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何灣一家人，程晉合瞥見客廳茶幾上的那個裝槍的禮盒，問關望：“你喜歡這東西么？”

    那是一把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槍膛里可以裝六枚子彈，握把是木質的，雕有精美的花紋，金色的槍管上也布滿精致細密的圖案，像一件藝術品。

    關望第一次見這么漂亮的手槍，毫不掩飾地承認了：“喜歡?！?/br>
    程晉合點點頭，只說道：“槍是好東西，但是里面不一定要裝上子彈。舅爺送的禮物就好好收著吧，不適合拿來用，適合珍藏?！?/br>
    究竟是槍不適合拿來用，還是舅爺給的槍不適合拿來用？

    關望心里對父親和舅爺的關系大致有了數，嘴上答應下來：“知道了?！?/br>
    時間已經不早了，程見凌打算明天早上再回學校。他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進屋剛要關門時，卻發現門被抵住了。

    他回過頭，看見關望站在那里，半邊身子卡住了門框，一只手按在門板上不讓他關閉。

    “見凌，讓我進去?！?/br>
    程見凌見他執意要進來，便不阻攔了，只是也不理他，從衣柜里翻出換洗的衣服就要去洗澡。關望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不是來求你原諒我的，只是希望能跟你道個歉?！?/br>
    程見凌掙開了他：“你要說對不起嗎？昨天你已經說過了，我也聽過了?，F在你可以出去了嗎？”

    關望的手被他甩掉，對話看來是難以再進行下去了。他失落地垂下目光，正好看到了程見凌掛在胸口的那塊佛牌。

    那佛牌昨天本來已經被摘下來要扔進抽屜里，但因為那時程見凌看到了關望留給他的母親的遺物，多少有了些心軟，鬼使神差又把佛牌掛了回去。這時程見凌留意到關望的眼神，頓時有種被識破了想法的窘迫，一把摘下佛牌塞到他手里：“這個我不要了，還給你！”

    他的手來不及收回，被關望趁勢抓住了，這回關望抓得很用力，沒再讓他掙脫開。

    “你氣我騙了你，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自己決定命運的，那時候我沒有別的選擇?！?/br>
    程見凌聽他的話里似乎有隱情：“什么意思？你是想說你是被逼的嗎？”他咄咄逼人道：“難道是別人拿槍指著你的腦袋讓你來騙我的嗎？”

    從程見凌的語氣和神情看來，他是根本不相信世上還會發生這種事情的?？申P望又該怎么告訴他，那就是事實。

    他最后只說道：“我老板就像個暴君，如果我不聽他的話，我和我的朋友都不會好過?！?/br>
    程見凌問：“會讓你丟了工作？”

    “不止?！?/br>
    程見凌突然想到之前在關望身上看到的那些傷痕：“他會讓人打你嗎？”他試探地問：“你身上那些傷……是被他弄出來的嗎？”

    關望如實道：“有一些是?！?/br>
    程見凌沉默了，之前的一腔怒火頓時也消散了很多。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關望也坐在他對面，仍然握著他的手。

    “你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程見凌越想越不明白，“你老板到底是要和爸爸做什么生意，還得拿你當‘禮物’才做得成？”

    這是讓關望更難以回答的問題。他不想讓程見凌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想成為他眼里的一個惡人。如果程見凌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在做著骯臟的交易，是不是會大受打擊？他只希望他能繼續當個單純的富家少爺，不必知曉這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于是他只含糊道：“我就是個看場子的。老板有很多產業，我不清楚他到底是要和爸爸做什么生意，你可以去問問爸爸或者大哥?！?/br>
    程見凌遲疑著沒再開口，他已經被騙過一次，對關望的話就不那么輕易相信了。

    關望握著他的手再收緊了一些，又說：“我雖然在一開始騙了你，但對你的情誼沒有一分是假的?！彼粗难劬Φ溃骸罢f實話，我甚至——慶幸老板讓我來找你。剛知道我們倆是親兄弟的時候，是我長這么大以來最快樂的一次?！?/br>
    程見凌迎著他直白懇切的目光，臉上不爭氣地發熱，閃躲地轉開了眼睛。他小聲道：“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騙我?！?/br>
    可他心里其實明白，之前兩人相處的點滴也能讓他感受得到，關望這回所說的并不像是假話。

    “那時候我跟你說，以后哥哥會好好對你的?！标P望起身站在程見凌面前，把那塊佛牌又戴回他的脖子上，“你現在不信我也沒關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時間可以證明我沒有在騙你?！?/br>
    程見凌已經幾乎沒了脾氣，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痛快，也不能這么快就冰釋前嫌。他悶著不說話，關望便說：“那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br>
    “哎?！背桃娏璨幌胨⒖叹妥?，又想起來件一直關心的事情，“你手臂上的傷怎么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标P望笑了一下，“基本不影響生活，不用你再幫我洗頭了?！?/br>
    程見凌面上發窘：“你趕緊走吧?！?/br>
    “對了?！标P望走到了門邊又轉過身來，“之前我說想回學校讀個書，今天爸爸答應了會幫忙安排，以后我就和你一個學校了?！?/br>
    “真的？”程見凌驚訝道，“學什么？”

    “中文，mama當年也是學這個的?！标P望道，“我基礎不好，也只能學得懂這個了?！?/br>
    “從大一開始學起嗎？”

    “應該是吧?！?/br>
    程見凌還是覺得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要變成校友了，而且還是學弟。

    “以后我去上學了，可不可以住在你的宿舍？”

    程見凌立刻就說：“不行?！?/br>
    關望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同時又要顧及舍友的感受，便也沒放在心上，只說：“不行就算了。好了，早點休息吧，晚安?！?/br>
    關望走了，程見凌盯著緊閉的門發愣，手指一直摩挲著胸前的佛牌。

    自己是不是太喜歡這個哥哥了？喜歡到他一來求和就忍不住心軟原諒，喜歡到會臉紅發熱，會想要避免和他朝夕相處。

    因為害怕它會變成一種失控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