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月底，天還熱得出奇。

    也是邪了門了，教室里兩臺空調突然都壞了，只剩天花板上兩個大吊扇半死不活轉動著。

    頂個屁用。

    趙東笙站在教室后門的落地空調前，皺眉抹了把汗，轉身出了教室，到隔壁6班找人。

    許成正拿筆唰唰抄英語作業。

    沒辦法，下節是班主任的課，比起走廊上的自然風，他更喜歡教室內的人造冷氣。

    “你們第三節是語文吧？”許成百忙之中抽空瞅了趙東笙一眼，“你語文作業寫了？”

    “以為都跟你一樣啊?！壁w東笙反坐在椅上，一雙長腿懶懶伸開，雙肘往后搭在桌面上，“我可是好學生?！?/br>
    許成給他一個白眼，合上作業本，緊接著又抽出一張英語試卷：“你干嘛去了，這一身汗?！?/br>
    “我們班空調壞了?！壁w東笙抓著衣領扇風，“你們班的可能也要壞?！?/br>
    許成朝他丟了塊橡皮。

    “許成！”趙逢突然從教室前門猛沖進來，嘴里大喊，“快快快！鄭荀和人打起來了！”

    “誰膽子這么大啊，敢打校長公子?！壁w東笙站起身，“我得去看看?！?/br>
    “我也去?！痹S成丟下筆，“逢逢你過來幫我把作業抄完?！?/br>
    趙逢怒氣沖沖走過去：“再叫逢逢就絕交！”

    許成往他頭頂上擼一把，跟著趙東笙大步出了教室。

    走廊上都是看熱鬧的各班學生，黑壓壓的腦袋連成一排。

    趙東笙仗著身高優勢探頭往北邊的籃球場看，許成也看見了和鄭荀打架的人，是個大高個。

    他爆了句粗，拔腿往樓梯口跑。

    兩人趕到時，正好看見鄭荀被那理著圓寸的大高個一把推得連退幾步，撞得身后鐵絲網晃了晃。鄭荀偏頭吐出一口血沫，撕下被扯破一個口子的黑色t恤，按住流血的額角，笑著朝大高個豎起一根中指。

    引起教學樓方向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

    許成額角微微一抽，不愧是鄭荀，連豎中指都這么優雅。

    “草你媽！”臉上同樣掛彩的大高個怒吼一聲朝鄭荀撲去，許成閃身擋在鄭荀身前，“這位同學，你哪個班的？”

    “老子哪個班的干你屁事！”大高個又是一聲怒吼，“識相的就滾遠點！老子今天要撕爛這人的嘴！”

    鄭荀丟掉染血的t恤，拿手扇風：“來呀鱉孫?！?/br>
    許成：“鄭荀你閉嘴！”

    鄭荀：“我不?！?/br>
    “閃開！”大高個甩開許成的手，大步上前，揚起拳頭就要砸向那張萬分欠揍的笑臉，半途卻又被人攔住。

    趙東笙左手抓著大高個手腕，右手朝一個方向指了指：“教導主任來了?！?/br>
    大高個沒扭頭看，只盯著趙東笙：“怕他老子就不打架了，你他媽又是哪根蔥？”

    趙東笙松開手，鄭荀和許成自動閃開，他邁步上前，在大高個跟前站定：“我是高二（5）班的趙東笙?！彼南胝媛闊?，但校霸人設不能崩，于是迅疾抬腿，當胸一腳將比他還高出幾公分的大高個踹出數米遠，“歡迎你來找我?！?/br>
    “啊啊啊——?。?！”

    大高個沒想到趙東笙會突然發難，更沒想到一個在校高中生會有這樣的速度和腳力?？傊且凰查g，他心里翻涌的震驚遠遠多過懼怕。狼狽在地上翻滾兩圈，灰頭土臉爬起來，吐了口唾沫，C開頭的字還沒完整說出來，又被悄無聲息走到跟前的趙東笙一腳踹回地上：“最好放學后再找?！?/br>
    “啊啊啊啊啊————?。?！”

    最靠近籃球場的那棟教學樓差點被尖叫聲掀翻。

    遠處教導主任的怒喊聲都被淹沒了。

    許成跑得很及時。

    鄭荀裸著上身慢悠悠走著，還特意繞道與教導主任擦肩，好心留下一句：“小心中暑?！?/br>
    教導主任氣喘吁吁：“穿上衣服到我辦公室等著！”

    鄭荀頭也不回，擺擺手：“好?！?/br>
    教導主任氣得直跺腳，拖著肥胖的身軀繼續往前跑。

    大高個也跑了，趙東笙出于禮貌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奈何廖胖兒挪得實在太慢。剛好上課鈴打響，趙東笙嘖了一聲，邁開長腿往教學樓方向跑，遠遠朝教導主任敬了個禮：“主任好！”

    可憐的廖主任停下腳步，彎腰撐著膝蓋，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有你們這些兔崽子在，我一點都不好！

    鄭荀被教導主任叫去訓了半節課，回教室時額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語文老師看不下去，讓他不用上課，趕緊去醫務室把傷口處理一下。

    鄭荀軟綿綿癱在座位里：“老師，我走不動?！?/br>
    語文老師笑著磨牙：“那就讓你同桌扶你去吧?！?/br>
    “謝謝老師?！编嵻髡酒饋?，拍拍同桌的肩，“走吧?！?/br>
    兩人躲到廁所抽煙。

    趙東笙問：“那人是誰？”

    “我爸初戀情人的兒子?！编嵻魑⒀鲋^，花里胡哨往外吐煙圈，“初中那會兒就見過他，怎么看怎么不順眼?！?/br>
    停了片刻又冒出一句：“剛從少管所出來還這么狂，也不知是不是夢游不小心把自己腦子敲下來烤了吃才長那么大個兒?！?/br>
    趙東笙想象不出烤腦子的滋味，叼著煙微微皺眉：“他在幾班？”

    “不知道幾班，反正跟我們不同級。不提他了，掃興?！编嵻髌藷?，到邊上洗手，“胃疼死了，走，吃冰去?！?/br>
    趙東笙：“……”

    下午上完體育課，回到教室，發現課桌上多了個信封，粉色的。

    趙東笙嘖一聲，將信封丟抽屜里。

    坐了會兒，無聊，又拿出來。

    信紙上有火紅的楓葉，很美，字也很美。

    可惜不是中文，差評！

    九中校霸趙東笙確實長得帥身材好打架也厲害，可他學習并不怎么厲害。

    特別是英語，從沒及格過。

    趙東笙將信紙連著信封揉成一團，隨手丟角落垃圾桶里。

    下午放學，許成和趙逢來找趙東笙，三人出了教學樓，一起往校外走。

    趙逢比他們小兩歲，個子又竄得比同齡人慢，夾在兩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中間像個營養不良的小學生?？赡芤膊煊X到這隊形太過奇怪，他自覺走到邊上，兩手抓著書包肩帶偏頭看趙東笙和許成：“哎你們知道嗎，高一（9）班來了個轉學生，聽說長得特別好看！”

    許成：“不知道?！?/br>
    趙東笙：“沒興趣?！?/br>
    “跟你們沒有共同話題?！币妬斫铀能嚨搅?，趙逢背著書包跑過去，“我走了！”

    趙東笙和許成互望一眼，聳聳肩。走過兩條街，兩人在路口分開。

    趙東笙背著斜挎包，兩手插校服褲兜里，邁著一雙長腿慢悠悠穿街過巷，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突然停下，懶懶側頭：“再跟就揍你?！?/br>
    身后一道人影嗖地往路邊的煎餅攤位躲。

    還挺靈活。

    趙東笙笑笑，又往前走一段，左拐進了小區。

    攤位大叔低頭看蹲在地上的男孩，笑問：“小娃兒，吃餅子不？”

    阮恬噌地站起來：“我高一了，才不是小……小孩子！”他“娃兒”不出來，怒氣沖沖瞪了攤位大叔一眼，“我爸媽不讓我吃路邊攤！”

    聽他說話帶著異國口音，攤位大叔覺得有趣，又問：“剛從國外回來??？”

    “要你管！”阮恬丟下這話扭頭就跑，跑出一段又跑回來，板著一張臉，扭扭捏捏伸手一指，“那是什么啊，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要不我買一個吧?！?/br>
    ＊

    大課間，阮恬到小賣部買了瓶運動飲料，拿著往高二教學樓那邊跑，一口氣上三樓。

    鄭荀打了兩節課籃球，帶著一身熱汗回來，見一矮個子男生扒著教室后門探頭探腦，他走過去，膝蓋頂頂他屁股：“喂?！?/br>
    阮恬差點撲地上，憤怒扭頭：“你干什么！”

    喲，這小不點，長得還挺好看。

    與鄭荀一起回來的男生胳膊夾著籃球往教室里走，嘴里嘀咕一句：“初中部的吧?！?/br>
    “這話該我問你?！编嵻鲬袘幸性趬ι?，笑著看阮恬，“小朋友，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高一了！”阮恬恨恨瞪他，自以為兇狠，殊不知在外人眼里那咬牙切齒的小模樣兒真是可愛極了，“我沒走錯！這里是高二（5）班！我找趙東笙！”

    “哦——”鄭荀拖長了音調，“你找他干什么？”

    這人看起來很浪，不像好人。阮恬將拿飲料的手背在身后，垂著眼：“不告訴你?！?/br>
    趙東笙不知什么時候走到鄭荀身側：“你找我？”

    阮恬猛地抬頭，雙眼亮得嚇人：“趙東笙！”

    鄭荀噗嗤一聲笑出來，趙東笙給他一拳，拎著阮恬往走廊盡頭走，進了廁所，將里頭的人趕出去，一腳踹上門，點根煙咬嘴里，朝阮恬抬了抬下巴：“信是你寫的？”

    “是?！?/br>
    “昨天放學跟蹤我的也是你吧?！?/br>
    “是我?！比钐顸c頭，然后又搖頭，“但我不是跟蹤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住哪里?！?/br>
    這他媽還不是跟蹤？

    趙東笙用一根手指戳他腦門，阮恬后腦勺咚地撞墻上，聲音還挺響。

    阮恬皺眉捂著后腦勺：“疼?！?/br>
    “你怎么跟個娘們似的?！壁w東笙又戳他一下，“說，為什么跟蹤我？”

    “我想跟你做朋友?！比钐駥⑹掷锬瞧棵}動給他，“那，請你喝飲料?！?/br>
    在廁所里請他喝飲料？

    趙東笙沒接，很想再戳他一下。

    “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br>
    “趙東笙，你不認得我了嗎？”

    英語老師在上面講課，趙東笙在座位上發呆。

    經小不點那么一提醒，他還真想起了那么件事。

    讀小學那會兒，有一年趙東笙到姥爺家過暑假，認識了幾個毛孩子，其中有一個額角有疤的男孩比他大幾歲，打架特厲害，趙東笙挺崇拜他，給人取了個外號叫小疤。

    有一回小疤家大人不在，小疤把趙東笙叫過去玩游戲，玩到半途不經意一扭頭，見后面沙發上不知什么時候坐了個小女孩兒，硬生生把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搗蛋鬼嚇得丟了游戲手柄從地上跳起來。

    小疤指著小女孩大喊：“你誰啊你怎么進來的？”

    趙東笙拍了拍胸口：“媽呀嚇死我了?！?/br>
    小女孩伸手一指：“你沒關門?！?/br>
    “沒關門就能隨便進別人家嗎！”小疤不耐煩，揮手趕她，“走走走，回你家去！”

    “我就看你們玩游戲，我又不偷東西?！彼€對小疤強調，“我外公家就在你隔壁?！?/br>
    小疤回她：“住我隔壁就能看我玩游戲嗎？不讓你看，趕緊走，不走我拿掃帚了??！”

    趙東笙見那女孩兒眼睛大大的，睫毛又長又翹，怪好看的，當時就心軟了，對小疤說：“她愛看就讓她看唄，又沒什么損失?！?/br>
    小疤這才沒趕人，三人坐客廳地板上玩了一下午游戲。

    晚上大人回來，趙東笙從小疤家離開，走出一段見那小女孩跟在后頭，趙東笙忍不住回身揉揉她細軟的頭發：“別跟著我了，回家去吧，不然家人該擔心了?！?/br>
    小女孩揪著趙東笙衣擺：“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趙東笙?！?/br>
    趙東笙送小女孩到她家門口，臨走前捏捏她臉蛋兒：“可惜了，你要是男孩子我就親你，讓你當我媳婦兒?！?/br>
    “cao！”趙東笙捂住臉罵了一聲。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英語老師一根粉筆丟過去：“你說什么？！”

    趙東笙站起身，一臉誠懇：“老師，我想上廁所，憋不住了?！?/br>
    “去！”

    “謝謝老師?！?/br>
    “鄭荀你干什么去？”

    “撒尿咯?！?/br>
    教室里一陣哄笑聲，英語老師氣得直拍講桌：“安靜安靜！”

    下午放學，同桌小清收拾好書包，見阮恬還趴在課桌上，整個人懨懨的，她問：“怎么了，肚子還不舒服嗎？”

    “沒事，好多了?！比钐褡饋?，動手收拾課桌，“你走吧，我等下打車回去?！?/br>
    “好，那我先走了?！?/br>
    等小清離開教室，阮恬又趴回桌面上。早知道中午就不到外面買餅吃了，沒有趙東笙家附近那大叔做的好吃就算了，還害他拉肚子，難受了一下午。

    慢吞吞收拾好課桌，背著書包往外走，剛出教室，見走道上站著一人，是趙東笙。

    阮恬眼睛一亮，緊走幾步站他跟前：“趙東笙，你在等我嗎？”

    趙東笙居高臨下看他，微皺著眉：“跟你說件事?！?/br>
    “什么事？”

    “以后別來煩我?！?/br>
    趙東笙丟下這話，轉身走了。

    阮恬聳拉著腦袋站在原地，只覺肚子更疼了。

    ＊

    周四這天早上，趙東笙剛踏進教室后門，就見物理科代表縮著肩膀站在二組最后一排、體委的課桌邊，小心翼翼說：“我來，收物理作業?！?/br>
    體委大模大樣翹著腿：“你說什么，我聽不見?！?/br>
    戴著黑框眼鏡的瘦小女生稍稍提高音量，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體委抖著腿，一邊眉毛邪氣上挑：“聽，不，見，你早上沒吃飯??！”

    趙東笙大步上前，從體委課桌上拿了本書，反手往他腦袋上招呼，打一下說一字：“聽，不，見，??？我讓你，聽，不，見！”

    體委彎腰抱頭嗷叫：“哎哎哎！東哥東哥我錯了！聽見了聽見了！”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壁w東笙換本書，接著抽，“大，點，聲?！?/br>
    “我聽見了！”體委騰地站起身，彎腰在課桌抽屜里一通翻找，好半天扒拉出嶄新的物理作業本，遞給科代表，科代表剛要伸手，作業本先一步到了趙東笙手里，體委嚇得臉色大變，飛快又將作業本搶回去，“我，我想起來了，我作業好像還，還沒做……”

    趙東笙又從桌上拿了本書。

    體委：“我馬上做！”

    趙東笙：“以后還欺不欺負女同學？”

    體委舉爪發誓：“絕不！”

    趙東笙放下手里的書，打算上個廁所，一轉身，見教室后門站著個小不點，正一臉呆相地望著他。

    趙東笙無語半晌，又將人拎進了廁所。

    “你又來干什么？”

    “沒什么，就來看看你?！比钐駟査?，“你不上廁所嗎？”

    趙東笙拿支煙咬嘴里，挑眉看他：“來看我？看我干什么？看我尿尿？”

    阮恬撇撇嘴，小聲說：“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沒有?！?/br>
    “你有？”趙東笙笑著吐出一口煙霧，“掏出來看看?！?/br>
    “不給你看！”阮恬搶過趙東笙手里的煙丟地上，踩兩腳，轉身跑了。

    趙東笙盯著地上的煙頭，笑了。

    大課間阮恬沒忍住，又買了瓶飲料給趙東笙送去。

    他太想和他說話了，說不上話看一眼也好。

    可惜趙東笙不在，只有他同桌趴在座位上睡覺。阮恬有點失望，放下飲料就走了。

    趙東笙回到教室，見鄭荀坐那兒喝飲料，左右看看：“你就買一瓶？”

    鄭荀喝完最后一口，將空瓶子丟后面垃圾桶里：“你那小迷弟送的?！?/br>
    趙東笙：“……”

    有點想揍人。

    中午到食堂吃飯，阮恬一眼在人群里看見趙東笙他們，端著餐盤擠過去，找個空位坐下：“學長們好！”

    許成一臉莫名，趙東笙視而不見，鄭荀撐著腦袋笑。

    趙逢啊了一聲：“我知道你，你是高一（9）班新來的轉學生！”

    “是的，你好，我叫阮恬?！?/br>
    “人好看名字也好聽?！?/br>
    趙逢說：“我叫趙逢，這是許成，這是鄭荀?！庇种钢岗w東笙，朝阮恬眨眨眼，“這是趙東笙，九中校霸，很兇的，你千萬別招惹他?！?/br>
    已經招惹了。

    阮恬點頭：“謝謝學長提醒?！?/br>
    趙逢大笑：“哎呀好可愛?！?/br>
    食堂的飯菜真是不敢恭維，鄭荀沒什么胃口，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起身說：“我回去睡覺了，你們慢慢吃吧?！?/br>
    剛一轉身就與人撞了個正著。

    鄭荀低頭看一眼被菜汁弄臟的白色t恤，接著去看撞他的人：“同學，你這眼鏡是裝飾吧?！?/br>
    “是的?！贝┌滓r衫的清瘦男生拿下鼻梁上架著的平光眼鏡，“抱歉?！?/br>
    邊上有人小聲議論，鄭荀敏銳捕捉到其中關鍵詞——何勝，學生會主席。

    鄭荀拎著衣領抖抖t恤，懶懶挑眉：“這可怎么辦呀，學長?！?/br>
    何勝手里還端著餐盤，一臉平靜地望著鄭荀：“你可以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洗?！?/br>
    “你的意思是，要我光著膀子從這里走出去？”鄭荀微皺著眉，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學長，你不能見我長得好看就這么欺負我?！?/br>
    何勝神情不變，問：“那你想怎樣？”

    鄭荀說：“這樣吧，我們換過來，你穿我的我穿你的，等你洗好了再還給我，如何？”

    何勝點頭：“可以?！闭f完放下餐盤，動手解襯衫領扣。

    鄭荀等何勝脫下襯衫才一把將t恤從頭頂上擼下來，塞他懷里，接過襯衫穿上。

    嗯，還挺合身。

    何勝將鄭荀的白色t恤套身上，面色不改：“我洗好了給你?！?/br>
    鄭荀襯衫扣子系得很隨意，領口敞開，露出形狀優美的鎖骨和一小片胸膛，他將袖子挽到手肘，看著何勝笑：“你怎么給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br>
    “那再好不過了，我等著，還有——”鄭荀湊到何勝耳邊，“學長，你身上好香啊，噴香水了？”

    何勝淡道：“天生的，謝謝?！?/br>
    許成一口紫菜湯差點噴出來。

    趙東笙搖頭：“遇到對手了?！?/br>
    趙逢見阮恬拿著筷子不動，問：“你怎么不吃？”

    “吃?！比钐裥Φ糜悬c勉強，他剛才因為擔心搶不到趙東笙他們邊上的位置，著急忙慌隨手點了幾個菜，這會兒仔細一看，全是他不愛吃的。

    “是不是不喜歡吃那些菜??？”趙逢將自己的餐盤遞過去，“那，我的跟你換?！?/br>
    許成按下趙逢的手，將自己那份遞過去：“我跟你換吧?！?/br>
    趙東笙直接將自己的餐盤與阮恬的對換：“吃個飯這么麻煩?！?/br>
    阮恬立馬動筷，夾塊紅燒土豆放嘴里：“謝謝?！?/br>
    許成：“……”

    趙逢：“……”

    ＊

    這天放學，五人結伴走出校門，看見停在老位置的黑色轎車，許成捅了趙逢一下：“你不去看我們打球嗎？”

    趙逢一拍腦袋：“??！我給忘了！”跑過去，跟司機說了幾句又跑回來，“好啦！”

    許成拎了下他書包，皺眉：“你把琴譜帶來了？”

    “今天周五啊你忘了嗎？”趙逢捶他一下，“為了看你打球我可是犧牲了學琴的寶貴時間，就說夠不夠兄弟吧！”

    “夠?！痹S成將趙逢書包拿過來往肩上一甩，伸手擼他頭發。

    趙逢抱頭跳開：“頭可斷發型不可亂啊混蛋！”

    鄭荀搭著趙東笙肩膀，懶懶接話：“頭都斷了誰還看你發型?！北辉S成一拳搗肚子上，鄭荀揉揉肚子，又去逗阮恬，“小朋友，放學不回家你爸媽會擔心的?！?/br>
    “我不是小朋友！”阮恬瞪他一眼，指著趙逢，“他才是！”

    趙逢漲紅了臉，抱著許成胳膊悄悄踮起腳尖：“我才十六歲，我還會長高的！”

    阮恬挺起胸膛：“我已經十五歲了！”

    趙逢：“……”

    鄭荀和許成同時扭頭看趙東笙。

    果然……

    但還是忍不住在心里罵一句，媽的才十五歲！

    趙東笙淡定地掏出煙來，挑眉：“看我干嘛？這球還打不打了？”

    打完球從二中出來，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

    “cao，那些人下手可真狠?！痹S成捂了捂胸口，“打不過就玩陰的，真他媽不要臉?！?/br>
    “就是?！壁w逢摸了摸許成手臂上的淤青，“以后不跟他們玩了！”

    許成搭他肩膀：“好，以后只跟你玩?！?/br>
    趙東笙叼著煙，臉上沒什么表情：“以后打這種球別叫我?！?/br>
    阮恬跟在趙東笙邊上，時不時偷偷瞧他一眼。

    “喲，這么巧啊?！?/br>
    阮恬扭頭，見鄭荀在和那天在食堂弄臟他衣服的那個高三學長打招呼，兩人相貌出色，身高相仿，氣質卻大相庭徑，并排往那一站，惹得過往女生頻頻側目。

    不知那學長說了句什么，鄭荀抬手攬住他肩，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阮恬回過頭來，小聲問趙東笙：“他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不知不覺間，兩人落在了后頭，趙東笙偏頭看他：“我們？”

    阮恬抓緊書包帶：“我……我餓了?！?/br>
    “餓了不會自己去吃？”

    “我想跟你一起吃?！?/br>
    這么乖，趙東笙都狠不下心趕人，煩躁地嘖了一聲，大步往前：“別慢吞吞的，走快點！”

    ＊

    周六不用上學，阮恬卻起得比以往還早，洗漱完，換上衣服出門。

    打車到趙東笙所在的小區，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見他出來。

    阮恬沖上去：“趙東笙！”

    趙東笙看見他竟也沒多意外：“找我有事？”

    阮恬說：“我來陪你跑步?！?/br>
    趙東笙一言不發，繞開他往前走。

    阮恬轉身跟上去，小心翼翼看他：“你不高興嗎？”

    趙東笙沒回答。

    “你周末晨跑的事是趙逢告訴我的?！比钐裥÷曊f，“但不是他主動說的，是我求他，他才告訴我的，你別怪他?！?/br>
    趙東笙沒理他。

    “我是想跟著你鍛煉一下，沒別的意思，我想讓自己看起來強壯一點，這樣就不會被欺負了?！?/br>
    趙東笙停下腳步：“有人欺負你？”

    阮恬低頭，拿鞋尖碾小石子：“沒有?！?/br>
    蠢死算了，說謊都不會。

    看看阮恬露在運動短袖和五分褲外的小細胳膊小細腿，白綿綿的，沒什么力氣的樣子，一看就很好欺負，趙東笙莫名煩躁起來：“你跑不跑？”

    阮恬愣了下，點頭：“跑！”

    “那就跟上?！痹捖?，人一下竄出老遠。

    阮恬忙跟上去。

    吭哧吭哧跑出幾百米，阮恬就不行了，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趙東笙在前面喊他，聲音很不耐煩：“再不跟上就不等你了?！?/br>
    阮恬直起腰來，抹抹汗，咬牙接著往前跑。

    趙東笙以往都跑十公里，這天因為帶著阮恬，愣是只跑了三公里——用了跑二十公里的時間。

    阮恬癱在街心公園長椅上，喘著粗氣四肢打顫，胸口很疼，腿肚子更疼。他感覺自己快死了，太痛苦了。

    趙東笙到便利店買了紙巾和水回來，見他還在那兒喘個不停，忍不住皺眉：“你是不是有??？”

    阮恬扭頭看他，一雙眼睛又濕又亮，濃睫掩映下，是他從未見過的深藍色湖泊。

    美得驚心動魄。

    趙東笙移開目光，口有些干：“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身體有什么毛病?！?/br>
    阮恬坐起來，搖頭：“沒毛病，我身體很健康?！?/br>
    “那就好?！壁w東笙將紙巾和礦泉水塞他懷里，“今天就這樣吧，我回去了?！?/br>
    阮恬抓住他的手，見趙東笙皺眉，改抓他衣服下擺，他仰頭看著趙東笙，眼神小心翼翼的，很無辜，像只害怕被人丟下的小動物：“我剛回國，都沒有朋友，我周末可以和你們玩嗎？”

    “不可以”三個字被趙東笙翻來覆去咀嚼，終是悄無聲息咽下。

    阮恬餓得不行，路上買了早點吃?；毓⑾戳嗽柰采弦惶?，很快睡著了。

    中午司機來接他，到了家被他媽一通揉，臉都要歪了。吃過午飯回房間睡覺，醒來又被他媽揉了一頓。

    阮恬坐在床上，生無可戀臉：“媽，你再這樣我以后周末不回來了?！?/br>
    陶凝坐在一邊看他，感嘆：“寶寶長大了啊?！?/br>
    “你也知道我長大了??！那還叫什么寶寶！”阮恬恨恨捶床，“叫我名字??！”

    “好好好，叫名字?！碧漳龑⑹謾C給他，“剛才有人給你發信息?！?/br>
    阮恬接過手機解鎖，一看，是趙逢發的。

    —晚上六點半，時代廣場集合。

    阮恬丟開手機跳下床，往衣帽間跑，陶凝跟過去，見他拿著衣服在穿衣鏡前比來比去，不由皺眉：“寶寶，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才十五歲，談什么戀愛啊，再說了，學校不讓早戀，我跟朋友出去玩?！比钐褶D個身問她，“這件好看嗎？”

    ＊

    趙逢t恤牛仔一身黑，反戴棒球帽，酷酷的樣子，拍拍阮恬的肩：“小可愛?！?/br>
    阮恬兩手抓著背包肩帶，垂頭喪氣：“我媽非說我穿粉色好看……”

    衣服褲子鞋子全是粉色，雙肩包不是，但也沒好到哪去，鵝黃色的，還掛了串鈴鐺。

    親媽啊這是。

    趙東笙也想笑，但他忍住了，怕惹人小孩兒更不開心。

    食指勾了勾鈴鐺，一陣響：“挺好看的?！?/br>
    也不知是夸鈴鐺還是夸人。

    吃過飯去打臺球，鄭荀何勝一組，趙東笙和許成一組。

    趙逢和阮恬不會玩，就坐邊上聊天。

    阮恬嘴上和趙逢說著話，眼睛卻一直往趙東笙那邊看。他拿著球桿彎腰下去的動作實在太帥了，姿勢手法都很漂亮，而且從這角度看，顯得腿特別長。

    “你干嘛出來玩還背書包，作業沒寫完？”

    阮恬這才將目光收回來，拉開背包拉鏈，拿出兩瓶礦泉水，一瓶給趙逢，然后給他看包里的東西。

    “臥槽這水超貴的?！壁w逢看看包里五顏六色的零食包裝袋，默了片刻，說，“你都上高中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出門還帶零食?！?/br>
    阮恬抿了抿唇，拉上背包拉鏈：“你才是小孩子，你比我矮！”

    趙逢被戳到痛處，也不高興了：“你連中國話都說不清楚，你個歪果仁！”

    阮恬一聽這話就炸：“我不是外國人，我是中國人，我會背古詩！”

    “就你，還背古詩呢?！?/br>
    “我會背離sao！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

    “噗——”

    “你別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這中文發音也太奇怪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恬漲紅了臉，一氣之下用法語背完了離sao，起身搶過趙逢手里的水：“想喝自己買！”

    阮恬給趙東笙送水，趙逢給許成打小報告，說阮恬笑他矮。

    打完臺球出來，幾人商量著去看電影，直到買完票，兩個小朋友還沒和好。

    許成給趙東笙使眼色，趙東笙皺眉，帶小孩子出來玩就是麻煩。

    最后阮恬和趙逢坐一起，與他們四人隔了兩排座位。

    電影放到三分一的時候，趙逢伸手從阮恬包里拿了包妙脆角，到三分二的時候，阮恬給了他一罐薯條，電影結束，兩人歪在座椅上睡著了。

    許成叫醒趙逢，拉著人走了。

    趙東笙原地站了一會，拍拍阮恬的臉，等人睜開眼，他側轉了身，一言不發往外走。

    “啊，結束了嗎？”阮恬揉揉眼，拿著背包起身追出去。

    趙東笙送阮恬回去，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到公寓大樓下，阮恬問他：“你明天還跑步嗎？”

    趙東笙兩手插褲兜里：“跑?！?/br>
    “那我明天還去等你?！?/br>
    “腿不疼？”

    “疼，但我更想跟你在一起……跑步?！?/br>
    第二天阮恬起晚了，隨便洗了把臉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