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望被嗆了幾口水，立刻掙扎著要自救。貼身的西服束縛了他的四肢，他把外套脫掉了，伸展雙臂劃開刺骨的海水，朝著行駛中的游輪游去。

    船上那人的呼聲立刻引發了眾人的sao動，兩名救生員聞聲趕來，相繼跳入海里去營救關望。

    游輪漸漸放緩行駛的速度，終于停了下來。救生員從遠處游至關望身邊，為他套上救生衣，又把一條繩索綁在他腰上，一坐一右拖著他往游輪游去。到了游輪下，上面有人拽著繩索把關望向上拉，關望就著拉力手腳并用爬上軟梯，終于又重新回到了船上，已經是筋疲力竭。

    他癱在甲板上，嘴唇凍得發紫，渾身都在瑟瑟發抖。有人拿了毯子來給他披上，他用毯子緊緊裹住自己，濕透的衣服卻仍然緊貼著皮膚，帶走了身體所有的溫度。

    周圍已經聚滿了人，都在竊竊私語，大家驚異地發現原來墜海的就是那個今晚才第一次公開露面的程家少爺。

    程見凌本來跟朋友在游輪二層玩室內高爾夫，突然聽見了外面的sao動，據說是有人落水了，不禁也擔心地走到外面去看。今晚畢竟是金河集團的客戶答謝會，如果真有來賓發生了什么意外，傳出去實在是很不好聽。

    他扶著欄桿往下張望，船上的救生員們動作迅速，不多久就把落水者平安救了上來?？僧斔豢辞迥侨祟D時就呆住了，居然是關望，怎么會是關望？

    “那個……好像是你哥哥？”旁邊的人推了推程見凌。

    程見凌再顧不得其他，匆忙往甲板跑去。

    關望冷冷地環視著圍在甲板上的人，不知道那個推他入海的人此時是不是就混在里面。他記得那個人的聲音，卻沒有看到他的長相。那個人絕不是為了置他于死地，不然就不會在推他入海之后就立刻大聲呼救了。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這時程見凌趕到了關望面前，見他的臉被海水泡得發白，蹲下來著急地問：“沒事吧？怎么突然掉到了海里？”

    關望只說：“別擔心，沒事，就是有點冷?！彼烟鹤佑止斯?，站起身來。

    程見凌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關望身上。這時程晉合也聞聲趕來，皺著眉問關望：“怎么回事？”

    關望搖搖頭，沒再說什么。一旁的程堯松對周圍人說道：“多謝各位的關心，舍弟已經沒事了。抱歉今晚出現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大家不必太放在心上，請大家繼續回去享受今天的晚宴吧?！?/br>
    程見凌帶著關望來到溫暖的室內，聚集在甲板上的人也漸漸散去了。距離游輪駛達港口還有一個多小時，父親和大哥需要繼續回去招待賓客。

    程見凌讓人倒了杯熱水來，關望喝完熱水，又吃了點東西，身上終于暖和了一些。只是在船上也沒有干凈衣服可換，只能先脫掉了上衣，用毯子裹著身體。

    程見凌拿了張毛巾幫關望擦頭發，問：“怎么那么不小心掉到海里去了？”

    “有人推我?！标P望道。

    程見凌的手頓住了，忙問：“是誰？”

    “不知道，我沒看到他的臉，只聽到他的聲音?！标P望說，“他推我下水以后，立刻就呼救了?！?/br>
    程見凌聽得不可思議：“這是又什么意思？故意玩惡作劇捉弄你嗎？你才回來這么短時間，得罪誰了？”

    “我想不到?！标P望垂著頭看著茶幾上的玻璃杯，他突然想到一個人，“難不成……”

    這時候有人進來了：“關望，聽說你剛才落水了，沒出什么大事吧？”

    “先明哥?！背桃娏杞械?，他看見跟在佟先明身后的何至延，又叫了一聲?！氨硎??！?/br>
    關望在心里冷笑，剛剛才懷疑到他，人這就來了。

    莫非是因為今晚自己不小心撞見了那兩個人的私情，所以才被推進海里，以此作為封口的警示？

    關望道：“我沒事，不知道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四個人一陣沉默，何至延皺起了眉，程見凌不明所以地看向佟先明，又看向關望，不知他怎么突然說這種話。

    佟先明突然噗嗤笑出聲來：“既然你平安，我當然為你高興了。不過你是不是誤會我了？我可不是那種會幸災樂禍的人啊?！?/br>
    “那就好。我還以為今晚我去了一趟三層的會客室，就要被滅口了?！?/br>
    佟先明頓時面色一僵，何至延卻泰然自若道：“原來你今晚也來了會客室？也不打個招呼，不然還可以一起坐下來喝茶聊一聊?！?/br>
    關望從佟先明的表情和何至延的話看來，他們今晚應該沒有發現自己，那也斷不可能是他們推自己入水的了，便說：“沒什么，也可能是我認錯人了?！?/br>
    剩下程見凌完全一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佟先明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好了，既然看見關望還那么精神，那我們也放心了，就先走啰?！?/br>
    見那二人又出去了，程見凌不滿地纏著關望問：“什么大人小孩的，到底怎么回事??？”

    關望問：“你知道他們兩個是什么關系嗎？”

    “兄弟啊?！?/br>
    關望決定還是守口如瓶：“對，特別好的兄弟?！?/br>
    “然后呢？”

    關望把毛巾再塞回程見凌手里：“再幫我擦擦頭發吧?！?/br>
    游輪終于在碼頭靠岸，下船后關望沒有跟著家里人一起回程家大宅，而是執意回到了自己常住的酒店。他進門后脫掉濕透的衣服，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洗掉了今晚一身的狼狽，倒頭睡了過去。

    不知睡到了幾點，關望聽見外面傳來門鈴聲。他朦朧地睜開眼睛，室內還是一片昏暗，窗簾的縫隙間透進來一點光。他摸到手機，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門鈴執著地響了很久，不像是保潔或者服務員。他還是決定起身下床去開門，雙腳落地時頓覺一陣腿軟，身上發冷，呼出的氣息卻是guntang的，應該是發燒了。

    他打開了門，門外還是那個預料之外的來客——已經是第二次了，或許也可以說是情理之中了。

    佟先明見他一臉困容，披散著頭發，身上還穿著睡衣，夸張地驚訝道：“我不會吵醒你了吧？”

    關望感覺喉嚨疼痛，轉身去給自己倒水喝：“又有什么事？”

    佟先明熟門熟路地進屋，在沙發上坐下，見他只倒了一杯水自己喝掉了，笑道：“上回不請我吃飯，這回不請我喝水，是不是也太小氣了點?！?/br>
    “你來這也不是為了喝水的?！?/br>
    佟先明低笑兩聲，往后靠在沙發背上，翹起一條腿，問：“昨晚你在三層會客室看到哪個程度了？”

    關望坐在吧臺邊，道：“你們絕對不想讓我看到的程度?！?/br>
    “脫衣服之前還是脫衣服之后？”

    關望撇開了頭。

    佟先明了然地哦了一聲：“那還好，應該就是脫衣服之前的了?！?/br>
    關望打電話給前臺，讓他們送點吃的上來。佟先明等他掛了電話，又說：“我和延哥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知道你不是多嘴的人，你也不必懷疑我們是為了滅口推你下海，就為了這點小事，沒必要?！?/br>
    “再說——”他看向關望，臉上陰惻惻地笑著，“你不想知道昨天推你下海的人到底是誰嗎？”

    關望抬起了頭來。

    “昨晚風浪不大，游輪上又有救生員，推你下?？隙ú皇菫榱艘愕拿?，最多也就算是個惡作劇，讓你出個洋相罷了。你覺得誰最有可能這么做？”佟先明提醒道，“肯定是一個不希望看你風光的人，而且他對這艘游輪非常了解，知道在哪個地方動手不會被攝像頭拍到?！?/br>
    關望沉思，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會是……？

    佟先明繼續說道：“你想想，昨晚是你以程家少爺的身份第一次公開露面，程老板在臺上向所有人介紹你，心倩彈的曲子也是特別獻給你，后來程老板還到處帶你結交名流，你可以說是昨天晚上的第二主角。面對這么一個橫空出世的程少爺，誰會感到威脅？”

    關望眼神銳利地向他看去。

    佟先明笑著鼓了兩下掌：“我想你也猜到了。程堯松從頭到尾負責籌備這次的答謝會，他不用自己動手，隨便找個人推你下去，只要找到避開攝像頭的角度，事后就算查監控錄像也找不出任何線索?！?/br>
    關望將信將疑：“他有這個必要么？”

    “看來你并不了解他?！辟∠让鞯?，“程堯松，為人多疑、善妒、沖動，腦子實在是不算多聰明，但是命好，是程老板的長子，金河集團欽定的接班人。他之前那么多年都高枕無憂，不就是因為見凌是個書呆子，心倩又是個女孩，根本不會威脅到他半點地位。但現在多了一個你，你來歷不明，他暫時還摸不到你的底，又見你一時風頭太過，實在礙眼，所以故意在昨晚那種場合讓你出個大洋相，為的是讓你丟臉，也給你一個教訓，提醒你收收鋒芒?！?/br>
    關望并不盡信他的話：“我怎么知道這不是你在故意挑撥？”

    “很簡單，你看看這件事的后續就知道了?！辟∠让魉坪跻呀浻辛耸愕陌盐?，“如果你跟你爸爸說你是被人故意推下船，想要追查出那個使黑手的人，你看他是會為你找出真相，還是勸你忍氣吞聲呢？”

    佟先明起身走到關望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爸當然愛你，但一個是剛剛回家的孩子，一個是從小養在身邊的繼承人，他到底會袒護誰，答案當然是很明顯的?！?/br>
    關望又倒了滿滿一杯水，仰起頭大口喝掉了。

    “哇，你身上好燙，發燒了？”佟先明道，“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你了?！?/br>
    他走到了門邊，關望叫住他：“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佟先明輕笑道：“我將來還會告訴你更多的事，都是你想知道的?！?/br>
    他走出門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