我庫里有什么若是覺得合適也隨便挑?!辩娙鹧a充道 沈清和想了想昨天盤點過的鐘二少爺“私庫”,倒是好大一間屋子,值錢的沒多少,拾掇拾掇能扔一半賣一半,總價還抵不過那根五光十色的簪子。于是很給面子的沒當場笑出來,還是點頭應了,“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