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鴻雁
齊苑親事定在下月初八,成親前拿著他爹給的“好東西”,來找李頑賞玩一番。 看得李頑渾身不自在,下面翹著,想找曹懿又發愁,畫本上都是一男一女,可他和曹懿倆男的,這可如何是好。他回家問曹懿,男人和女人可以圓房,那男人和男人怎么辦。 曹懿心中一驚,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故作鎮定,眼中露出茫然神色,疑惑得恰到好處:“???這我也不知道啊,想來就沒有男人跟男人圓房這一說法吧,你可曾聽過?” 李頑仔細回憶,那確實沒聽過。就這樣被曹懿糊弄住,一夜過去覺出不對勁來,早起去撓曹懿的門,卻發現曹懿把門從里給鎖了!這一天里李頑都不痛快,氣得磨牙,曹懿全當不知,帶著他上街采買,為進京做準備。 李頑雖氣,卻也不是真的想要按著曹懿圓房,按照二人現在的關系,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李頑心中有數。 京中不比流州,曹懿又給李頑買來兩個年歲差不多大的隨行小廝,照顧他的衣食住行。本想從書中挑兩個名字,李頑卻說他早已想好,一個叫蠶豆,一個叫大棗,曹懿怒道:“你起這名字豈不是在作踐人?” 李頑委屈叫嚷:“怎么就作踐人了,蠶豆,大棗,尋常小廝想叫,我還不許呢?!?/br> 見他不似作偽,不依就要撒潑打滾,曹懿只好答應。 三日后齊家大喜,齊小公子一襲紅衣,騎著高頭大馬,努力挺胸抬頭,嘴角笑意壓根就止不住,和他那娘子被一根紅綢牽著三拜高堂。李頑拉著曹懿站在賓客中不住起哄叫好,突然想起什么,拉著曹懿警覺道:“那時我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你同誰拜堂?!” 曹懿:“我蒙著蓋頭怎么知道,喜婆推我我就拜,拉我我就走?!?/br> 李頑酸溜溜道:“總不會是我大哥吧?!?/br> 那時在府上,大少爺從不拿正眼瞧他,他看不上李頑,更看不上李頑的男妻,叫他替李頑同自己拜堂,還是找根上吊繩直接勒死比較痛快,他故意逗李頑:“那倒有可能?!?/br> 李頑輕哼一聲,不上曹懿的當,拽住他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走。 背后哄笑聲越離越遠,隱隱約約又放起炮,大約是新郎新娘入洞房,都在起哄,曹懿心如擂鼓,被李頑拉著走。 很多年后這一幕都清晰映在曹懿腦中,一地的紅紙炮仗,滿廊的紅燈籠,少年手心干燥炙熱,神采飛揚,眉眼靈動,他一邊笑,一邊回頭,拉著曹懿,幾乎是飛奔起來。 曹懿簡直沒有辦法把目光從李頑身上挪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最后李頑拉著他站定,曹懿還當他要親自己,誰知李頑卻盯著他看了又看,輕哼一聲,不放心地叮囑道:“我一走,沒人給你出氣,你可別那樣好脾氣,又給人欺負了去?!?/br> 說話的人不甘不愿,像匹苦苦掙扎,卻還是一頭墜入情網的野馬,心甘情愿佩戴馬鞍,只在曹懿一人面前忠誠溫順。 曹懿沉默很久,唯獨沒有掙開李頑牽他的手,過了半天,小聲道:“知道了?!?/br> 一月后,城外車隊成排,今日是齊李兩家車隊送少爺們進京的日子,李頑沾了齊苑的光,曹懿給他雇的那輛小馬車混入其中,剩下十幾輛都是齊家的。 真正裝齊苑衣物的其實只有兩輛,剩下的全是他爹娘給京中好友帶去的東西,還有不少貨物帶去販賣,一來一回又借機賺不少錢。齊夫人哭天抹淚,帶著齊苑新娶的娘子遙遙相送,小兩口新婚燕爾,自是有說不出的話。 齊夫人不好打擾兒子兒媳,便去打擾曹懿李頑,想著二人老夫老妻,肯定不像齊苑那沒出息的,抱住媳婦哭個不停。 李頑本想拉著曹懿躲在車后,找個沒人的地方多親幾下,見齊夫人走過來,對自己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又不好開口趕人,只得硬著頭皮聽,更何況還有蠶豆大棗這倆沒眼色的二貨,忠心耿耿守在一旁。 他像條抱著骨頭不得下嘴的狗,倒是曹懿,看李頑這副憋得不行的樣子,在一旁忍笑。 李頑不高興地瞪著曹懿,想抱他揉他,曹懿卻故意低頭,仿佛注意不到李頑炙熱的目光,可仔細一看,嘴角分明是翹著的,二人膩膩歪歪,情誼盡在不言中。 伴著齊夫人和兒媳的啼哭,鞭炮響,車隊起,李頑拉著曹懿的手依依不舍,不高興道:“那我走啦?!?/br> 今日風大,曹懿發絲被吹起,李頑又伸手替他拂開,見曹懿只笑不說話,氣得牙癢,定是料準了有外人在,不能拿他怎樣。身后齊苑不斷催促,叫李頑快到車上來。 曹懿溫聲道:“快去吧,記得來信?!?/br> 李頑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見快要掉隊,才翻身上馬,追著大部隊離去。 馬蹄揚起一陣塵土,曹懿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發堵,喉頭發澀,總之滋味怪得很。那時大雪落下,掩去一地痕跡,他身穿喜服,被一頂紅轎抬去李家,自此后和李頑相依為命,八歲的孩子五歲的身板,渾身膿瘡,朝下人不住哀求,說他什么都不要,叫他見娘一面吧。 到如今,十六歲的李頑騎馬遠行,好像在眨眼間長大。 齊夫人又神出鬼沒,湊到曹懿身邊,啼哭道:“兒行千里母擔憂,你心里也不好受吧,嚶嚶,苑兒怎么一轉眼就長大了?!?/br> 曹懿噎住,傷感之情蕩然無存,覺得哪里奇怪,話雖不錯,可他畢竟不是李頑的親娘。 齊苑他娘子嚶聲湊過來,一邊抹眼淚一邊糾正:“娘,曹公子是李公子發妻,二人年少相識,感情自然好?!?/br> 曹懿心中更加怪異,似乎人人都誤會他與李頑的關系,就連曹懿自己,似乎都有些搞不清楚。他下意識想抬手摸嘴,等意識到后又心生奇怪,他為什么要摸嘴? 不等曹懿細想,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他下意識抬頭,原是李頑去而復返。 少年騎著高頭大馬,手臂用力,手背繃著青筋,握住韁繩狠勒makou。 駿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李頑從馬上一躍而下,朝著曹懿奔跑而來。 他帶起一陣風,身上似乎也帶著風的味道,那是馬蹄踏過草地,揚起的清新氣。李頑不顧旁人驚詫目光,摟住曹懿兜頭親下,旁邊圍觀的齊家一老一少兩位夫人不約而同倒吸口氣,曹懿卻只感受到李頑干燥,帶著熱意的嘴唇。 這回他的心是真要從心口跳出來了。 這吻一觸即分,待曹懿反應過來,李頑早已翻身上馬,少年馬鞭一揚,絕塵而去,朝曹懿高聲輕快道:“真走了!等我給你寫信!” 曹懿久久不得回神,齊家二位夫人挽著手站在一旁,不住偷笑,一臉八卦。 李頑腳程快,不多時便追上大部隊,往馬車里一鉆,與齊苑湊在一處唉聲嘆氣。 “你嘆啥氣?” 齊苑憂郁道:“想我娘子?!?/br> “我也想我娘子?!崩铑B剛想點頭贊同,轉頭一想不對勁啊,齊苑跟他娘子新婚,先前壓根就不認識!左右不過月余,怎得就思念上了! 齊苑故弄玄虛地看李頑一眼,意思是他不懂,李頑心道我成親的時候你小子還穿開襠褲被你哥哥們打著玩。 齊苑長嘆一聲,得意洋洋,招手叫李頑過來,趴在他耳邊嘰里咕嚕說一大堆,聽得李頑面紅耳赤,不住吞口水。 “……可曹懿是個男人,我怎么與他圓房!” 齊苑又長嘆一聲,得意洋洋,恨鐵不成鋼地看李頑一眼,嘰里咕嚕說一大堆,聽得李頑面紅耳赤,不住吞口水,不自在地調整坐姿。 曹懿肯定知道,曹懿又糊弄他! 李頑隨即掏出文房四寶,開始在車上研磨。 齊苑好奇道:“干啥呢你,這么用功?!?/br> 李頑得意道:“給我娘子寫信,聲討他?!?/br> 齊苑一陣無語:“想他便想他,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可咱們連流州都還沒出呢,你寫哪門子的信?!?/br> 李頑理直氣壯:“那又怎么了,我研磨花時間,寫信也花時間,蠶豆送信也得半個時辰吧,這七七八八,得有半日了!我自八歲和曹懿成親,那可是一日都沒分開過呢!半日還不久?!” 齊苑心中吐槽,你他娘的去學堂讀書一去整日,也沒見這般牽腸掛肚。 想到曹懿,李頑心中一陣甜蜜,細細數來已和曹懿分別……半個時辰。 曹懿定是想他想的不行,李頑巴不得找個借口給曹懿寫家書。先前還在曹懿面前陰陽怪氣,說溫如晦的信一月一來,換到他自己這,卻是恨不得把曹懿綁在身上才好。 李頑行動之快,效率之高,以至于曹懿前腳剛進家門,后腳就收到了李頑的第一封“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