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母老虎
美好的周六早晨被門鈴聲破壞。兩人一貓擠在書房一米五的備用床上,哪個都不想爬起來。 “是不是方助理找你有事啊……”舒辭迷迷糊糊地問,往被窩里鉆了點,捂住耳朵。 鐘翊摸到手機,按下電源鍵,趁著開機的時差又瞇了一會兒才不情愿地睜開眼。方洲的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是不少,但都只為了告訴鐘翊一件事——譚伊寧朝這兒來了。 睡意頓時跑了一大半,鐘翊爬下床,給舒辭掖好被角,撐著腦袋慢吞吞挪去開門。 “……你知道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么?”譚伊寧見了鬼似的,驚恐地瞪了鐘翊半天才回過神來。 凌亂的頭發,惺忪的睡眼,松垮的睡袍和胸前的抓痕,鐘翊像個顛鸞倒鳳無視早朝的昏君,坦蕩地回答:“嗯?!本彌_幾秒又不太高興地問她過來干什么。 譚伊寧無語地合上嘴巴,推開鐘翊走進屋里,環顧片刻后選擇光腳踩在地上,自顧自逛起來。鐘翊無奈跟上,頭疼地喊她的名字,叫她不要亂跑。 “這日子過得還挺滋潤吶?!弊T伊寧首先晃進廚房,勾起小黃雞圍裙欣賞了一番,又打開櫥柜和冰箱檢查食材,冷笑著感嘆。她拉開放碗筷的抽屜,瞥見一整套印有卡通圖案的餐具,嘴角猛地抽了兩下。 鐘翊用冷水胡亂抹了把臉讓自己更清醒一點,轉頭就見譚伊寧跑到了客廳,正觀察角落里的貓爬架和貓窩。 “你們還養了貓?”譚伊寧沖鐘翊甩了甩逗貓棒,震驚的表情更加夸張。 “譚、伊、寧,”鐘翊咬牙切齒地奪過逗貓棒扔掉,扣住譚伊寧的手腕把她往門口拽,“有什么事情我等下去你那……” 譚伊寧突然用另一只手抽掉了鐘翊的腰帶,看著他不太明顯的腹肌,涼颼颼地說:“身材都快走樣了,真行啊你?!?/br> “別鬧?!辩婑慈嗔巳嘧T伊寧的腦袋,扭頭瞥了眼過道,對她作出噓聲的手勢,“你有什么要緊事?我換身衣服去你那兒談?!?/br> 譚伊寧很久沒有被這樣哄過,立刻沒了脾氣,別扭地壓低聲音:“這不是想來觀摩一下你的幸福生活么?看來就差兒女雙全了?!彼嘈?,很快又恢復嫌棄的神情。 “……那也不差這一項?!辩婑床豢蜌獾鼗貜?,一邊整理睡袍一邊扭頭觀望,正好撞上舒辭從書房里偷偷探出腦袋。 舒辭一個激靈甩門躲回房間。幾分鐘后,他抱著鯊魚枕頭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半尺開外是鐘翊口中“對他很重要的女人”,芋頭在她腿上愜意攤開,而鐘翊癱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里,滿臉無奈。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譚伊寧若無其事地逗貓,暫時將兩位主人視作空氣。她穿著另一種款式的包臀裙,乳溝很深,雪白豐腴的大腿被貓遮住大半。舒辭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向鐘翊投去求救的眼神卻被他心虛地躲開,只好盯住地面。 余光瞥見譚伊寧陷在地毯里的光裸的雙腳,酒紅的指甲油很是妖冶,舒辭作了一番斗爭,小心翼翼地起身往玄關挪動。譚伊寧停下擼貓的手,注意到舒辭的腳步有些蹣跚,便沖鐘翊露出很曖昧的笑容,默默豎起拇指。 鐘翊尷尬地輕咳一聲,扭頭去看舒辭在干什么。 舒辭拿了一雙拖鞋回來,擺在譚伊寧腳邊,老老實實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小聲解釋:“只有涼拖是新的了,還有一雙方助理用過?!彼曇粲行┒?,眼神很可憐,像落入虎口的小羔羊,而譚伊寧就是那只危險性不明的母老虎。 “母老虎”優雅地抿嘴一笑,柔聲道謝,穿上拖鞋后發現尺寸正好。她仔細打量舒辭,認真發問:“你真的只比鐘翊小一輪?成年了吧?” “快二十二了……”舒辭被他盯得發怵,再一次用眼神向鐘翊求救,但鐘翊這回捂住了臉,似乎完全不打算幫忙。于是舒辭鼓起勇氣丟下一句“我去做午飯了”,顧不上屁股還很疼,一溜煙逃進廚房。 “……你嚇到他了?!辩婑茨税涯?,長嘆一口氣。 譚伊寧翻了個白眼,輕哼一聲,繼續專注地逗貓。鐘翊讓她順便留下來吃午飯,被她一句“我本來就沒打算走”堵得無話可說。 飯后終于送走了這尊大佛,鐘翊關上門,松了口氣,轉身看見舒辭委屈巴巴地杵在餐廳,心又提起來。 “生氣了?”他連忙過去抱住他。 舒辭覺得譚伊寧這樣突然闖到別人家里來不太合適,有點不禮貌,讓他很難堪,但鐘翊沒有表達任何不滿,沒有幫他解圍,還真的留她吃午飯。 他們在餐桌上聊舒辭聽不懂的事情,譚伊寧幾乎句句帶刺,但鐘翊一點也不生氣,甚至笑得有點寵溺,任她冷嘲熱諷,招架不住了才無奈地岔開話題。他們像廝守多年仍然保持熱情的完美夫妻,拌嘴是一種情趣,而舒辭只是被允許上桌一同吃飯的保姆。他給鐘翊剝了滿滿一碗蝦,鐘翊卻分給譚伊寧一半。 舒辭不太喜歡這個女人。她打量他的眼神很傲慢,充滿質疑和不屑,像鐘翊最初看他的那幾眼,好像舒辭是一腳就能踩死的螞蟻,不值得多加關注。她和鐘翊講話的時候也很高傲,但像是在和戀人撒嬌,有恃無恐。 舒辭想讓鐘翊如實告知他和譚伊寧的過往,讓他體會一下她過去對他究竟有多重要,才好掂量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墒撬矊︾婑措[瞞了他和楚彥廷的故事,沒有資格要求鐘翊坦誠。 何況鐘翊每一次哄他都那么耐心、誠懇,說好周末陪他就真的延后了所有工作,也沒有去陪譚伊寧。還說現在的舒辭就像過去的譚伊寧一樣重要,語氣不像是敷衍。 所以鬧脾氣是不對的。 舒辭努力收斂難過的情緒,把抱怨的話咽回去,小心翼翼地回答“有一點點”,裝作只是稍微吃醋了,緊緊地抱住鐘翊,說還想再睡一會兒。 “去睡吧,碗我來洗?!辩婑疵哪X袋。 “算了,你洗不干凈?!笔孓o不客氣地說,從鐘翊懷里溜走跑向廚房,沒有看見他失望的表情。 陪譚伊寧逛街的是楚彥廷。他比鐘翊早一步知道譚伊寧要來A市。 八九歲時楚彥廷經常跑去鐘翊的學校玩,鐘翊好像沒什么朋友,但十有八九譚伊寧會跟他在一塊。譚伊寧個子很高,那時候比較胖,也不愛打扮,楚彥廷第一次見到她時忍不住笑她像只狗熊,被鐘翊兇了,按著腦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連說二十遍“jiejie對不起”。 那是鐘翊唯一一次教訓他。 鐘翊離家后,楚彥廷就沒見過譚伊寧了,直到鐘翊搬去北方的第一個春節,帶回來一位豐腴嫵媚、風情萬種的女人。 譚伊寧變化很大,單獨和鐘翊說話時才會流露從前的潑辣急躁。她似乎不記得楚彥廷了,對他很冷淡,幾乎復制粘貼了鐘翊的態度,對待楚巖峰和陸瓊也僅停留在禮節性問候。 鐘翊沒有明說他們二人的關系,也沒讓傭人另外準備客房。連續幾晚,他的臥室都會傳出曖昧動靜,毫不收斂。這種情況持續了兩三年。 譚伊寧是北方人,有個小她十八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她作為長女暫時掌管家業,公司規模不大,但幫了鐘翊不少忙。楚巖峰旁敲側擊問鐘翊對成家的打算,屢屢碰壁,后又拿譚伊寧的負面傳聞試探,被他皮笑rou不笑的一句“豈不是和我很配”堵得啞口無言。 后來楚彥廷在國外被人欺負或是闖了禍,譚伊寧替鐘翊幫他處理了幾次,他們的聯系逐漸增多,譚伊寧對他莫名的敵意也慢慢減少。楚彥廷幼時就察覺到譚伊寧對鐘翊不同尋常的感情,那時還很天真地當面問過“jiejie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被譚伊寧揍了一頓。重逢后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在正式交往,但傳聞譚伊寧換男人比換內衣還勤,而鐘翊身邊卻鮮少出現其他女人。 對此譚伊寧始終持回避態度,極少提起鐘翊,楚彥廷也沒膽子過問, “你哥養的那小孩做飯還挺好吃的?!弊T伊寧轉進一家珠寶店。 楚彥廷腳步一頓,迅速調整表情,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去他家了?” “這不剛在他那兒吃完飯么。飯點了才起床,不知道晚上干嘛去了?!弊T伊寧挑了一條項鏈試戴,“小孩長得一般,人倒是挺乖的,像個小保姆?!?/br> 楚彥廷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讓店員拿出另一個款式。 譚伊寧換上新項鏈,表情頓時明朗許多?!斑€是跟你逛街有意思,鐘翊眼光太差了,陪我來也沒用?!彼鼾R楚彥廷選出來的相配的首飾,冷笑道,“多送我幾步路會斷腿一樣?!彼⒖藤I單,金卡背后有鐘翊的簽名。 “我哥對他好像很好?!背┩⑻嫠眠^購物袋,笑得有些勉強。 “是啊,他這個人愛干凈又討厭動物,現在居然還養起貓了?!弊T伊寧低頭摘掉裙子上沒清理干凈的毛,“還是只撿來的土貓?!?/br> 楚彥廷知道她曾經很想養貓,但那時候她大部分時間和鐘翊住在一起,鐘翊無法容忍寵物,她一個人又照顧不過來。 “真是見了鬼了?!弊T伊寧放棄整理裙子,輕飄飄地抱怨一句,挽起楚彥廷的胳膊去逛下一家店。 楚彥廷很擅長哄女孩開心,他給譚伊寧挑了很多合適的衣服和包,直接統一送到酒店,費用全由鐘翊承擔。 “伊寧姐,你這次過來……應該不只是想看舒辭吧?”火鍋店里,楚彥廷把調好的油碟遞給譚伊寧。 “你認識那小孩?”譚伊寧挑眉看他,眼神很是銳利。 楚彥廷一怔,干笑著回到座位?!拔疫B我哥都沒見著幾次,怎么會認識他……”他故作鎮定地解釋,下意識抓住扣在腰帶上的掛件,“我哥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過幾句,他去公司送飯的時候我見過幾眼……沒別的了……我哥也不會和我說這些事……” 他從來沒和其他人提過舒辭,而鐘翊的緋聞是譚伊寧自己打聽到的,楚彥廷在她落地時才知道她過來了,只比鐘翊早了一段車程。 譚伊寧若有所思地觀察楚彥廷的神色,盯得他發怵,直到鍋底煮開,熱氣升騰。 “那你覺得我來干什么?”譚伊寧將注意力轉移到火鍋上,自嘲地勾起嘴角,“捉jian?逼婚?還是千里送炮?”她單手倒入鴨血,熱湯飛濺。 楚彥廷向后躲閃,抬眼撞見譚伊寧黯淡悲戚的眼神,在霧氣遮掩下,像林深處兩潭永遠無人問津的死水。 “你哥可從來沒承認過我是他女朋友?!?/br>