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允宵的睫毛動了動，終于睜開了眼。也許是春風醉人——即使是人造的春風——剛醒來的譚允宵頭腦還有點暈暈的。

    “唔……”床上還有一個人。

    譚允宵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男人是人們觀念里最正派的英俊帥哥模樣，此刻男人正閉著眼還不愿從夢里醒來。

    譚允宵淺笑了一下，俯身吻戀人的臉頰，發出“?！钡穆曇?。然后心滿意足地去為兩人準備早餐。

    美好的一天，從美好的早餐開始。

    譚允宵輕車熟路地準備食材，清洗烹調，擺盤上桌。在這個完全可以勞駕機器做飯的時代，譚允宵始終堅持親手為戀人做早餐，這一堅持就已經十多年了。

    譚允宵喜歡看戀人吃自己親手做的早餐，當戀人把餐盤吃得干干凈凈的時候，譚允宵的心里總有一種充實的感覺。

    兩人的相愛是水到渠成的天作之合。兩人是發小，從小就形影不離，兩人的父母是鄰居又是好友，兩家人以前就經常一起外出旅行。上學后兩人又是同校，一起度過了在學校的生活，后來又進入同一個單位工作，兩人共享著幾乎每一天且毫不覺得膩味。

    兩人可以坐在圖書館共度一個下午，不說話，就偶爾抬頭一個對視，也覺得喜悅。該去哪里找一個比對方更契合自己的伴侶呢？兩人都曾向自己發問。

    順理成章地，兩人在一起了，至今譚允宵還時?；貞浧鸶姘椎臏剀皶r刻。

    “親愛的，想到什么了嗎？怎么這么開心？”溫柔的聲音從耳后傳開。

    譚允宵仰起頭，把腦袋在戀人寬厚的胸膛上蹭了蹭，“沒什么，想起你告白那會兒的事了?！?/br>
    “嗯哼，是以前的我比現在的還帥嗎？我看到你臉紅了哦?！憋L笙邊說邊輕柔親吻著眼前的這段光潔的后脖頸。

    譚允宵有點兒受不住脖子后方細密的麻癢，輕笑著從戀人的懷里轉過身，遞給戀人一個嬌嗔的眼神?？吹綉偃说难凵?，風笙爽朗地笑了。

    兩人心意相通，萬般合契，一個眼神即能讀懂所有心情。沉默著又注視了一會兒，許是被對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打動了，他們擁吻在一起，懷著真摯的情感。

    暖風從氣口吹入房間，兩人沐浴在早晨難得的陽光下，相擁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觸感，從觸摸中得到一種愛的撫慰感。

    “感謝科技！”風笙在開始用餐前交叉著手說了一句，“噢，當然還要感謝親愛的為我準備早餐?！憋L笙朝坐在一旁的戀人調皮地眨眨眼。

    “是的，要感謝科技，讓我們在這感受到溫暖和春天?！弊T允宵體貼地附和了句，然后低頭對付自己餐盤里的早餐。

    用餐完畢，智能家仆上來收走食物殘余，其實兩人無需選擇食用食物這種古老的進食方式，但譚允宵喜歡，所以這個習慣就被保留了下來。

    兩人都是國立研究中心的員工，風笙在研究部門就職，譚允宵在對外部門上班。上班時兩人沒什么機會見面，幸好前兩年人性化管理在整個星球推廣，單位把午休的時間延得更長了，于是兩人可以一起吃一頓午餐。

    “嗨，允宵，能幫個忙嗎？”同事一手拿著電話，轉過椅子對譚允宵講。

    “好的?！?/br>
    “啊，真的是謝謝你了，能麻煩你去S區701室幫我拷一下三號檔案嗎？”

    S區，機構的儲存區，放著中心的舊檔案和廢棄試驗品。

    作為待重建五區中的一個，幾年前一次意外后已經很少有人來S區了，這里的服務機械也因為缺少維護而老化到難以正常運作。除了找一些廢舊的原件，平日里，這里無人問津。

    譚允宵嘆了口氣，哎，居然還要人工找文件，太老舊了。

    譚允宵從兜里掏出ID卡，置于識別窗。

    “滴”門開了，譚允宵大步跨進門，抬手一揮，驚訝地發現照明系統還未啟動，無奈的譚允宵在墻壁上摸索開關。

    “唔，找到了?！?/br>
    隨著一聲“早上好，使用者?！钡膯右粜?，整個房間的燈被緩緩點亮。

    “啊，這是個儲存間?！弊T允宵咽了口口水，又向前走了兩步。

    “這……”

    譚允宵蹲下身，沉默著看著眼前這個被隨意丟在地上的廢棄物件。

    明顯地這是個半成品仿生人，它的胸腔還沒有封閉，大大咧咧地裸露著內部的芯片和電路，臉部的完成度很高，睫毛根根分明，眼角的痣和嘴角的細紋都還原地很細致。

    譚允宵對這張已經看過了無數次的臉無比熟悉，因為這就是自己今天早上才剛剛在鏡子里見過的，自己的臉。

    譚允宵震驚極了，踉蹌地站起來，仔細查看這個房間。整個房間亂糟糟的，雜七雜八地塞著各種殘肢，還有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的調試失敗的人體外殼。從那些歪著頭的，缺了四肢的，缺了軀干的殘次品臉上能輕而易舉地看出自己的影子，毋庸置疑，自己就是這些仿生人的外形母本。

    那一張張和譚允宵肖似的臉上表情各異，有的冷漠，有的憤怒，有的悲痛地抿著嘴，有的憐憫地闔著眼。

    看到這一切，譚允宵只覺得胃液翻涌，汗毛聳立，他掙扎著跑出了這個壓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